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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余震

  “你这样跟在我后面,老像高中的时候,追暗恋女生没法开口,就一直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男生。”成弈按上指纹也不枉奚落他,“进去?”
  “我上学那会儿,可没有跟在别人后面转。”黄闻嘉双手插在裤兜里,点了点下巴问她,“怎么想着就做民宿了?”
  “反正两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客厅光亮,黄闻嘉忘了一眼,之前的窗帘都换成了百叶窗,观影区的按摩沙发又添了几张,色调都被她换成了日式风,观影墙边上多了一盆仙人掌树。人倒是看着角落的猫舍一动不动。睹物思猫。
  “丁丁还在他家。”成弈哭腔着问他,怎么办?
  黄闻嘉和上门摇了摇她肩膀,“明天我叫人给你送回来,这有什么好哭的。完璧归赵不就得了。”
  成弈刚要涌出的两行泪又收回,“我就觉得好丢脸。”
  “丢脸不是什么损失,人要是丢了就是大损失了。”黄闻嘉手臂上很快收到成弈的一拳,“面子是身外之物嘛。”
  成弈一张六月脸瞬间转晴,“你这鸡汤真是硬植入。”
  “累吗?”黄闻嘉牵着她往沙发上坐。
  沙发软绵下塌的弧度能承载所有被逃避的过往。
  成弈双手撑在边沿上,盯着窗户边的花瓶,前两天才插好的吊钟。手指划过略微粗手的麻棉布料,坦荡地看着黄闻嘉,“想说什么?不要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嘴边凝固出两个小小的涟漪。
  黄闻嘉跟着她看那株绿植的视线回来,她今晚哭的红肿微微核桃眼,这时候的眼珠子亦纯亦邪,话语确没有留情分。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口。他再去追那株日本吊钟的蜿蜒姿态,瞬时肢体也开朗起来,忽而耸耸肩膀,“给我一个橡皮擦,让我把这个问题在你的脑海中擦掉。”
  “哈哈哈,那倒没必要,留着显得你真实点儿。”成弈抿了抿嘴,连着眨了两下眼睛,翕张着唇吐了口气,褐色的眼珠子回避到角落里,“说吧。指不上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有些话我就愿意听了。我现在正脆弱着呢~”
  黄闻嘉伸手去捉住她拼命在沙发布料上来回挣扎的手指,“行?不?行?”讲完一个字,就松开她一只手指。
  “行...不行?”成弈嘴巴张的大了一点,莫名的心酸顺着眼角迸出来。对她来说,不是什么苦尽甘来,也不是守得云开摘到了明月。她这么多年都没划开的自卑提醒着她,悠着点儿。
  “但你知道,我不会给你答案。”成弈收回自己的笑容,“我不是那个点,能够助你撬动你的事业;我也不是那条杠杆,能够帮承载稳定你的追求;我更不可能是那个地球,你会引以为傲。如果你觉得等我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就再等等,可能是明天,可能是明年,可能很久很久之后。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假设自己来生想做什么动植物吗?你说岩羚吧,我说我想做蕨类,就是当下”。
  如果这是成弈考虑很久游戏的规则,黄闻嘉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接受。“OK。我很感激你能考虑接受自私又不完美的我。”
  成弈一句“什么鬼”准备收回自己的手,又被他攥紧地更厉害。她眼睛里有沙子,垂眼在他禁欲的手掌时,脑海里都是左手无名指上带着素色HW婚戒的样子,有印子烙在上面。
  成弈没觉得这是刁难,“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如何看待你和庄雯的婚姻?”
