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陛下现在未必听得进去啊!”
沈致忧心忡忡:“是啊!不过听得进去听不进去,我们都得说啊!根据我的判断,我们剩余的时间不多了,陛下近来身体也不好了!”
沈陌这回京来,遇到让人震惊的事情越来越多。
他还不能消化这些事情,不由地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有沈致在,将所有事情给他疏理了一遍,朝中各方势力在他脑海中形成了纲目。
第九十八章 两朝天子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过来很刺眼,屋外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也很恼人。
还在被窝里的沈致蒙上头继续睡,大手向着韩延秀的方向摸去。
人不在?有早起了?
不管了!太困了!再睡一会儿吧!
沈致昨夜和袁逯几个议事,到了凌晨才躺下,这会儿正睡得香,就被这该死的刺眼阳光和鸟鸣给折腾醒了。
即便是蒙着头,怎么也恢复不了之前的睡意了。
他还是躺着,似乎多躺一会儿能贪恋这舒服的时刻一会儿。
可是,这不可能!
韩延秀直接推开门,大声叫道:“还不起床啊!”
那音量大得惊人,应该准确地说是惊鸟。
屋外树上的鸟雀顿时腾飞上空,不过对付蒙着头睡觉的人,这音量刚好合适。
沈致惺忪的睡眼看着双手叉腰的韩延秀,委屈地叫了一声“秀秀”。
秀秀没有理他,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将他推开,叠起被子来,还边做事边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孩子都从练功场回来一个时辰了,早课也做完了,怎么还不如两个孩子了呢?”
沈致躺在床榻的最里侧,刚要解释,韩延秀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继续说道:“昨晚回来那么晚,你就不会早点睡,早点起啊!平时还教导孩子呢!怎么不知道以身作则?”
沈致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了起来,看到韩延秀的微嗔的样子,他含了笑意,静静地欣赏起来。
韩延秀叠了被子,很快地收拾好屋子,这才注意到沈致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还不起吗?”
“起!起!夫人!起——”沈致一个挺身,已是下了床。
韩延秀光顾着收拾屋子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哦,正事都忘了!袁逯问,那吕世骞被陛下钦点死刑。他临刑前,想见见你。”
沈致清晨那没睡醒的不高兴现在全写在脸上了,他坐在床榻边上,望着光影下的韩延秀,低声说道:“你我是应该送他一程的!”
韩延秀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沈致那严肃的神情,不由想起他们青春年少时候的光景。
如今,韩延秀心里面,这些人和事逐渐淡忘,心中只有孩子和夫君,可是沈致不是,他似乎还是那个曾经初次遇到的少年,至今没有变化。
廷尉府监牢里,比起之前更加地昏暗。
在孙庆云逃出去之后,廷尉府的左德光开始神经兮兮地展开一起合理怀疑,其中一项便是将府衙监牢的窗户用木条镶了起来,弄得这里既阴森又恐怖,简直活似个十八层地狱的人间版本。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以前那种要紧牙关顶死不说的犯人非常之多,而现在现场不怒自威的人间炼狱,活脱脱就在眼前,加上那些狱卒例常的恐吓威慑,讨要口供竟比以前容易多了。
沈致和韩延秀看到吕世骞的时候,吕世骞没有了往日的华贵和荣耀,也不见那日的疯狂和怒号。
他静静地透过牢房小窗缝隙透过的光,望着那“三线天”,安静的让人觉得他如同一座雕像,沉寂到永远。
他头也不回,便知道是他二人:“你们来了!我想来送我上路的,也只有你们了!”
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儿,没有朋友,没有君也没有臣,就剩下他自己,和被大燕、大魏和自己圈禁一生孤独的心。
“我还想着你们不会来!毕竟上次见面,不是很愉快!”
“正是因为曾经我们是朋友,都是尽心尽力为了彼此,才会有上次的不愉快!路人何曾为了这些事便生出不愉快呢?”沈致低沉的声音响起。
监牢之中没有了声音。
久久,韩延秀上前,放下手中的篮子,扶着监牢门上的栏杆,轻声问道:“你还好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做得,我们能做到,一定会想办法!”
吕世骞转过身来,冲着她淡淡一笑:“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活的时候,活的畅意便好了!我今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尽管没有能成功罢了!”
韩延秀看着他沧桑的面容,和凌乱的发丝覆在额头,不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流。
她静静地拿出两碟菜一碗饭,顺着递饭口送了进去。
吕世骞估计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韩延秀记得他对饭食很是挑剔,经常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来说事,如今到了这里,没人能顾及他的洁癖和讲究。
吕世骞笑了笑,端起碗,静静地吃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喜欢的吃的菜!真是好久没人给做过熟悉的饭菜了,让我想起了以前。你知道,这十几年,只有裴封正打点我的饮食起居,他在那日也死了。”
吕世骞深情地望着韩延秀,有些哽咽:“还好你嫁给了沈致,跟着我的人的确都没什么好下场!裴封正是这样,张长逊也是这样!”
