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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刚切完阑尾,至微发了一条朋友圈,评论点赞迅速地将这条状态盖成了一栋摩天大楼,看似人气很高,实则画风奇歪......
  一楼:哇,盆位阑尾,苏老大连器官也要长得与众不同。手术有录像不?想观摩。
  二楼:盆位阑尾有什么特殊的?可以发case report?
  三楼:阑尾炎发case report?楼上的,你清醒一点。
  四楼:论切阑尾,还是我腹腔镜牛b,视野大,出血少,为我腹腔镜打call。
  五楼:打气和不打气哪个体验好一点?替明日切胆患者一问。
  六楼:刚看完苏老大病理切片,炎症浸润得很完美。
  七楼:求分享。
  八楼:求分享+1
  九楼:求........
  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病,怎么在医学狗这里就变成了一场狂欢?
  这群人的冷血程度简直和喻教授有一拼。
  话说至微把手术记录发给喻教授,企图博取些许同情怜爱,没有同情怜爱,骗点营养费也是极好的。
  结果喻教授用怪怪的语调说:阑尾炎常见病,即便是盆位阑尾也没什么关注的价值。
  至微被呛得鼻尖酸酸,泪水盈盈。
  亲妈如此,还能指望别人怎么样呢?
  想起慕长安,他已经无声无息三天了,至微知道他忙,但至于忙到连一个电话都没空打的地步吗?
  至微惆怅了,惆怅得饭量骤减,一顿只吃得下二两米饭了。
  和慕长安在一起后,她好像特别容易多愁善感。
  一个人的时候,骨折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一想起他就满腹委屈。
  他不联系她,她也不主动联系他。
  虽然想得要命,也要维持住身为女子的矜贵。
  他一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慕长安消失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夜以继日,想把手头排满的患者尽快做完,好腾出更长一点时间回来看至微,然而,他的名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小小的县城创出来了,连临县的病患亦慕名一个接一个来。
  他带的药正好吃完,断粮数天,躁郁症压不住了。
  拜躁郁症所赐,慕长安完全感觉不到疲惫,器械麻醉换了好几轮,他还精力充沛,丝毫没有收台歇业的意思。
  一周时间倏忽而过,慕长安要换岗回程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某人,至微的矜贵就山体滑坡般维持不住。
  她美滋滋地将家里和她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芳香馥郁,拿出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来的两个银质烛台,去酒窖选了一瓶应景的粉红色葡萄酒,定好牛排,铺上桌布,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和爱人小别重逢那一刻。
  电话响起,噩耗传来:
  对口医院希望慕长安多留两周,再指导几台手术,把该院外科水平拉一拉。
  获此好评,舒院长当即表态:慕长安医生对口支援延期至一个月。
  至微苦哈哈地只能和赵姨啃牛排吃烛光晚餐了。
  一个月啊,研究生入学考试都结束了。
  至微一口一口抿着酒,虽然阑尾切掉了,仍觉得麦氏点附近隐隐作痛。
  圣诞节临近,节日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街上充斥着千篇一律的 “铃儿响叮当”,三三两两的情侣挽着手从她身旁经过。
  至微手里挽的是沈含笑,正往火锅店走。
  “老大,看在你切阑尾的大喜日子,这顿我请了。”店里热气太足,沈含笑满面通红,看至微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摸摸她的手臂,“今天平安夜,高兴点嘛。”
  从前平安夜,她俩就抱团吃火锅,如今两个都“名花有主”竟然还要抱团吃火锅。
  这特喵的找谁说理去?
  火锅店里,目光所及全是眉来眼去的情侣,简直大型屠狗现场,鬼高兴得起来。
  吃到一半,陆教授出人意料风尘仆仆出现了,沈含笑不肯丢下至微,于是,两个人的电影变成了三个人的风景。
  陆教授在戈壁沙漠呆了个把月,胡子拉碴满面尘灰,见到沈含笑,眼睛就像“久旱逢甘霖”的黄土地,忽地就明亮水润了。
  人家打报告回来,只能呆一晚上,至微当然不可能还扣着沈含笑,耽误陆教授千辛万苦争取来的“一夜春宵”。
  “你真的没事吗?”沈含笑担忧地问。
  “没事。你赶紧麻溜滚蛋。”
  白季皙和卓小蝉出远门去了,慕老师家保姆上了年纪没法来接,任由她一个人呆着,沈含笑还真不放心。
  老大今天喝了不少酒,心情也不爽。沈含笑倒不是担心她被人欺负,她担心老大借酒闹事欺负别人。
  车开出去好一段,陆教授见沈含笑皱着眉头,腾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方向盘一转,掉了头。
  沈含笑惊道:“怎么往回开?”