  成弈看到他的食指抽搐了一下,能想象出他表情的凝固又波澜不惊,只听见他在自己的上方解释坦白:“各取所需。庄家想找个人来稳住自己在董事局的根基,庄重当时早就是CFO的预定人选,成弈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坐CFO这个不上不下的位子。而我需要完成我爸、我大伯和我自己的心愿。对,我是恰好找对了支点和杠杆,孩子绑着对方到成了最有效的办法。”
  成弈咬了一次内唇肉,“那如果黄一一长大知道她只不过是她爸妈私欲无意诞下的一颗棋子,她难道不伤心吗?爱的假象局,很悲哀的。”
  “她会明白的,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和自己的出生和解。”黄闻嘉又说,“在弥补小孩这件事情上,我不能给100%,但做到了80%。”
  “但你还是把最重要的20%留给了你自己。”成弈抬头温波相对,“而且那20%里,容不下任何人。”
  黄闻嘉就这样抱着她,隔着白衬衫想把她揉碎;“也希望你那80%里面,有我。”
  “有没有你难道不知道吗?”成弈拍了他的背两下,“我其实很想听你说一些肆意妄为的话,可能这样的话能满足片刻内心的虚荣。再想想,不必了,与其面对油嘴滑舌的你,不如每天看看最真实的你,时刻提醒我自己,不要明早出门就忘记刚才说的,可能是很久以后。”
  “尊重当下的自己就好。”黄闻嘉看着她株吊钟,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会绿意幽佳,“早点休息,醒来世界又不一样。生活如初,你最热爱的样子。”
  “想你没事。”成弈的眼泪落在他的衬衣领上,早就被雨水和路程的洗涤成烟草香,“平安顺遂。”
  黄闻嘉拍着她后背,“我当然没事,一卖手机的。”
  成弈想到自己已经蠢到天际,随口而出,“你们会复婚吗?”
  “果然是颗蕨类植物。”黄闻嘉摸了摸她的耳垂。
  窗前的小绿枝丫,迎上两人不攻自破的笑声,舒展且恣意。
  *
  她做了一个关于她、林甜、谭凯文年少时的梦。
  那天夕阳挂在天边不想走,她逃了婷婷的晚自习跑到聚在天文馆的阳台上,林甜和谭凯文正在互相借着火。谭凯文见人来,说离成弈远点儿,让好学生吸二手烟过分了。林甜点头对对对,咱们叁就她还有做好学生的资本了。成弈踢着地上的小木屑,蹭到墙角生的发黑的苔藓上,有用力的兹下来,留在地上一条好长的没有规章的黑线。她小声嘟囔着,我也会抽啊。两个人一脸惘然地看着她,连烟都不敢递上来。成弈从林甜指尖里抢过烟,她小心翼翼的吸着第一口,心里念着小技巧,闭上眼睛,关上眼前的景色,也就关掉了眼前的烦恼,堵在你的桑眼上,学会控制,学会不贪心。她睁开眼,嘴里的烟气跟着夕阳做最后的挣扎,红色,橙色,金黄,还有一点点紫,被飞过的鸽子一道划破。咕咕咕的叫声,谭凯文在旁边看的脸上没有一丝欺负,林甜倒是问她,谁教的。
  她低头看着谭凯文手里的烟盒,煊赫门。她在笑谭凯文,俗气,一生怎么可能爱一个人。林甜追问,是不是偷偷找小男生学的。她说,我哪有,百度学的。林甜说,我靠,还能这样。她回答,就是这样,喵。
  她把剩下的半根烟燃尽后,对两人摆摆手,我回去上自习了。明天我想吃门口的重庆小面,加一分青菜,还有个卤蛋。谭凯文说,你要吃成猪吗。
  她笑着拉上小铁门,回头笑他们小两口,你们才是猪。再是回头,下第一台阶时,便踩空了。
  右腿使劲地回踢了一下,成弈醒了,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压在胸前。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黄闻嘉哑沉的嗓音隔着薄被子在她耳后响起。
  成弈头钻出被窝手退到腰间和他十指相扣,“你的睡眠这么浅吗?”
  “六点了。”落了个吻在她后耳根,“你应该睡了差不多两小时。”
  成弈翻过身指尖刚划过他的眉尾,因为忽如而来的哈欠,不得已搂住他脖子把气息朝着后颈送,“两小时太精确了。”
  黄闻嘉扣着她后颈慢慢讲:“差不多,你要是真睡熟了就在被窝不动。”
  “我没做噩梦。”成弈声音很柔,可怜又平白,“只是一开始很难适应,一闭上眼睛就是林甜掉在我面前的样子。”
  “不急。”黄闻嘉急着打断她又开始胡思乱想,“晚上是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或者试试褪黑素,再或者去找医生开安眠药。这个事情,慢慢来。”
  “外面还在下雨吗?”成弈试着推了推他。
  “还在,下了整整一晚上。”黄闻嘉青色的小胡茬隔着睡衣挑动着她后颈的肌肤,“和你的心一样,一直在哭。”
  “一大早的,有点微甜。”成弈轻松地扬起了脖子,小腿直接挂在他腰上,“建议微甜就好,半糖还行,全糖就超标了。”
  黄闻嘉捧着她脸颊搂近,“一大早想喝奶茶?”
