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埃文看看黛茜,再看看她,不做声,只是点头。
团子有了小哥哥,更愿意去外面溜达,看见同龄的小孩子也被父母牵着在公园走,她挺胸抬头,非常自豪的样子,步子迈得也特别大。
彼得·帕克第二喜欢的地位,渐渐有了受威胁的苗头。
但似乎也威胁不了多久——过了今天,埃文就要跟着罗克西去维彻斯特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读书了。
大人们都没有告诉黛茜。
所以晚上睡觉之前,团子还跟埃文玩得兴致勃勃,就玩他们两个都喜欢的被子迷藏游戏,一大一小两团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不时能听见黛茜兴奋的笑声。
等会儿怕兴奋地睡不着觉。
“怎么我看你从瓦坎达回来后的这两天,情绪一直不是很好。”罗克西问托尼。
她说的情绪不好完全出自第六感,托尼分明也有笑,然而她总觉得,他不笑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要真情实感许多。
“你还在担心什么?”罗克西张着快退休的牙在啃饼干,细嚼慢咽,皮皮地说话,“难道因为我要走了,舍不得吗,史大颗?”
托尼抿了一口酒。
他肩膀上的伤在瓦坎达被苏瑞看过,现在算是彻底痊愈,但才痊愈就喝酒,辛普森知道了恐怕要气得跳起来。
埃文不在身边。
“我想。”托尼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罗克西洗耳恭听。
不想听着听着,她就变了脸色,手指一松,连饼干也掉到地上。
“是最后一次了。”埃文道。
黛茜率先钻出被子,成了游戏的输家,可游戏的快乐不减,还是一样欢得直笑,把被子呼啦掀开,看见里头坐着的哥哥,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地爬过去,趴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还那么凉,她却不害怕,也不抵触。
然后听见埃文在头顶上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黛茜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看见他低头用额头贴过来,很配合地把脑袋凑上去。
“你真像我妹妹。”埃文道。
“很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把黛茜紧紧抱了抱,“我的妹妹已经死了。”
他咬紧牙关,话语从唇齿间一点儿一点儿地漏出来,说得渐渐艰难,最后却笑了。
“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快乐,好吗?”埃文问。
“好。”
黛茜最喜欢应好。
然后觉得脖子突然湿湿的,像有水滴了下来,弄得她不舒服,伸手去摸。
果然有水。
托尼进屋来抱黛茜去睡觉,埃文也不像前两天似的跟着,见托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身也回了房间。
团子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今天早早地睡觉,还做了美梦,梦见跟她的埃文哥哥一起玩。
仍旧玩钻被子游戏。
这回一掀被子,里头却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托尼沉沉睡着,突然听见女儿大哭起来。
第113章
惊醒了所有的睡意。
他猛然睁开眼睛, 仓促坐起,借着贾维斯打开的床头灯光, 看见摇篮床里已经坐起的女儿。
那小手使劲儿往外伸着, 五指抓握,只握住了空气。
即便是托尼,也有后怕又庆幸的时候, 心神稍定,翻身下床去抱孩子,大手摸一摸,摸着了湿漉漉又热乎乎的眼泪。
黛茜哭着醒来,眼泪流得格外凶, 紧紧扯着爸爸的衣服,一双腿乱蹬, 怎样拍背都不肯停, 呜呜的,还咳嗽起来,呛得眼睛红红。
这样突然的大哭令大人不安,更加要心疼, 托尼抬手把那嫩嫩的脸蛋抹了又抹,低声问“怎么了”, 不见回答, 把绵软的宝宝搂得更加紧。
钢铁侠也束手无策。
托尼买得起游艇、飞机、豪宅、珠宝,金钱足够多,连生命都能兑换, 但孩子难受,一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为人父母,强弱成了南北极,不停转换,不能改变。
