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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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体力
去邱蝉的卧房看了她和姜星辰一会儿,望着母子安宁的睡颜,内心也跟着平静了许多。来得匆忙未带礼物,临走时我把手上的一对玉镯放在了她枕侧,姜初照不便进来,但亦把他那只刻着盘龙纹的白玉扳指穿上彩绳递给我,让我再进去一趟,放在姜星辰的身旁。
我已是太后了,又经历了两辈子,所以知道有龙纹的东西,其实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姜域自然比我更清楚,他替他儿子挡了挡,但姜初照却大方又坦荡:“我姜家的小孩儿,当然是配得上龙纹的。”
我便又进去了一趟,怕系在手上小家伙会吃进去,便把彩绳小心翼翼地绑在了那肉乎乎的小脚上。趁机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小孩儿原本皱巴巴的皮肤都已长开,变得白净剔透,粉雕玉琢,且睡态娇憨,同他娘亲一样,可爱到让人想捏一捏他的脸。
怕捏他他会醒,便自作主张地捏了捏邱蝉的脸。
尽管在梦中,她却像感觉到了什么,往我手掌的方向蹭了蹭,闭着眸子不安又眷恋地呢喃:“表姐……”
“嗯,我在呢,我来看你啦。”我凑到她耳侧,隔着梦境,同她小声地说,也不知她是否能听得到。
走出卧房,行至王府大门,同姜域告别,嘱咐他好生照顾邱蝉母子。
本已经上了马车,可忽然想到上一辈子这个月发生的事,趁姜初照还在马车上没反应过来,我赶紧跳下去,走到姜域面前,压低声音快速道:“六王爷,听哀家一句劝,杨丞相骨子里是个自私利己的人,不可深交,更不要听他片面之词与他联手某事。”
夜神露重,他酒气差不多散尽了,所以人也重归温润静雅,不见丝毫冷漠暴戾,开口时嗓音也回暖了:“太后是怕本王和杨丞相联合行谋逆之事?”
那个词让我忍不住慌了一慌,惴惴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又回眸劝面前的人:“王爷不会这样做的,对吧?你也是疼自己的侄儿的,就像姜初照疼他的小堂弟一样。”
不知是不想让我担忧,还是不想让姜初照等太久,姜域回答得很果断也很干脆:“自然不会。不过,”他迎合夜风微微一笑,还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对我的夸赞,“太后长大了,比年少时更加聪明了,就在前天,杨丞相来找过本王,说卫将军未完成的事,他可帮本王完成。”
娘嗳,我就知道杨丞相会行动。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一年的万寿节前后,假模假式地联合姜域造反,明明姜域什么也没做呢,杨丞相反手就一个揭底举报,在朝堂上对姜域大肆攻击。
自此,姜初照和姜域的嫌隙,更大了。并且正式形成了对立的局面,朝堂上一多半的人支持姜域,另一小半人支持姜初照,社稷由此开始动摇。
面前的人也望了望马车:“太后也可提醒提醒陛下,杨丞相此人,要说谋反其实也不会真的谋反,但他的想法时常很大胆,若是给他好脸色,他就会想得更多,所以需要经常敲打敲打。不过,从去年开始,陛下好像也掌握了跟杨丞相的相处方法,就是赶在杨丞相进谏骂人之前,先找个由头骂他一顿。”
姜域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还都是关心姜初照的,让哀家都有点震惊了。
“时辰不早了,外面也有凉风,快回去吧,”姜域看着我,轻缓而笑,“陛下掀开车帘了,好像在等太后回去。”
*
与姜初照同乘马车回宫。
说来也巧,这辈子,我二人交心的次数其实不多,唯有的几次深入交流,差不多都是在马车上。
狭小的空间本就容易让人产生紧张和压迫感,偏偏每次姜初照都一副悲苦难言、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让我心里也跟着不太好过。
本以为这一次他也亦会如此,因为今夜来姜域家,姜域还批评了他。
但我没想到,今夜的姜初照却有很大的不同。
他与我坐在了同一侧,我觉得不妥,起身坐到对面去的时候,他却又跟了过来,黏人的模样像极了我家里的小灰狗。
“六皇叔说得对,”虽然同我挨得很近,但他却坐得端正,也在尽力保持端庄,只是用余光偷偷地瞄着我,注意着我的神情,“朕陪伴太后太少了,才让太后受了伤。朕决定了,以后下朝后就去凤颐宫办公。”
我被他这话震了一震,是真的没想到,他郁郁了一夜,原来是在想这些。
正打算告诉他,哀家有十七个儿媳,一点儿也不缺陪伴。
他却嘻嘻笑着,已经把一切都盘算好了:“皇祖母很爱读书,皇祖父当年给她建凤颐宫的时候,就把她的书房打造得宽敞又明亮,比成安殿的好太多了。朕在这里办公,必定会目光敏锐,明察秋毫,聚精会神,批注独到。”
我被这他这光明正大不要脸的想法给惊得不轻:“你在哀家的书房办公,哀家去哪里看书?”