  即便是被捧成可爱的金鱼嘴,指甲还是从他的双鬓处踩过一夜之间起来的小胡茬,指腹贴到薄唇上,声音却迷迷糊糊,“想喝夏季限定的水蜜桃。”
  “你是四季水蜜桃。”说着手掌往她大腿处探。
  成弈吓得双腿夹紧立马往被单里缩。她刚醒时来,就感觉到背脊被硬物抵压,直到现在都触碰着自己的小腹。
  黄闻嘉牵制住她,跟随游走的双眼,“想什么呢?硬了不代表就要做。早就说过,你要心甘情愿,做起来才会舒服。”
  “庄雯也会这么舒服吗?”
  成弈把自己内心的嫉妒剖析地彻彻底底,从婚纱、婚戒、事业、忍耐、做爱、甚至是结婚证明等等,那些她认为低俗通透不值得自己计较的东西,从昨晚黄闻嘉想要坦白开启,如龙卷风一样,在内心的平原上卷上一个又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会有尘土扬起的轻痒感,也有大树拔地而起的揪心痛。同类的嫉妒,好可怕,她没法骄傲地认为黄闻嘉可以被自己长长久久地私人占有。
  就算他说,我爱你,我想给你一个家,我们结婚吧。
  “我不能质疑自己的能力。”黄闻嘉拇指摩挲着成弈的眼窝,“还有什么想问的?”
  “那小朋友出生的时候,你心疼过她吗?”
  “会有一点,即便是一一来的很顺,超出了医生和我们任何人的预想范围。但是我看到她宫缩侧躺在病床上痛到无力的样子,错中觉得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走这一趟,给自己不负责任的人生。我剪脐带的时候,一一哭得好伤心,想到《念念》里育美含泪释怀的场景,你当时在片场的哭声共振在我耳边,本来松下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眼上。一一身子还没擦拭前,像一只从水泥废墟里拉起来的猴子。医生提醒我剪脐带,我回神之后再抱过来时,她就像一只扒了皮的猴子派送到人间,责任感在那一刻来的很微妙,但我一点都不想她受人生命苦楚。”
  “那你有爱过庄雯吗?”成弈在朦胧中看清对方的眼睛,是连夜都没睡下的疲惫,有微微泛着灰蓝的浊度,血丝在眼角结网,水肿的眼皮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她怀疑不了自己的共情能力,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占有的鬼祟心,“讲真话吧,我真的能理解。”
  “有,我们处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对你说没走过心,那也倒是没必要。”黄闻嘉从刚才讲黄一一开始,拇指就一直摩挲在她的侧颈。
  成弈闭着眼睛和他额头相抵,鼻尖撒娇,“其实你可以问我同样的问题,比如蔡恒远。”
  “性质不一样,蔡恒远算是你人生一个小小的意外。”黄闻嘉啄了她一口,“我不太舒服的一点是,你为什么就那么大意的不做措施呢?”
  “我???”成弈睫毛打在他下眼睑上,“我做了措施哒!我昨晚那样讲,全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我又忍不住想要呕吐,他的表情已经很慌张了,我脑子一热只想证明清白。”
  “那我也就不比较,到底是我舒服还是?降低自己逼格。”
  “你带了小孩之后,有傲娇病了哎!你没有发现吗?”
  *
  成弈早上出门前急急慌慌,相反黄闻嘉倒是稳条不乱。她囫囵咽下3个胡萝卜饺子后就进了电梯,按键之前嘟囔怪着黄闻嘉,都怪你,不叫我起床。黄闻嘉闷着眉头回她,只是让你多睡了五分钟而已,自己磨叽来磨叽去的。又看着下降的指数自言自语道,就这拖延症,怎么做到manager水平。
  “你干嘛说我坏话?”电梯门开了,成弈一跺脚不出来。
  黄闻嘉看着她还有睡气的撒娇样,伸手弹了弹她斜挎包上的小樱桃,“出门上班都要人push一把,走了走了,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说着便拉紧她的手往外走。
  成弈生无可恋道:“认证我是个搬砖的。”
  “哇,今天搬砖的手也好烫。”黄闻嘉牵起她的手,捂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成弈笑出小卧蚕,手掌贴在他侧脸上,“哇,果然好烫。”
  “走了,李昊在外面等了。”他推开门把手,给成弈撑起了伞。
  “早~”成弈一屁股进后座,就给副驾驶的李昊打招呼。
  李昊意味深长地笑,带着奸味,“睡得好吗?”
