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他正要收拾,先头那小厮居然又来了,瞧见一堆书,乐颠颠道:“苏老板您这儿还有?再卖给我点吧。”
  又愁眉苦脸:“我回府一趟,挨了好几顿骂。苏老板,我怕是等不到明儿了,您今天就卖给我吧。”
  这会子没人,苏遥自然愿意,他又一气儿抱走十来本:“嘿嘿我家几位小公子也要看。”
  像这小厮一般买得多的人,并不多。
  明日恐怕不会这么忙了。
  苏遥伸伸腰,没想象中卖得多,倒也不赔。
  他整理一下,决定下厨做个大菜——松鼠桂鱼。
  浓稠的糖醋汁小火烧好,苏遥挽着袖子,一刀剁下鱼头,片开鱼肉,给两条鳜鱼改花刀。
  苏遥做饭的时候,成安特别喜欢在一旁看。
  苏遥也用不着他帮忙,只瞧着他眼珠子滴溜滴溜:“怎么,想学做菜?”
  “不想不想。”成安吐舌头,“公子这个利索劲儿,我也学不会。”
  苏遥让他:“站远一点,小心油。”
  成安看着苏遥将上浆的两条肥鱼滑入锅,又浇着油,不由笑笑:“公子做饭时,真好看。不像伙夫,像写字画画。”
  “就你会说好话。”
  苏遥寻得两个大盘子,将两条鱼分开装好,摆成个松鼠模样,浇上酸甜酱汁,“端出去吧。”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鱼肉鲜美肥嫩,外面是黄澄澄的酥皮,裹着酸甜滑腻的酱汁,内里极嫩极鲜。
  苏遥又烧个菠菜蛋花汤,嫩生生的绿叶菜,格外勾食欲。
  四人吃得一口不剩,酸甜汤汁都给阿言拌饭了。
  吃饱喝足,春困秋乏,午后客流量又恢复寻常,苏遥正眼皮沉,却瞧见傅陵来了。
  傅陵一进门,就瞧见苏遥支着额头,正半醒半睡。
  日头明晃晃,四下漂浮着细小的浮尘。书铺门窗大开,窗外是灿若云霞的杏花树,枝叶舒展,粉嫩细碎的花瓣零零落落,飘了一地。
  苏遥此处未用香,唯有书墨并花香气。
  新书翻开一半压在肘下,上面是方正秀雅的小楷,再向上,便是白皙的一节手腕,托着一张清朗脱俗的眉眼,左眼下一滴泪痣,若隐若现。
  苏遥微微侧着头,露出优雅修长的脖颈,春衫薄,他靠在案上,着实穿出一身慵懒的闲逸书卷气。
  傅相立时有一种冲动,他想把这苏氏书铺买下来,再不要外人瞧见苏遥这副春睡的风流姿态。
  第22章 好生意(三)
  但傅相也就想想。
  他虽财大气粗,却没行过欺男霸女之事。
  毁人祖业,那日后真和养娈宠没区别了。
  傅相没这个爱好。
  他不仅不能做,还得支持苏遥事业。
  比如,多写两本书,给苏遥卖。
  念及此处,傅鸽子居然有点烦躁:那还不如把铺子直接买了。省得日后还要写文。
  苏遥于迷糊之间瞧见他,心底一个激灵,便醒神了。
  起身笑笑:“傅先生怎么来了?”
