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节
也就这半大,还不知人事的孩子才信那娶妻娶德的鬼话!
若不是看孟笎三兄弟人人一身狐裘,一望而知的非富即贵,少不了有好事之人讥嘲孟笎几句。
不过现在——眼见打不起口舌官司,众人复有转头看向越走越近的红枣,心里赞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传说里的倾国倾城,想来也就这样了吧!
难怪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谢李氏果是名不虚传!
对于众人的不屑,孟笎看在眼里,不免有气,于是便多说了两句。
“娶妻娶德,不是说不看相貌。”孟笎借告诉两个弟弟顺带告诉周围人他的道理:“常言道‘相由心生’。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发,观行而祸福可知。”
“谢安人心怀天下,造水窖,画水碓,制蜂窝煤,打营养钵器,利益世人,形容自然是光霁日月,非一般红颜所能比!”
“所以女子四行,以德为首。有好德,自然有好言、有好容、有好工。”
孟筠闻言觉得很有道理,认同道:“大哥说得极是。谢安人自身原就是修德进而好容的现成例子!”
女儿肖父的下一句是儿子肖娘。谢安人的兄弟李贵中也是矮胖,可见其母姿容也是普通。
谢安人有现在样貌除了勤修修德行外,实无他解!
小跟班孟筤说不出道理,便只点头附和:“大哥、二哥教训得是!”
周遭只想安静看美人,结果莫名被上了一堂思想品德课的众人生无可恋,心头千万神兽跑过……
被人,特别是清一色的男人盯着看的感觉委实不自在——大方如红枣也觉得顶不住了,下意识地往她婆身后靠了靠。
云氏眼角瞟到,不觉有些可怜——她儿媳妇虽说聪慧,但到底年青,何尝见过这个阵仗?
再说人样子生得好又不是过错。
“尚儿,”云氏转头和搀着自己的长子道:“你媳妇生产才刚百日,抱孩子走这一大段路不容易。你去看顾着她,我这里有陶保媳妇伺候就行!”
当年她也是慌张得厉害,幸而有男人在身边壮胆!
“娘!”
谢尚巴不得去红枣身边宣誓主权,但对于由此将当众丢下他娘实在过意不去,不免踌躇。
云氏催促道:“快去吧!你媳妇跟你儿子头回出门,你在一旁帮着壮壮胆也是应该的!”
至此谢尚方退后一步挽起了红枣的胳膊。
倒不是谢尚大男子主义,不愿替红枣抱儿子,而是这年头讲究个“君子抱孙不抱子”。平时家抱抱就算了,现当着几百号人,没得传到御史耳中,被弹劾“治家无方,抱子过街”!
当然他现搀他媳妇也可能被参“行为不检,有伤风化”!
不过谢尚觉得这比起他宣誓主权都是小事,横竖一年必有一参。
今年就是这件吧!
第612章 再许一个愿
隔着两件貂褂,红枣完全地感受不到谢尚的手温, 但只谢尚挽胳膊这一个动作已足以使红枣安心——谢尚在呢!
抬起头红枣冲谢尚弯了弯嘴角示意自己还行。
谢尚回了一个微笑。伸空着的另一只手微微拉开谢丰斗篷虚笼着的风帽, 入目儿子安静骨碌眼珠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谢尚轻声道:“丰儿倒是乖巧!”
平常在家儿子可不许有任何东西遮挡视线。
打出生, 谢丰就一直待在由火墙火炕烘烤得温暖如春的房屋里。寥寥可数的几次出屋, 也只是由后院到正院、客堂这样的短距离, 耗时短不说, 且一路有回廊遮挡, 禁过的寒冷有限。
今天出来的时间却是长了。
先坐的马车车厢虽放了脚炉,但人进进出出的,热气留不住,终不及封闭的卧房暖和, 而刚刚磕头的山门殿的前门和后门这样的天也完全地敞着,殿里连个火盆也没有, 室温与室外没差。
谢丰从唯一裸露在外的小脸以及鼻端吸入的冷空气里感受到了寒冷, 对出殿时红枣给他拉斗篷帽子的行为就没有了意见——发表意见得张嘴, 而一张嘴, 嘴巴里进入的也都是冷气!
身为小婴儿, 谢丰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连张嘴都觉得寒冷的感觉,所以不是一般的安静。
随着斗篷帽子的敞开,外面的天光透了进来, 冷空气也钻了进来。谢丰紧张得瞪着帽口,本能地把身体往红枣怀了缩了缩,两只小手更是抓紧了手筒里的温暖貂绒。
认出帽口的脸是谢尚, 谢丰放松下来——谢丰记得老爷给他摇鼓时身后的大红百花帐和帐里床铺的温暖。
谢丰张开嘴,想告诉老爷他的冷,结果张口便感觉到了寒气,立便又闭紧了小嘴巴,只用鼻腔哼哼抱怨他冷,表达要大红百花帐的愿望。
看出儿子的不安,红枣轻拍儿子的胳膊做安慰,轻声回道:“丰儿还小,今儿头回出门,怕是有点认生!”
年前搬屋儿子为个帐子花纹都要瞧看半天,何况今儿出门来的一路景致变化。
谢尚也知道账子的事,闻言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安慰道:“乖啊,咱们一会散了福就回家!”