  成弈收放在胸口力证,“并没有,我摸着良心在说。但是我知道你们昨晚应该没睡。”她示意李昊眼瞎的黑眼圈。
  “巨行发的声明看了吗?”李昊回头递给黄闻嘉一文件袋。
  早上六点左右,巨行发了声明:对海外造谣媒体将进行法律责任追究。
  成弈戴着耳机回避。之间在几个播放器上来回彳亍,最后点到了昨晚林甜传给她的录音。和雨专注打在车窗上的姿态一样,放大音量后,在刺激的对话中,捕捉到自己疑虑已久的答案。
  黄闻嘉一边开着软线一边问李昊,“再确认一次,是好东西?”
  “那当然。”李昊喝了口水,“你爸昨晚生气说你跑来陪她。”接着使了个眼色到托着腮对着外面世界发呆的人。
  “得了,他这是提前拿到了回程的机票,有什么可生气的。”黄闻嘉一边看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笑,“我这德行随他了吧?”
  李昊打趣:“等下在你爸面前,你还敢开这玩笑,我就当你孙子。下午提前走飞吧。”
  “我给她说一声。”
  “我给你说个事儿。”黄闻嘉在成弈眼前晃了晃手,成弈取下耳机贴着耳朵去听悄悄话,“我临时改签了,要提前飞。”他看着成弈的耳朵小小扇了一下,又顺着耳节摸下去,才想起晚上就想问她,什么时候在耳垂上打的新耳洞。
  “那你会想我吗?”成弈闪灵地嘟了嘴,她刚刚用的是气语。
  其实每个人都在妥协。比如,他没法确定他是不是一只路过蜻蜓,他好像当下没法为她安定。再或者,她骗人的眼睛其实早就骗过自己耗尽的耐心。
  黄闻嘉捏了捏她的手指,指腹盖在她的眼圈上,“我想你会比你想我多一点。”
  “今天的糖分超标了。”成弈闪躲开不让他做亲密的动作,回头浸在光里,“夏季限定的水蜜桃今日已达成。”
  *
  “成老师,你还好吗?”
  成弈还没坐下,对面的可可的关心已速达。她本来进了办公室就换了个人似的,此刻被提起昨晚的事情,悲从中来,溢上了眼睛。肢体一僵,淡淡回复,我还好,谢谢关心。她坐在椅子上,眼睛真是一闭,呼吸似乎也跟着停了。睫毛无意戳到了自己的意识,开工。
  “可可,新一期Gush推广素材都汇总给我一份,包括OC那边。”成弈摸出自己的笔记本,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对了,你和OC审核的同事沟通,有结果了吗?”
  可可在继上次资源的事情,在Gush这位金主爸爸上,又闯祸了。成弈知道,可可很委屈,她在素材里用了没有版权的图片,因为和OC沟通不到位,Candy在交给客户预览之前和可可再叁确认,可可单向胸有成竹。故事的最后就是被客户逮了个正着。但是,Monica却在自己的总结邮件大张旗鼓抄送一堆人,提到了这个事情。虽然在甲方爸爸找麻烦之前及时修改没有造成损失,但是成弈还是得正规正矩回复,以此为戒,接下来会加强所有编辑版权意识。她知道,可可也是第一次遇到Monica背后告黑状的事情,本来不想给她压力,但是忍不住想push可可一把,还是把邮件截图给她看了。当事人要学会怎么用正确的方式与其他部门的沟通解决,是她的课程。
  “成老师。”可可怯怯地走到她身边来,蹲在她面前,“OC那个人好难搞,他们的manager也是在维护她。”
  成弈摸着可可的脑袋,“没多大的事情,这不怪你。”又皱了皱眉头,“怪我多一点。”
  “成老师对不起,这次真给你造成困扰了。以后我一定注意版权的事情,不能让你来背锅。”
  “没事啊,这哪儿是背锅啊?本来就是我的失职,我也应该好好看看。”成弈扶着她起来,心里念着,leader就是给各位背锅的呀。她指了指邮件,“你今后张个心眼儿就好,现在总知道Monica和Candy是两种人了吧。”
  “成老师....”可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成弈正在看她做的PPT。
  可可说:“我发你。”
  “哦,好。”成弈点点头,知道她什么意思了。
  可可:昨晚上的事情,大家都在议论抱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成弈:啊,原来这样啊。
  可可:大家私下说的不好听。
  成弈:八卦嘛,图个开心。
  可可:没有,[难过].jpg,有人说你有男友,自然而然传的很难听...