  苏遥站起立在光下,傅陵才瞧见,他嘴角处沾上了一小滴红澄澄的酱汁。
  午后客人少,竟无人瞧见,也无人提醒。
  方才他一侧脸埋在阴影中,傅陵也没看见。
  苏老板一直温文尔雅、端正随和的大方模样,倒难得,如此孩子气。
  傅陵心底作笑,面上只淡淡道:“别动。”
  苏遥微微一愣,突然念起上次烧得满心糊涂之时,也听到傅陵如此说。
  他下意识没动,见傅陵靠近些,才笑笑:“傅先生怎……”
  话还没说完,傅陵便抬手扶住他下颌,低声道:“说了别动。”
  苏遥不由住口,却见傅陵拿出块帕子来,轻轻于他面颊一侧抹了下。
  一点酱汁。
  苏遥一怔。
  回过神来,腾一下便脸红了,慌忙后退半步,尴尬半晌,才能张口:“多……多谢傅先生,我……”
  ……道个谢更尴尬了。
  傅陵却只不咸不淡地点个头。
  苏遥整个人都烧得慌,心下扑通扑通乱跳,匆匆道:“……傅先生稍坐,我去洗个脸。”
  逃也似的跑去了后院。
  傅陵双指并拢,揉捏一下,又负到身后。
  方才不经意擦过苏遥唇角。
  软软的。
  傅相独自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日头好,心情也大好。
  外头来了几个客人吵闹,他也没计较。
  可吵闹声越来越大,他也坐不住了,回头看去,阶下竟排起好长的队。
  傅陵蹙眉。
  众人与他面面相觑。
  队前头一人小声议论:“苏老板新招的伙计?”
  另一人接口反驳:“你见过这等气派的伙计吗?”
  先前那人道:“那怎么坐柜台边上?苏老板又不在。”
  后面一人迟疑道:“苏老板的……夫君?但没听说成亲了啊。”
  有人猜测:“许是未婚夫婿。没过礼呢。”
  “你别说,还真挺配的。”另一人偷偷瞧傅陵一眼。
  傅陵听见了。
  听得还美滋滋的。
  傅相再次感慨自个儿真大度,也不计较他们吵闹了,出声道:“诸位来做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拱手道:“咱们来买书。听说鹤台先生的《江湖一叶刀》苏老板处还有,特地来等着。”
  说着又顿了下:“不知苏老板现在何处?”
  傅陵挑挑眉:“在后院呢。”
  这稀松平常的语气。
  方才那几人又交换个眼神:果真不是一般客人。
  傅陵瞧见,心内又畅快几分。
  后面数人交头议论几句,先前那人再度开口:“这位……公子,咱们也等好一会儿了,苏老板暂且不在,您能帮忙卖吗?这大下午,也挺热的。”
  傅陵顿了下:“不成。这书铺的账本是他作主,我可摸不得。”
  这语气,听得前排数位已婚人士都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
  前头那人笑得最大声,正要再开口,苏遥出来了。
  傅陵回头瞧一眼,还换了件衣裳。
  苏遥方才慌慌张张地跑回后院,打盆水洗脸,却咣当打翻了铜盆,泼了一身水。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又重新挑了身衣裳,才跑出来。
  原本是件薄薄的玉色长袍,如今换作淡青灰的绸衫。
  绸衫好,绸衫厚实。
  苏遥瞧见这么些人,也是吃惊:“怎么这许多人?”
  前头那人又解释一遭,笑道:“您来了,就快卖吧。您不来,旁人都不敢碰账本呢。”
  他意有所指,苏遥自然听不出来。
  他才是苏氏书铺的掌柜,旁人当然不该碰账本。
  他坐下,又想起傅鸽子,含歉笑笑:“傅先生您看,来这一趟,都没……”
  傅陵这一趟来得那叫一个心情好,只摇摇折扇:“无妨,苏老板生意兴隆。你忙,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来随便看看。”
  说罢也便走了。
  苏遥怔了下:原是没事。
  没事在家写两个字多好!
  苏遥瞧着长长的队伍发愁。
  傅鸽子真是不知道他的字有多值钱。
  苏遥又卖了一遭,这次是真把余下的书卖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二十本,苏遥按住不肯卖了:“各位见谅,你们再买,我这儿都没得看了。”
  前面之人好说歹说,苏遥又让五本出去,余下的,皆摆在架子上。
  立刻有人进店,一人一本地捧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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