谢丰根本听不懂,但一点没妨碍他感受到谢尚手心的温暖,拿小脸依恋地蹭了又蹭。
生平头一回被儿子以蹭脸的方式表达亲昵,谢尚被萌得五脏六腑都化成了水,惊奇道:“丰儿这是想我了?”
这不一直都在一起吗?
红枣见状也是惊奇,但忧心空地里风大,冷到儿子,催促道:“咱们还是先进屋吧!”
……
老话说“色胆包天”。先众人只顾看美人,完全忽略了一旁的谢尚和云氏。
现看到美人脸旁忽刺刺多出来的男人乌纱冠,方心里一跳,想起了红枣的身份——不止早已罗敷有夫,且连儿子都生好了。
今儿来般若寺就是为儿子增百岁祈福。
一时心情颇为复杂——刚只顾看人脸了,连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孩子都没留意到。
真是撞邪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哪来的邪?
何况是在诸神护持的寺庙!
刚真是看迷魂了——主要还是谢安人生太好了,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画里的嫦娥还好!
今儿真是来着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但看到云氏、谢尚、红枣抱着孩子行到殿前,众人都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自发地让出了路。
自古“民不与官斗”。
而谢尚爱妻名声在外——进京不过月余,已然因为替媳妇买家什,打项圈被御史台弹劾了两次。
偏他够本事,赶年底给陛下进了张水碓图纸,得了陛下赏识,御赐了金貂裘和九宝项圈腰带,不大不小给了御史台一个没脸,以至去岁他买紫檀家什,御史台连个屁都没放。
京里当官的谁不畏当面御史台?
独谢尚年青气盛,跟御史台正面怼——哪里是他们所能招惹?
老话说得好惹不起,躲得起。
他们还是躲着点好!
大殿墙角安了炉子,加上人多,倒是有些暖气。
云氏进殿后也先转身看孙子。
拿下谢丰头上罩着的风帽,又伸手进斗篷摸了摸,云氏含笑告诉谢尚、红枣:“丰儿两只手连同胳膊都还捂得好好的!”
看来也是感觉到外面的冷了!
她大孙子就是聪明!
再一次露出脸来的谢丰,入目大殿佛龛前香案上的百千长明灯不觉“呵”了一声——这么多亮闪闪!
云氏见状不觉欢喜笑道:“咱们丰儿见佛欢喜,显见得前生是个善人!”
红枣……
红枣早知她婆迷信,但没想到脑回路神奇若此——孩子新鲜笑一下都能联想到前生,不免有些心虚。
她可是确切有前世记忆的。
提到前生善人,谢尚下意识地看向红枣——他媳妇就是前世大德转世的明证。
而他俩今世能做恩爱夫妻,按《因果经》的说法是前世同堂念经的缘分。
心念至此,谢尚抬头看见满满一殿人,心底危机丛生——今儿这么多人跟他媳妇一殿听经,岂不是都跟他媳妇有缘?
这如何能行?
谢尚转脸跟云氏道:“娘说的是。”
回头和红枣抱儿子去中间拜垫前磕头时却悄悄告诉道:“一会子除了给儿子祈福,你一定再发给咱俩生生世世做夫妻永不分离的誓愿!”
谢尚一时能想到的破除烂桃花缘分的最好办法就是愿力——佛前祈愿,表达两人永世不分的心愿,把与其他人缘分转为除夫妻以外的其他!
果然是“蜂采百花酿甜蜜,人读群书明真理”。谢尚当下委实庆幸他先前于佛经念了不少,如此现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红枣闻言却是一愣,心说这又是打哪儿说起啊!
谢尚看红枣不表态,着急道:“难得今儿这样的机会,这么多人给咱们见证!”
一句话,谢尚把一屋后世的有缘人通通归成了他和红枣的愿力证人。
看到谢尚毫不掩饰的急切,红枣想起《十八相送》里祝英台拉梁山伯观音堂拜堂的故事,心里感念,点头应道:“好!”
谢尚闻言大喜,再次叮嘱道:“那你一定记得要带上生生世世为夫妻用不分离啊!”
……
云氏就走在红枣和谢尚的前方,将两人的话尽收二弟。心里感念儿子痴情之余不免想起自己和谢子安还没一起在佛前发过这样的誓愿,不免心里合计:再两天回山东,怎么生个法子和男人去庙里拜上一拜!
……
大殿里般若寺主持净明老法师带领着僧众正在做晚课。
净明背对大门而立,看不见身后情况。但他从面前案几上一应灯火几乎同时“啵”一声爆出灯花知道:有贵人来了。
不过净明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晚课有晚课的规矩——他既然已披了袈裟立在这里,就必得完了功课才能说话!
净明见过云氏。但看到云氏从面前走过,依旧吃惊得睁大了眼——这才几日不见,谢夫人身上的功德金光便又盛了!
想来随着春耕的临近,越来越多的人打算用营养钵器实验一年两熟——他们将因谢家而收益。如此便不怪殿里海灯生花,这是在接迎万家生佛啊!
而待看到随后走来的谢尚、红枣身上的金光,净明更是心里念佛——人欺人,天不欺人。既然谢状元和谢安人身上金光较谢夫人更盛,显见得功德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