沈致冷着声音道:“裴封正没有家室,抄族灭门也没什么,可是张长逊……”
“是我害了他!”
沈致对他的忏悔没有丝毫同情,只是冷冷地看着,防范他又要做什么打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而言了。
吕世骞吃完了所有的饭菜,一点也没剩下。
他从怀中抽出布巾,擦了手,重新站了起来,又是一代君王傲世天下的气势。
“我有一个礼物送给秀秀,不过你应该是最想要的!”
沈致还是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吕世骞哈哈大笑起来:“沈致,你知道这世上最了解秀秀和你的人是谁吗?是我!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要什么!你想要扳倒赵维庄的铁证!我这里有!”
沈致终于动了神色,眼睛盯着吕世骞:“你说的是你和赵维庄这些年的往来交易吗?这些据我查到的,都是你们直接对接,并没有文字留下,想要让赵维庄的人承认,还是不容易!”
吕世骞精锐的眼睛射出寒光:“是不容易!可是若是他赵维庄派来的人为我所用了呢?”
沈致笑了笑:“为你所用的人,恐怕这会儿都在这里了吧!”
吕世骞抓着木门,黯然道:“是在这里!所以我有一个条件,我让他交代所以我们和赵维庄的事情,你要保他一命!”
“这要看你说的是谁?”
吕世骞一字一顿:“就是张—长—逊—”
“张长逊?怎么会是他?”沈致惊奇地问道。
这可是赵维庄力主要凌迟处死的人啊。
“就是张长逊!他是我和赵维庄的联络人!估计连赵维庄都没想到他成了我的人!”吕世骞笑了起来。
沈致突然发现了一片新天地似的,有些应接不暇,他的头脑中又开始了一些新的规划。
“好!但是你知道,张长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能让他活下去就好了!我欠他和裴封正太多!裴封正我这辈子没办法偿还了,只能下辈子了!”
沈致出了监牢,直接到了廷尉府,当场说明了张长逊作证吕世骞和赵维庄谋逆造反。
廷尉府当即提审张长逊,一篇洋洋洒洒的吕世骞和赵维庄的事迹便呈上了御座之前。
随即第二日,沈致以突厥和亲使的身份,将赵维庄、赵一柏和卓氏阻拦和亲之事的奏章再次呈上,并将在燕郡吕世骞谋逆事再次奏请详查同案案犯。
接下来几日,皇上诏令,停朝五日。
五日期满,又颁下令书,再停五日。
这下朝中大臣,连着那赵维庄都坐不住了。
停朝,不见大臣。宫中没有任何消息透出,说明宫中已经封锁了。谁也不知道宫中具体情况如何了。
各种猜测漫天飞。
元疏,身为大魏的广平王,他也忍不住了。
他冲破宫门,看见他的皇兄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披头散发,形容狼狈憔悴,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厌倦了。”元度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国度传来。
“怎么,皇兄享受万万人之供养,还要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强加于万万人之上吗?你厌倦便要朝臣一同厌倦!”
“即便我不在了,这天下照样不会乱!”
“是吗?这些年的战乱,皇兄你何曾想过为处于战乱、灾荒、饥饿、干旱、洪水之中的万万百姓、你的子民?”
“我尽力了!”
“为了大魏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千万将士,读书十载、为官数载,只求清平天下的文人志士,世间多少为国为家上下求索的好儿郎,舍生取义的无双国士,皇兄舍得舍弃他们吗?”
“一切的辉煌和落败都不是我的过错!”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当对得起天地造化之功,父母养育之恩,兄弟相助之义,夫妻扶持之情,鞠养子女之德。你呢,我的大哥,你是怎么做的,你现在口口声声身不由己,又是为何?父皇终其所有护你偃你,母亲宠你溺你,皇嫂敬你重你,却日日担惊受怕,日日事事萦心,忧劳致死,就连你的儿子你都护不住,你让他们走上了你的老路,每日惊恐忧惧,何曾快活一天,皇兄,我的大哥,这便是你的一生,现下你就这样走了吗?你就这样走了吗?”
第九十九章 大结局
吕世骞问斩后几天后,燕郡的韩季瑗拖着病老的身躯到了京城。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上书面见皇上。
皇上虽说这几日开始会见朝臣了,但是得见的人并不多。听闻这位远道而来,有要事面见的前燕老丞相,犹豫了半天还是见了。
吕世骞带了燕郡守备张崇宝,同行的还有洪典,三人检举赵维庄与吕世骞谋逆。
皇上刚刚得到廷尉府上报的吕世骞自书的口供,将他和赵维庄的种种全都供了出来。此外还有张长逊对赵维庄谋逆罪行的揭发。
皇帝元度是个多疑的人,对这个前燕皇帝的目的很是怀疑,尤其还是在这种多事之秋。
可是,今日便来了三个人同时检举同一件事,他又开始动摇了。
他想着将赵维庄叫进宫问问看,让他们对峙一下,再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