  成弈:我也想有金主爸爸。
  可可:Gush不就是吗?
  成弈:你嘴巴好甜,其实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些事情。
  可可:对你不公平啊。
  成弈:啊![抓狂].jpg,行吧行吧,谢谢你两面插刀。
  可可:你们那张高糊的图,就像是霸总剧的路透,下雨抱在一起,还有人撑伞.[笑哭].jpg
  成弈:不好意思,我真拿了白莲花的剧本。
  可可沉默了好久。
  成弈盯着对话嘴角抽了一下:工作吧。她把上周KOL数据都做了一次复盘。短视频项目是她一手合力组成的,给了自己叁个月的宽限期来磨合新领域,有时候会怀疑叁个月是不是太久了。电商年中大促也在接近,她不想承认自己力不从心,但想让这个新项目产生可观盈利的心太强烈了。有红苗头了,公司才会成立新部门,成弈才有机会变相脱身。不过呢眼界也要提前看开,当下做的所有努力到最后都是给那些KOL做嫁衣。
  中午成弈收到外卖小哥的电话,出门一看,一箱子全是限定季蜜桃乌龙茶,还有配套的糯米糍。心里想黄闻嘉也是会玩儿。麻烦小哥帮忙搬着一办公室的下午茶进门,她在想,明明一个个都在背后说自己八卦,现在自己还要“请”喝奶茶,这算什么人设?封嘴费不至于吧。
  小姐妹们倒是不客气,一手选着根本就没得选的奶茶,一手拿着糯米糍,嘴里说着“谢谢成老师请喝茶”诸如此类的话。成弈想,或许她们会说,自己997还要拉着别人一起996,何德何能?
  她倒是收到了黄闻嘉的信息:收到了吗?
  上次机场分别之后就把黄闻嘉的微信删了。成弈复制粘贴着电话号码,加了私人号,他的头像还是以前打篮球的老照片。
  Joseph:收到了吗?
  Cass:你收到了吗?
  Joseph:收到什么?
  Cass:[发送爱心].jpg
  Joseph:[爱心].jpg 2
  Cass:什么嘛,干嘛学我说话?
  Joseph:我想啊。
  Cass:想你啊。
  Joseph:被你打败了。[中枪].jpg
  Cass:我想送你,怎么办?
  Joseph:看来我还是比双倍的加班工资新引力大点儿。
  Cass:胡扯!!!
  Joseph:半小时后你来停车场吧,10分钟够不够?
