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我狠狠咬牙,攥紧了拳头,“成章和!我和你拼命!”
  这下子,他的反应倒没有先前那么迅速了,直到我拽紧袖子,他才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谢瑶!你是疯子吗?放开我!”
  我死活不肯放,扬言道,“要么,你自己下去捞,要么我和你一起下去捞!”
  他奋力挣扎,甚至还破口大骂,“谢瑶!你属狗的吗?快放开我!”
  我们两个一拉一扯间,却被从不远处走出来的陈良娣碰了个正着。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而且迅速红了脸,转过身去回避。
  这时,我才发现,成章和身上的衣衫都快被我扯下来了,还露出光洁的胸膛,而我同样头发蓬乱,珠钗歪斜,这副模样恐怕哪里叫人不想入非非。
  “良娣!你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我快步上前,拉了她的手腕,就要往成章和的面前去。
  不曾想一转身,成章和却不见了,连个脚步声也没有了。
  我有些内疚地笑笑,“良娣,实在对不住,先前你送我的那对耳坠子,被殿下给抢走了,你那么用心地准备,我却没有保管好它。”
  “姐姐说什么?耳坠子被殿下拿走了?”她突然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神情紧张。
  “嗯,”我点点头,“我本来想着去抢回来的,可惜没能成功,他把耳坠子扔进池子了。你刚刚看到我们两个衣衫不整的,就是因为抢这坠子,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良娣听我这么说,显然神情轻松了不少,笑着安抚我,“不过是对耳坠子罢了,回头我再给姐姐送一对过来便是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婉言谢绝,“我可不能再糟蹋你的心血了!”
  她点点头,没有再坚持。我想起,先前成章和一见了她,转头就走的举动,忍不住问道,“良娣,你是不是和殿下吵架了?”
  她倒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给了我,话末还稍稍地叹了口气,“也许,这一次,我是真的太任性了。”
  “这跟任性有什么关系?”我见不惯她这般逆来顺受的态度,立马反驳道,“自我们嫁进这东宫以来,每年能回去探望爹爹和阿娘的日子,屈指可数。东宫冷清,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却只有我们两个嫔妃,连一桌叶子牌都凑不齐!”
  “他们男人就不一样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喝酒骑马射箭,有得的是人陪,况且你只是去国子监听学,又不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太不通人情了吧!”
  良娣看着我,欲言又止,眼底流露出一丝胆怯。
  “你别怕!我以后会保护你的,只要有我在,他就不敢再欺负你!”我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陈良娣满眼感激地看着我,点点头。
  晚膳的时候,红桑从外头端了食盒进来,说是良娣为我准备的。我打开一瞧,里面是几叠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而在食盒的最底层,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锦盒。
  我抱着好奇心,打开瞧了瞧,却发现是一支金步摇。
  内附两指宽的纸笺,上头是她写的簪花小楷:妹妹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一定收下!
  我不禁会心一笑,如此细微体贴的举动,让我越发对这个姑娘有了好感,也就越觉得成章和是真的不识好歹。
  只是白日里这么一阵折腾,我是又累又困,倒头就睡。果然,该发生的,怎么也逃不掉。
  夜里,我做噩梦了!
  梦见成章和拿着我写给他的诗,当着一众学子的面,大声地念了出来。他一边念一边笑,台下有不少趋炎附势的,为了巴结他,同样也哈哈大笑。
  他们甚至还把这诗,编了曲,当着我的面,唱得那叫一个欢。
  我气得七窍生烟,抬腿就要踹成章和,他身子灵敏,稍稍一躲。可怜我脚上那只绣花鞋,不偏不倚就飞到了齐修贤面前的砚台里,溅了他一身的墨汁。
  我从惊魂中坐起身来,红桑听到动静后,拿了帕子过来给我擦汗。
  外头的天,已经鱼肚白了,我拉着她的手问,“红桑,我昨天在学堂写的诗,可有带回来?”