  陆教授侧头,眼眸似水地望了她一眼,淡淡笑道:“行了。不把她安顿好,你必定一晚上不安宁。”
  沈含笑晓得他挤出这一天时间必定熬了好几个通宵,心疼地摸摸他的脸:“老陆,你真好。”
  陆教授头一偏,把嘴怼在她手上,贪婪地嗅了几口:我可不想我在床上卖力,你脑子里却想着别人。
  沈含笑:“……”
  至微喝得软趴趴的,好不容易把她拖回去,脱了鞋放到床上,一转身的功夫,竟然从床上摔了下去,沈含笑赶紧把她捞起来,至微眼睛眯开一条缝,醉眼朦胧,沈含笑的头渐渐地变成了慕长安的样子,一把攀住她:“不要走,陪我嘛。”
  沈含笑被她勾住,挣脱不掉,很悲催地陪她睡了一夜。
  陆教授独自在客厅枯坐到天明。
  离开时,沈含笑满是抱歉,陆教授一把揽住她的腰,用力吻住,狠狠咬她嘴唇,许久才松开,邪魅一笑:“记得补偿我。连本带息。”
  沈含笑无语望天,还是陪老大安全系数高一点。
  圣诞节一早,慕长安给至微打电话,至微迷迷糊糊地接,慕长安觉得她的声音不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至微揉了揉眼睛,沙哑说:“昨天平安夜,今天圣诞节。”她停下来,刻意等着他。
  许久慕长安仍在沉默,他在想至微到底想要提醒他什么,最后,终于想到了。
  “原来你是基督徒啊。抱歉,我没关注过你的信仰。我是唯物主义,但我不介意陪你去教堂。”
  至微突然胸闷,翻个身呼呼大喘气:“你说说身为男朋友,平安夜圣诞节都应该干什么?”
  慕长安躁完几天,眼看着要进入抑郁状态,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是,至微气恼的语气刺激到了他,挣扎良久,他也委屈似的,缓缓说:“昨天收了一个脾脏破裂的产妇,我从医以来,第一次遇到产妇脾破裂,心里没底,这里没有重症监护病房,我不敢离开,在床旁守了一晚上……”
  至微心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辛酸。
  他做的事如此伟大,她想要的最简单最平常的,在他的伟大面前,显得尤其卑微甚至是无理取闹。
  “后来怎么样?”她缓和了语气问道。
  “母子平安。”
  至微听慕长安长吁了一口气。
  “物业打电话给我说该交物业费了。”慕长安说。
  至微吸了吸鼻子。
  慕长安问:“至微,你在吗?”
  “在。你是说交一下物业费?”
  “对。”
  “怎么交?”
  慕长安噎住了,他也不知道。
  以前这些琐事不是母亲搞定就是管家搞定,根本不用他操心。
  至微叹气,“算了,我去问问。”
  不光物业费,什么暖气费,水电煤气互联网,都约好了似的赶在这几天收费。
  至微忙忙地交齐了。
  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这点事让人特意跑回来吧。
  圣诞节夜里刮了妖风,花房玻璃掀掉好几块,慕麻麻在里头养了几盆娇贵的兰花,天寒地冻,不赶快修好就会冻死掉。
  “还是叫小慕回来一趟。”赵姨看着至微卖力地搬架子,一头汗水,于心不忍,“这种事还是让男人来。”
  “不用了,不用了。他还不如我。”至微直起腰,擦了擦额头。
  慕长安从小有人伺候,几乎没有持家能力,从前有老妈罩着,如今老妈放开绳索去南极旅行,莫说在大海上通讯中断,就是能联系上,也是鞭长莫及。
  家里要是光凭赵姨根本就维持不了,至微虽然在家也是不干活的主,可这些琐事压到身上,逼得她不得不一样样捡起来。
  卓小蝉看她也辛苦也幸福,调侃她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该死的爱?