  Cass:好滴~[感恩].jpg
  锁上手机之前,中学时期的聊天群以99+的姿态列在对话框前。她只是瞄了一眼,耳畔又响起早上在车里听到的喘息、淫叫、咒骂等等。
  没有亲情牵绊、爱情插足、友情恒久的滤镜,比起唱无关痛痒的挽歌,或者陷在不堪的沼泽追忆里,反而把这两日或者今后将要发生的种种都看作业障因果,也算是慰藉了。
  她给张曼发信息:晚上一起去追悼会吧。这种恳求就好像做了亏心事,无数双眼睛在追着你,像小时候犯了错的你,被教育一定要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随着电梯落在负叁楼,跟着过道里的指标往前,踩过一个又一个红绿交叉的斑点。看到车旁站着的司机,成弈扣了扣车窗,黄闻嘉降下窗户,她正俯身双手背后对自己笑着。黄闻嘉说,进来吧。成弈拉开车门迫不及待把自己塞进怀抱里。
  “从我敲门开始计时,只有十分钟。”成弈被他扣在着后颈,在灼灼的眼神和不停交换的津液里,找到调皮的间隙。
  黄闻嘉把她横抱在自己的腿上,却把自己和她的上半身都抵在座椅的角落里,隐秘和狭窄中,更容易滋生出情的艺术,欲的烟火,一场又一场从大地点燃的爆破,一幕又一幕在心尖的绽放。夜里的爆破艺术,是光,日光下的爆破艺术,是色彩。可我们呢,想看到彼此眼里的光,是灼热的,是占有的,是渴望的,是放肆的;想抚摸彼此身体里被疼爱很久才能泛出的色彩,是初潮的粉,是烙下记忆的红,是捏碎在骨子里的紫。
  放开她的舌尖,只把气息落在还没来得及愈合的耳洞上,黄闻嘉的气息变得不稳:“你完蛋了,成弈。”
  成弈本来环在他腰上的手被带到小腹间时,一股子的羞赧冲上了耳间,她像小豹子一般扑着上前咬了一下黄闻嘉的耳垂,手指抵在皮带扣上,“你太坏了吧。”
  “我们还有10分钟。”黄闻嘉勾着她的指尖再往下,停留在小帐篷上,声音沉哑道:“他说他很想你,你的全部。”
  “不可以耍赖,我只给你8分钟。”车里的冷气让她拖着步子,就像烟火秀开始的第一幕,故作平静,以待大家渐入佳境。她看着黄闻嘉像奶猫地在点头,好快乐自己在此刻就像是拥有决定权的导演一般,可是风向再乱,她也只想说action。
  她开始变得好累,自己是主导者,一千万个担心都在额头冒出的汗珠里。黄闻嘉看着她起伏的脑袋,莹莹的水珠,和磁力哗啦又噼里啪啦顺着引线染出的花火一样闪耀,他发出属于他最原始的声音,与一张开眼就看到的星火,相得益彰。
  他最敏感的神经,被集中包裹在最深处,一种卖力的讨好,像冲在空中于气流摩擦产生的“啾啾啾”的声响一般,刺激着他想要在下一幕洒出墨黑色的粉尘。他好坏,一手想把自己推进更暖更软的尽头里包括,人是战胜不了想要征服“最”和“再”这两个挑起的欲望。
  墨色的硝烟战场,只是在一瞬间就随风破散。成弈被突如其来的顶撞,发出生理性的干呕。亲密的味道,她还没法游刃有余地把控。眼角被生涩出的泪花,迎来了最平静的中场。
  黄闻嘉看着她黏在双颊的头发,抬眼之间都是愧疚,眉头微微皱着不愿松开。带走她眼角的眼泪,哄着:“Babe,对不起,我错了。”
  “有把你弄疼吗?”成弈双手不自觉得接收住邀请,跪在他身旁,在黄闻嘉的引领下好像又重拾信心。
  黄闻嘉微微起身抵着她额头,扑着热烈的吻,“没有,很棒,很舒服。”声线越来越低沉。
  成弈想看到什么颜色?欲望在此刻没有特定的颜色来代指了。白天里看色彩的爆破,就是想把这世上永恒的与不可能永恒的,都私藏在自己的眼睛里。最高潮来临之前,她知道,只有最单一的表现手法,用力又蛮横,才能叫观众拍手称赞。她满足在没有节拍的低吟里,满足在越来越快的速度里,满足在沙发上激起的一层层凹陷中。
  不管在夜里,还是在白天,最后的谢幕,是留在空中不愿散去的浊色烟团。
  成弈摊着十根手指,黄闻嘉用纸巾一根一根地擦干净。这冷气里,都是难以启齿的亲密味道。
  “超时了怎么算?”成弈的手指被湿纸巾擦着,一股清凉感透进她的毛孔里。
  “超时多少,下次扣多少?怎么样?”黄闻嘉擦着她的指甲,抬眼乔拿她。
  成弈抽回手,坐到自己的角落里,“不公平啊,凭什么就你爽啊。”
  “过来,抱一下。”成弈就跟被他下蛊了一样,敞着手臂就勾在他的肩膀上了。黄闻嘉亲着她的侧后颈:“还不舒服吗?”
  “没有啦,你不要亲我啦。”成弈摸着黄闻嘉的后颈,“让我再抱一下。”
  “晚上睡不到记得打给我。”
  成弈在下车之前回他,“好啊。”
  正如沉从文所书,我明白你要来,所以我等。他又书,我爱这悠长的旅途,可以从容的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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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震》张敬轩
  祝大家2021年都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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