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节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
  小德子微微一怔,“皇上?”
  “当年你也只是刚入宫的小太监,估摸着还没适应宫闱生活,所以才会在朕危险之际不管不顾的扑上来。知道朕为何当时要把你留在这边吗?”皇帝想起了自己的当年,“朕在诸位皇子之中,其实是最不惹眼的,但朕有个好母亲,朕的母妃是皇后。”
  第751章 得锦盒者,得天下(4)
  “即便是不得宠的皇后,那也是六宫之首,就好像朕如今的皇后。虽然朕不喜欢她,可她身居高阁,谁敢轻易得罪?终究是母仪天下的女子,高高在上的国母。”
  “当年父皇最属意的是齐攸王萧容,因为他的母妃虽然只是个贵妃,却是父皇最钟爱的女人。连带着沐家,也跟着荣耀备至。那时候谁都觉得,这储君之位非萧容莫属。”
  “甚至于,连朕都是这样觉得。可没想到最后,拿到这传位诏书的竟然是朕!那些皇子们勾心斗角,不惜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竟然让朕沾了便宜。”
  “不仅如此,齐攸王还一力扶持朕登基为帝,这份情谊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故后来在诸王分封离京之时,朕特意给了他优待,让他能留在京城里陪王伴驾。”
  “其实当时,朕也需要有人在身边,毕竟朕没什么威信,朕担不起这个天下重任。但齐攸王不一样,父皇在世的时候,曾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处理朝政,如果管理军政大权。”
  说到这儿,皇帝握紧了手中的传位诏书,眸色微沉,“如果他想要皇位,估计早就没朕什么事了。”
  “皇上这是在怀疑什么吗?”小德子低低的问,“当年皇上登基继位,这遗诏可是经过百官验证的,不会有假。是故如今外头的那些谣传,难不成是为了动摇江山,让皇上心下存疑?”
  “这件事非同小可,齐攸王如今病着,你且去把朕的赵爱卿传召入宫。”皇帝犹豫了片刻。
  小德子深吸一口气,“皇上,您是找礼部尚书赵大人,还是丞相大人呢?”
  “废话,当然是赵小爱卿。”皇帝剜了小德子一眼。
  小奴才赶紧出门,屁颠颠的出宫去尚书府。这事非同小可,小德子去的时候尽量不惊动他人,速去速回才好。
  宫里头有了动静,礼部尚书府自然早早得了消息。
  梨园内,赵无忧面色微白的坐在那里,与温故下着棋。
  “公子不准备准备吗?”素兮问。
  “准备什么?”赵无忧问,“我入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心里有准备就成,何必那么麻烦。”皇帝是什么脾气,她又不是头一回知道。
  棋子落,赵无忧抬头看了素兮一眼,“宫里头这么快得了消息,这倒是让我有些诧异。原本在我的计划里,还得过两日,至少得让那些不安分的都知道,然后把消息压一压才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没想到,有些人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素兮道,“公子,不是卑职。”
  “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你,我的计划从不瞒你。”赵无忧眯起危险的眸子,“是有些人自己按捺不住罢了!”
  温故一怔,“是东厂吗?”
  “东厂忙着压制荒澜的事儿,穆百里尚且自顾不暇,哪有这闲情雅致去管这些个谣言纷飞的事?”赵无忧嗤笑两声,“谁觊觎皇位,谁想借力打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是那两位?”温故捏着手中棋子,“只不过我其实有一点想不通,你就不怕拿着真东西的那位,是想利用你往上爬吗?一个两个对皇位的觊觎,那种野心勃勃,不可不防啊!”
  “廉明若是想要皇位,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赵无忧道,“他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温故点点头,“就怕最后反被蛇咬。”
  “咬得多了,也就不疼了。”赵无忧报之一笑,“等着吧,皇帝的疑心越来越重,到最后他谁都不会再信,包括我!”
  “那公子该如何是好?”素兮担虑。
  “谁都不信倒也不错,如此一来谁都占不得好处。”赵无忧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皇上的身边再也没有可信之人,这到底是谁的悲哀呢?”