他再耐心地说两句“告诉我”,终于看见黛茜把身子探了出去,冲着门口,无比伤心地哭道:“没……”
小小的宝宝没分清梦境和现实,只以为刚才睡觉时看见的都成了真的,挣扎起来,要去埃文的房间看看。
“出去可以。”托尼道。
他把女儿放在大床上,拉好她的飞鼠睡衣,顺带着梳理了下她睡得乱糟糟的软发,只觉稚嫩的生命在掌心中颤抖着,不由深吸一口气,俯身道,“但先不要哭。”
“答应吗?”做爸爸的问。
黛茜一开始指门,小身子一抽一抽,听见爸爸说的话,虽然嘴巴还伤心地向下撇着,但知道赶紧抹抹眼睛,然后再去指门。
这么小的孩子,让憋着不哭,未免太过困难。
团子已经很努力,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安静两秒,扑到爸爸怀里,呜呜地道:“没了——”
托尼实在是商量不起来。
凑过去亲亲脸蛋,再低声地说些平时不说的软和话,把泪哒哒的面团抱着,带着出去看看什么没了。
贾维斯什么也没说。
别墅的隔音显然很好,要是罗克西睡着睡着听见黛茜在卧室里哭,早就拿着扫把冲过来打人。
打的是让孩子哭得这样厉害的大人。
黛茜要下来自己走。
她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扶着墙,眼睫毛上挂着泪珠,不时地还抽噎,脚下却走得很快,一路奔往埃文的房间。
托尼这时候觉出些异样,先黛茜一步去敲埃文的房门。
深更半夜,这样做似乎不太礼貌。
然而似乎已经不存在礼貌不礼貌的问题。
卧室里没有人应答。
托尼等待片刻,再敲,还是一样的结果。
“贾维斯。”他沉声道,“把门打开。”
“我想承认我的失职,先生。”智能管家道,“房间里没有人。我检测不到埃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别墅——”
他说着“啪嗒”一声开了门锁。
托尼牵着女儿大踏步进去,开灯,扫了一眼,果然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卧室里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没有人住过。
梦境成真有时候不是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尤其黛茜绕着屋子找了一圈,还掀开被子看,哪里也没找见埃文,转头问爸爸“在哪里”的时候,托尼哑口无言,撒谎也撒不出来。
黛茜的第六感应验,他恍惚之间,也有种十分强烈的直觉——埃文不会再回来了。
心情陡然成了把隐瞒着的一些话告诉罗克西那会儿,看见她眼神黯淡,胸腔沉甸甸,仿佛塞了块铅在里头。
苏瑞没能彻底治好埃文。
世界上总要出各种各样的英雄,拯救各种各样的绝望,始终有挽救不了的。
在实验室,埃文说不用再救,苏瑞没说话。
她掌握着极其高端的科技,因为这种高端,心里从头到尾也明镜似的清楚和冷静。
埃文本来就快要死了。
罗克西说他是那个恐怖博士唯一的成品,其实不对。
最讽刺莫过于苦心改造出来、还仅存的实验品其实也是个失败的产物。
埃文的身体因为实验有了异能,只要他想,能避过一切人甚至机器的耳目,如果他还想,也可以做出许多毁天灭地的坏事。
但炸弹爆炸的同时,炸弹本身也就不复存在了。
埃文像炸弹,更像蜡烛。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快要迎来无可避免的死亡。
喜欢安静,大概因为静止的时候,更能体会身体里每一寸生命力的流逝。
“这不叫生命,斯塔克先生。”
彼时从实验室出来,埃文请求托尼暂时不要把实情告知罗克西,然后说了这么句话。
“是行尸走肉,没有意义的。”
没有意义的埃文现在失踪了。
距离天亮后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新生活,还有仅仅不到五个小时。
黛茜找她的哥哥找了很久。
她不太明白,从前家里来了暂住的客人,无论彼得、幻视,还是小娜阿姨,总要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最后补句再见才走。
埃文不说再见。
她从来不喜欢不告而别,总要拽着爸爸,再到别墅的其他地方看看埃文玩捉迷藏躲在哪里。
然后听见罗克西突然哭起来的声音。
婆婆倚着门,跳多少次草裙舞都快乐不起来,皱纹似乎一下子深了许多,连赌马的结果都不关心,要等一个人,还没等回来。
她也有好久没把黛茜吸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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