  她一面给我擦汗,一面摇头,“小姐又写了什么新诗?奴婢昨日并不曾瞧见。”
  我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清晰地记得,昨天我被成章和扛回来的时候,他的两手也是空空的,那么这诗,必定还在国子监了!
  我倒不是真怕被他发现这诗之后,来嘲笑我,我是担心自己写的见贤思齐这四个大字。
  成章和和齐修贤又是很好的朋友,若真发现了,恐怕叫人难以不往这上头想。
  事关重大,我一定要赶在成章和前头,把纸笺给拿回来。于是,我便起身下榻,红桑顺着我的意思,手忙脚乱地给我梳洗打扮,又关切道,“小姐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吗?”
  我一刻也不敢停歇,急急忙忙地给系好衣带,“我要去趟国子监,昨天落了点东西在那儿。”
  红桑并不知,我要去找什么,只是担心我疲惫,便说道,“小姐,不如让奴婢替你跑一趟吧,现在天色还早着呢,若是去了,怕也只能在门口候着。”
  “候着,我也得去!那东西,说不好能决定我的生死呢!”我对着铜镜,伸手去理额前的鬓发,又想起昨日良娣送的金步摇,便想着一并带上,回来的时候,专程找成章和,也好灭灭他的威风。
  我要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他丢得虽然是一对耳坠子,却是他太子的颜面。我和良娣的感情,也绝不会因为旁人的挑拨离间,而疏远半分。
  我目光注视着铜镜,左手理鬓发,右手伸到妆奁里一顿乱摸。
  金钗尖锐,一下子就划破了我的手腕,顿时鲜血直流,疼得直掉泪。
  红桑见状,赶忙去取金疮药,我忍着痛把金钗从地上拾捡起来。
  白皙的手腕上,有了一道不浅的沟壑,正在往外源源不断地冒着血珠子,红桑也急得直掉眼泪,上药的时候,忍不住抱怨,“小姐,良娣她也太大意了,这金钗的尾端如此尖锐,怎么也不叫工匠修整好?幸而只是伤了手,要是划破了脸庞,那该如何是好?”
  “这不怨她,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忙解释道,“红桑,你不要对她抱有成见,可能在你的眼里我们两个之间,因为成章和的存在,注定不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可也不能否认,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红桑似乎不愿意认同我这番话,只是盯着我的手腕,心急火燎道,“小姐,这血怕是止不住啊,要不奴婢去传个太医吧!”
  “你分明就是没有用力,”我从她手中接过绷带,用力地往上捆了捆,这一下,疼得我浑身发抖,好在血终于止住了。
  只是我赶到国子监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书童说,昨日学生的功课,已通通收整好了,放在了藏书阁。
  于是我不得不再跑一趟藏书阁,才到门口的时候,我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
  身影太过熟悉了,哪怕隔得这么远,我也能一眼认出来就是齐修贤,他穿了件靛青色长袍,越发显得气质儒雅,叫人收不走眼眸。
  却在这时,成章和爽朗的声音,从里头飘了出来。
  第35章
  笑声比平日里还要得瑟猖狂, 更像是喝醉了酒,我瞧见坐在他对面的齐修贤,双眸阴冷。
  成章和敲了敲桌子, 气宇轩昂道, “齐修贤,你知不知道, 谢瑶她喜欢我,还特意为我写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诗!”
  我听后, 不由皱眉, 果然后下手遭殃,怕是这一世英名要毁在这拙劣的诗句上了!
  “你瞧瞧, 说它狗屁不通吧,还挺压韵!”他高兴地指着白纸黑字, “她为了博得我的欢心,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我又气又急, 但眼下的情形告诉我,只有克制。我屏住呼吸, 等待齐修贤的回答。
  他温文尔雅的声音,终于还是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殿下说笑了, 太子妃爱慕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开始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齐修贤是想告诉成章和,倘若我对他没有半分意思,那才叫讽刺呢!就算我为他写了诗,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没什么可炫耀的!而人总会在有意无意间,去向旁人展示自己所不曾拥有的东西!
  这个回答,我心中颇为满意,不愧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少年郎,遇事沉着冷静,临危不惧。
  一瞬间,成章和突然就沉默了,试图在掂量着,怎么回话?
