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重逢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沉世清的车遇上限行,坐地铁上下班。没有晚自习的一天,五点刚过他便进入地铁站。为了图方便,沉世清换乘时走了楼梯,人很多,磕磕碰碰是常事,他被步伐急促的一人冷不防撞了肩膀也不觉得怎样,那人的声音却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戛然而止。
  “……沉老师?”
  沉世清听到有些熟悉的嗓音,低头看过去,也愣住了。
  是杨久缘。
  “你怎么……”沉世清对她会出现在这里十分惊讶,“你搬回来了?”
  杨久缘点了点头,赶不上车了,她也不急了,和沉世清一起走到站台上。站在屏蔽门前,杨久缘把头发拨到耳后,说:“我调到附近的银行工作,所以回来了。”
  沉世清应了一声,没了话。他本想就此告别,却注意到杨久缘脸色不佳,眼下青黑一片,似乎很缺乏休息的样子,不禁问了一句:“工作很忙吗,看你好像没睡好。”
  听到他这么说,杨久缘露出些许犹豫。她看了看时间,话音有些忐忑:“你有时间吗?我能不能耽误你一会?”
  沉世清说自己正准备回家,倒是没什么事,见她心事重重,显得踌躇不定,想了想,提议:“你刚下班?去吃点东西吧。”
  二人来到一家餐馆,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沉世清随便点了几个菜,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他看了看对面的杨久缘,对她的状态有几分好奇:“出什么事了吗?”
  杨久缘是个很独立的人,有时她显得太过独立了。他还记得她有一次在工作中崴了脚,疼得几乎没法走路,也没有给沉世清打电话,而是自己去了医院,他得知的时候她已经处理完正准备回家。
  所以沉世清觉得能让杨久缘苦恼到向别人求助的事,一定不是小事。他一直乐于助人,学生的一丁点小问题他都会静静倾听,面对许久未见的前妻,自然也会拨出一点耐心听她倾诉。
  “你可能会觉得很无聊。我本来不打算找人商量,可是我没法自己解决了。”杨久缘看了一眼手机,脸色变得更差,“一见面就说这些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怎么说?他结婚了?”
  “没有。”
  “她是女人?”沉世清有作为老师的习惯,他擅长给出多种答案。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杨久缘紧握着茶杯,等上菜的店员走远才开口:“他比我。八岁。”
  沉世清听罢,眉头舒展。
  “只是这样。”他说。
  杨久缘没想到他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你不觉得……”
  “什么?”
  “他很优秀,我们偶然认识,开始得不明不白,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很普通,可是他说他喜欢我。”杨久缘说得慢吞吞,“我拒绝了他,但是又因为这件事整夜整夜失眠……沉老师,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办?”
  她还叫他“沉老师”,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老师,能为她想出有效用的办法。
  沉世清让她边吃边说,不管怎么样,肚子一定要填饱。
  杨久缘很少动筷,沉世清领悟到她的确被这件事困扰得相当痛苦,但如果想明白,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介意的是什么,”沉世清问,“年龄?工作?还是他会移情别恋?”
  杨久缘沉默不语。
  她都介意。
  “但你们只是在恋爱,何必去顾及那些东西呢。”沉世清笑了笑说。
  他看着发愣的杨久缘,循循善诱:“希望你不会笑话我,几个月之前,我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我喜欢上一个小姑娘,但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和她不配。但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向我接近,后来我也妥协了。两个身份地位都平等的人谈恋爱,只是谈恋爱,何必去顾及其他?你们还没到要结合的时候,你还不需要去考虑有什么会阻碍你们。能阻碍你的,只有你自己。”
  杨久缘以前不喜欢沉世清的说教,但此刻听来每一句都觉得有道理。她张了张嘴,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小姑娘多大?”
  “我们差十叁岁。”沉世清笑了一下。
  杨久缘又愣了,然后失笑,“看来我们都喜欢老牛吃嫩草。你没有对她做不该做的事吧?”
  “我不是那种人。”沉世清无奈地说。杨久缘说怕他一脚踏进犯罪的深渊,沉世清不满她的调侃,说这种话最好不要随便乱说。
  “好了,我最烦你说这些。”杨久缘打断他,“也许我只是想让别人对我说一次我不需要害怕,我太胆小了。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谢谢你,沉老师。”
  沉世清说:“把我当垃圾桶的事怎么算?”
  “我的话才不是垃圾,”杨久缘说,“我买单总行了吧?”
  沉世清拦住她,“怎么能真让你付钱。”
  结完账,两人并肩走入商场。直奔回家的方向,登上电梯的时候杨久缘说:“你好像变了点,都会开玩笑了。”
  沉世清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所以你也赶紧谈恋爱吧,人都是会变的。”
  两人当年是和平分手,纵然有隔阂这么多年也消失无踪,久别重逢,能像是朋友一样心平气和地对话,杨久缘也颇为感慨。她边下电梯边说:“那我也得赶紧去找我的第二春……”
  话音未落,刚往前走了几步,她的手腕被猛地抓住,来人力道之大让她不禁叫出了声。
  她看向身旁,一时无语。
  沉世清察觉异样,也发现了一脸怒意的孟檀,先是诧异,很快察觉到其中关节,不禁眉头紧皱。
  再看到杨久缘的表情,沉世清既不知该作何反应。
  太过戏剧性的发展让他暂时没有发声,此时唯一有话可说的就是怒不可遏的孟檀。他狠狠抓着杨久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告诉我他就是你的前夫。”
  杨久缘突然很想笑,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经历电视剧里的场景。她决定先不去回答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要按照刚才和沉世清商量过的,演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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