  素兮苦笑,“皇帝也不好当。”
  赵无忧道,“站得高看得远,可也是高处不胜寒。”
  奚墨急奔而来,“公子,宫里来人了。德公公亲自过来,说是要请公子速速入宫。”
  “这副棋,下不成了。”赵无忧起身,“我该去宫里下棋了。”
  温故捏紧手中的棋子,一语不发。
  赵无忧跟着小德子入宫,小德子脚下匆匆,但在宫道里也难免要叮嘱几句,细说事情的原委,“想必赵大人也有所耳闻,如今天下人都在传,说什么得锦盒者得天下。皇上为之而勃然大怒,是以一定要彻查此事,所以奴才希望赵大人能有些心理准备。”
  “得锦盒者得天下?”赵无忧顿住脚步,“德公公,这玩笑可开不得。”
  小德子面露难色,“赵大人真当不知?”
  “本官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所以甚少出门,来往也只是丞相府的晨昏定省,着实不知德公公口中这话的意思。”赵无忧蹙眉,“谁敢如此大逆不道,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德子轻叹,“好像是前些日子闹出来的,但究竟出自何人之口便不得而知了。如今京城里头倒也无人敢说什么,但出了这京城,便已经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既然是笑话,自然是当不得真。”赵无忧随着小德子朝着御书房走去。
  “若是不当真倒也罢了,偏偏皇上今儿认了真。”小德子轻叹一声,“赵大人有所不知,皇上今儿大发雷霆,奴才们都不敢吭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吃饭的家伙给弄丢了。”
  赵无忧敛眸,“我知道了,只不过这么大的事,皇上为何只传召我一人?无忧资历浅薄,怕是比不得其他大人。”
  “齐攸王府那位病着,丞相大人也是告假休养,这眼下不找您找谁呢?”小德子赔笑,“在皇上心里,赵大人饱读诗书,又深谙为官之道,这朝廷里里外外的哪个不是拜服?丞相大人与齐攸王出使邻国这么久,赵大人把朝政料理得妥妥当当的,皇上也放心。”
  说话间,已经入了御书房的大院。
  “赵大人且在外候着,奴才去禀报一声。”小德子行了礼,赵无忧作揖还礼。
  第752章 皇帝的心病(1)
  等着皇帝首肯,赵无忧才毕恭毕敬的入了御书房,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合上,赵无忧敛尽容色,俯身行礼,“微臣叩请皇上圣安!”
  皇帝一声叹,“免礼平身吧!”说着朝皇帝招招手,“赵爱卿不必拘礼,过来吧!”
  “谢皇上恩典!”赵无忧起身,缓步走到了棋盘前,行了礼坐定。
  赵无忧微微一怔,面色有些微恙。
  毕竟皇帝方才在自己博弈,见着赵无忧来了便敛了棋盘。可他竟然十分熟练的将那一筐白子递给了她,就好像深谙她的秉性与习惯。
  让人知道太多自己的行为习惯,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事实上,赵无忧回想起来才发现,很多时候皇帝也是摸到了她的几分鳞。
  那些下意识的行为,成了一种无声的习惯。
  赵无忧俯首表示恭敬,等着皇帝落子。
  “小德子都与你说清楚了吧?”皇帝开口。
  赵无忧颔首,“德公公已经告诉了微臣,微臣也已清楚。”
  “那你来说说吧,这件事该如何处置?”皇帝轻叹一声,“得锦盒者得天下,这口气还真是够狂妄。朕思来想去了很久,始终没想出个子丑寅卯。赵爱卿聪慧过人,不妨替朕想想,什么样的锦盒能事关江山社稷?事关皇位千秋呢?”