  我躲在门后头,紧张兮兮地竖着耳朵,成章和的嘴皮子我是见过的,现在的齐修贤不过是个儒雅书生,泼皮耍赖这事上,他未必能赢。
  果然,那令人厌弃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成章和把诗推到了齐修贤的面前,压低了声音,“是!可惜啊,我不喜欢她,不过看着她,为我痴为我癫为我狂,心里就别提有多痛快了!这种快乐,旁人是体会不到的!”
  我震惊了,颠倒黑白也不该是这样胡编乱造的吧?可我却不能冲进去,狠狠地扇他几巴掌。
  我看见齐修贤从杯中缓缓抬眼,神情阴郁,所有的杀伐之气尽显,叫人透不过气,而显然对坐的成章和并未注意他的神情,只是狂笑不止。
  “我得先走了,婉儿还在等着呢!”成章和似乎并不关心齐修贤会如何回答,他来这里,估计就是为了炫耀的,话已经传到了,也就可以走了。
  我慌忙找了处可隐蔽的墙角,躲了起来,看着成章和走远,才敢鼓足勇气进内,去见齐修贤。
  他的神情早已经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我在他面前坐下,把之前写的诗撕成几半,投到火光之中,拍了拍手。
  从头到尾,他一直没说话,也不曾看我。而在他再次举起茶杯的时候,我抢先一步,伸出手去夺了过来,一饮而尽。
  暖茶下肚,我的胆量也大了起来,真心诚意同他道谢,“齐修贤,谢谢你啊!”
  我记得他的神情,倘若他不曾有喜欢过我,那么成章和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就不该那么生气。
  到底,心中还有我的。
  “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我没有再说下去了,既然成章和已经找到了我写的诗,那此行的目的,也就一笔勾销了。
  谁知,齐修贤终于有反应了,伸手朝我推了个什么物件过来。
  我心中纳闷,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见贤思齐四个大字,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白纸上。
  我慌了,抓到眼前又仔细辨认了一遍,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会在你这里?成章和他知道吗?有没有说什么?”
  他抬起头来看我,叠起纸张送进了火光之中,终于开口了,“昨日批阅诗文的时候。”
  这话终于让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莞尔道,“没发现就好,没发现就好!”
  他轻吁一口气,淡淡道,“这些通通都只能烂在心里,希望从今往后,不要再有。”
  他神情和话语,让我不禁鼻子一酸,目光无处躲藏,语气生硬,“不过只是几个字,就算真的被发现,那也没什么,倒不用这么紧张。”
  “你就不能听一句劝吗?”他沙哑着嗓子,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可惜,从前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终究变成了我最厌弃的模样,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做事也总是瞻前顾后。
  “我位分在你之上,齐修贤,你有什么资格来训诫我!”我不禁对他冷嘲热讽,尽管很是不忍。
  他见我一直把目光投向别处,无心听他说话,便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试图再次说服我。
  哪知,我才包扎好的手,被他紧紧一握,伤口像是重新被刀割开来一样,痛得我眼冒金星,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卧在软榻之上,而令我意外的是,齐修贤竟也安安静静地睡在我的身侧。
  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我缓缓翻过身去,生怕吵醒了他。他离得太近了,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他生得眉清目秀,我尽收眼底。
  我展眉浅笑,轻轻唤道,“齐修贤。”
  他睡得很沉,鸦羽般的睫毛静静低垂,面容平静。
  尽管他没有回答,可我依旧乐得像个傻子,对着他的面容,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而后鼓足勇气,偷偷地在他脸颊的上,印上一吻。
  而后,我又小心翼翼地翻身躺回去,轻轻去摸索他的手。
  也不觉得伤口疼了,掌心通通都是汗,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不能呼吸了。
  太紧张了。
  指尖触及到刹那间,他却突然睁开眼,一个翻身欺压了上来。顿时,我只觉得自己的嘴角上滑走上一片温软。
  还有带着温热。
  我的双手本能地去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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