  许是忙碌,加上献血手术以及劳累,免疫力低下,至微竟然得了水痘。
  水痘有传染性,自然不能去儿科上班,至微第一时间被教学秘书赶回家隔离了。
  卓小蝉带了点心过来慰问她,盯着她身上亮晶晶的小水泡看了半天,大惊小怪:“哇,真是水痘,老大,你返老还童了耶。”
  至微:“……”
  丫不是来慰问的,是来看稀奇的吧。
  隔离期间,好生无聊,恰巧有人从对口医院回来,慕长安说托他给至微带了礼物。
  礼物被褐色牛皮纸层层包裹着,几经辗转到了至微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快,拆开看看,慕老师给你什么惊喜?”卓小蝉比至微还兴奋,一个劲怂恿至微赶快拆。
  “绝对不是你喜欢的限量款包包。”至微期望值不高。
  一个直男外科医生,就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情/趣。
  “不是限量款包,难不成是慕老师切下来的肿瘤组织?”卓小蝉想了下,觉得慕医生还真能干出这事。
  “不管是什么,反正他才不会送包包那么肤浅的东西。” 至微反唇相讥,报复了一下卓小蝉。
  谁也不许随意调侃慕长安,即使是最亲的姐妹。
  卓小蝉不拘小节,压根没放心上。
  “那就拆开嘛。”
  “偏不让你看。”至微紧紧抱着大包裹,卓小蝉几番抢夺终无效。
  等她走了,至微才重新拿出来。
  普普通通的牛皮纸,因为外面打了一个漂亮的外科结而显得独具一格。
  至微不忍心破坏这一枚完美的外科结,仔细观察了一下打结顺序,确认了方向,这才小心翼翼拉扯绳索。
  第一次收到礼物,至微心里还是挺忐忑,不知道慕长安会送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一层一层打开,慢慢地露出一大叠对口医院病历纸,慕长安虬劲有力的笔迹跃然纸上。
  他给她的礼物,是一大堆......试卷。
  纯手工制作,据说是慕某人根据历年西医综合真题押的题。
  如此厚重一大堆,慕长安是有多担心她隔离期间会很无聊啊。
  试题在前,答案在后,图文并茂,言简意赅,显然花了不少心思,生怕她看不懂。
  至微对医学的热忱仅限于完成任务,所以四年多来学习态度很消极,靠间歇性用功才侥幸过了一关又一关。
  养病期间,她一直在规划和慕长安的未来。
  苏家满门医护,个个把爱心耐心献给了医疗事业,对于儿女缺乏应有的关心照顾。
  慕长安的忙碌程度,如果家里还一张床上出现两个医生,那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他们之中必须有一方放弃,至微想那个人应该是她。
  医学是需要热忱的,慕长安显然比她更热爱也更有能力。
  至微枕着卷子,手指轻轻抚过上面每一个字,眼眶渐渐湿润。
  这份“千里送试卷”的情谊,恐怕是要被辜负了。
  当然考试还是要去的,她不想让慕长安看出她主动放弃。
  她要营造很努力但仍然考不好的假象,如此,既能给慕长安也能给喻教授一个交代。
  她也确实装得很像,和往常一样认真看书复习以应对慕长安的查问。
  说来也怪,对结果没有期待,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那些晦涩的专业书反而看得进去了。
  慕长安在那边忙着带徒弟,至微一面复习一面继续在儿科受虐。
  偶尔能端着电话聊聊,但两人时间很难凑齐,聊天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
  因为下了决心放弃临床,至微突然格外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不光临床工作抢着干,沙龙讨论也最积极。
  s大医院的传统是病房每周必须安排一次小讲课,一次科研沙龙和一次病例讨论,时间一般在中午。
  财大气粗的科室诸如心内科呼吸科,提供的餐食饮料是其他科室望尘莫及的,是以场场人满为患。
  儿科太穷,工钱尚且不够发,哪有闲钱买午餐?是以光临者寥寥,至微以前总是借口吃饭上厕所流窜到别的科混吃混喝。
  生了一场病回来,每次小讲课都能看到她搬着小板凳坐在第一排,不管能听懂多少,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童芯觉得她太辛苦,考试前一天,强制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至微刷剧到天亮,三门考试皆处于灵魂出窍状态,别人还以为她彻夜抱佛脚去了呢。
  如此这般闭着眼考,至微很有信心,绝对过不了国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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