  赵无忧落下棋子,抬头笑了笑,“回皇上的话,这能定天下者,要么手握大权,要么名正言顺。昔有秦朝乱世,方有大楚兴,陈胜王。后有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一则是官逼民反,二则是权势滔天。这两者在皇上这儿都不现实,所以这外头传言的锦盒一事,怕是当不得真。”
  皇帝竟是笑了,“赵爱卿说的话,深得朕心。朕也反思良久,着实想不出来这江山易主之因。”
  闻言,赵无忧作揖,“皇上乃天下明君,如今大邺与荒澜议和成功,在皇上的治理之下举国太平,何来的乱世纷争,群雄逐鹿。所以微臣以为,此事必定是有些人故意为之,大概是想掀起我大邺皇朝的内乱。皇上圣明,不可被这些人所惑。”
  “这倒也是。”皇帝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爱卿一句话,朕如同醍醐灌顶,真当是受益良多。”
  “皇上圣明。”赵无忧俯首。
  “爱卿可想过,朕若是任由这些人恣意妄为,来日这群乌合之众不定要闹出怎样的乱子。”皇帝落下一子,然后盯着赵无忧那双素白如玉的柔荑,“天下之事,不可大意。能传出这样的谣言,想必这内心也有所叛逆之心,是以宁枉勿纵。”
  赵无忧捏着棋子,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微臣明白,只不过微臣一无兵权,二只是个礼部尚书,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些江湖上的乌合之众。”
  她佯装无意的顿了顿,又道,“皇上不如请王爷王爷毕竟是皇上的手足,想必办理这种事情,应该会格外谨慎,知道从何处入手。王爷武功好,手底下不乏能人异士,也有些来自江湖的奇人,若是有王爷出手,想必是”
  还未说完,她已经察觉了皇帝的面色微恙。
  见状,赵无忧咽了咽口水,身子微微僵直,稍显无措。
  皇帝随手将棋子丢在棋盘上,乱了一副好棋。
  赵无忧当即跪在地上,俯首磕头,“微臣口不择言,皇上息怒!”
  皇帝不高兴,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跪在跟前的赵无忧,一声不吭。赵无忧也不多说什么,仍是跪在那里,只等着皇帝的发落。
  有时候以退为进也不失为是件冒险的好事,赵无忧知道自己错在哪,但她必须错。
  “这件事朕自有主张,既然你不愿做,朕自然会找个可靠的人。赵爱卿说手上无人,那朕就找个手上有人的。”皇帝冷着脸起身。
  他一步一顿的走到赵无忧跟前,负手而立时冷眼看着伏跪在脚下的赵无忧,微微眯起的眼睛,面色沉冷,“赵爱卿入朝为官多年,一直都深得朕心,那你可知今日朕为何会生气?”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皇上是对微臣失望了。”
  “朕为何对你失望?”皇帝又问。
  赵无忧敛眸,“皇上是觉得微臣有意与东厂不睦,微臣”
  “朕知道,东厂办事惯来狠辣无情,可有时候朝廷需要这样的酷吏。朕昔年登基,若不是东厂这般人,朕如何能铲除异己,如何能坐稳江山?”皇帝嗤冷,“如今天下太平,的确不怎么需要他们了,然则外患未平,岂能先自乱阵脚。”
  “皇上所言极是。”赵无忧磕头。
  “起来!”皇帝道,“随朕出去走走。”
  “是!”赵无忧弓着身子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跟在皇帝身边。
  皇帝瞧了一眼她素白的面庞,只轻叹一声,生出几分不忍来。这少年人身形单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面若白纸。可也因为这样,她竟比他后宫的女子都要白上几分,阳光里透着几分剔透光感。可惜是个男儿,若是一个女子,约莫这般模样,要惹得多少人心下垂怜。
  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好,走出屋外能让人喘一口气,透透气也不错。
  皇帝坐在栏杆处,扭头望着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赵无忧,“坐吧!”
  “微臣不敢!”赵无忧俯身行礼。
  “让你坐你就坐!”皇帝忽然伸手去拽赵无忧。
  这倒是把赵无忧吓着了,直接被他用力拽在了栏杆处,这一屁股落下,还真是够疼的。她眉心突突的跳,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赶紧缩手,想将手抽回来。
  哪知皇帝凝眉盯着她素白如玉的柔荑,“爱卿看上去病怏怏的,这一双手倒是养得极好,倒真应了那一句,冰肌玉骨。”
  赵无忧心跳加速,若是换做早前她一定不会有所波澜,可是现在都说做女子和做女人是不太一样的,难不成是自己有所改变,教人看出端倪来了?
  可面上,这一惯的云淡风轻还是维持着,赵无忧不紧不慢的撤回手,“回皇上的话,微臣自小便有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是故从小到大微臣一直被父亲养着,用名贵药细细的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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