他眉飞色舞,话梢都带着喜悦:“太后的书桌也很大,自然可以跟朕用一张桌子,”说到此处,看了看我恼火的样子,便装模作样地替我着想起来,“太后要是觉得施展不开,朕可以命工匠再打造一张更大的书桌,从书房南墙顶着北墙的那种都可以。”
听闻此言,我的眉毛已经不停使唤,奔着脑壳皱去:“你可真敢想啊。两次了,容妃和娴妃都是从书房里找到哀家,批评哀家和陛下走得过近,你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他俊美的面皮呈乖巧可爱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们越想到书房找茬,朕和母后就越应该共同待在书房,以坦荡之表现攻克无稽之谎言。”
“……”
“而且今夜过后,娴妃、容妃乃至丽妃,都会可着劲儿地争奇斗艳,她们顾不到太后的,再者说,朕乃天下儿子之表率,母后身子骨不好,朕理应案牍床前地伺候着,”他靠在马车上,翘起二郎腿,惬意道,“不止如此,太后用膳吃药,朕也应陪伴左右,替母后夹菜喂药,为母后端茶倒水。”
我扶上太阳穴:“哀家有果儿……”
他立刻凑过来:“果儿哪有朕的体力好?”
我惊悚抬眸:“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
姜初照眉眼弯弯,天真纯良:“朕就是字面的意思,母后是不是墨色文学看多了,为何总是把简单的话想复杂。”
我:“……”
*
姜初照言出必行,凤颐宫因此变得前所未有之复杂,之热闹。
以娴妃为首的一批对姜初照还抱有幻想的嫔妃,已经早早地摸到了规律,把请安的时间悄悄拖后,赶着姜初照下朝的点儿来凤颐宫,这样就能和她们亲爱的陛下碰个头。
而且万寿节之后,娴妃以皇贵妃身份暂居后宫之首,丽妃亲手掌掴了余知乐并扬言和余知乐势不两立,云妃与小如公子互相保全彼此、颇有暧昧意味因而在嫔妃之中显得标新立异,再加上暗暗搞姬、灵魂出轨的几对小姐妹——大祁的后宫,开始上演许多新奇有趣的大戏。
姜初照一开始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还能及时出面制止几句,防止大家动手,到后来看得多了发现大家都还好端端地活着,就端着哀家的小点心和葵花籽,把椅子拉到哀家边上,同哀家一起看大戏。
六月中旬,据说有人偷偷地在娴妃茶饮里下泻药,娴妃慧眼独具,领着丫头去常婕妤寝宫搜寻,找到了泻/药,于是趁着凤颐宫请安的时候,把这件事抖露出来,当着哀家和姜初照以及其他儿媳的面,给常婕妤喂了她亲手炖煮的一锅萝卜,喂完萝卜,又端来一锅炒得喷香的黄豆,常婕妤见状,两眼一蒙,两腿一蹬,吓昏过去。
娴妃却没在怕的,她一边矫揉造作地给常婕妤掐人中,一边笑吟吟地问姜初照:“陛下明鉴,常婕妤在后宫多次使用禁/药,各位姐妹深受其害。臣妾以为她德行有缺,担不得婕妤,应降为美人。”
姜初照会心一笑:“就听娴妃的,把常婕妤该降为美人吧。”
常婕妤大抵听到了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臣妾冤枉。”
殿中央的娴妃还没笑出来呢,就听姜初照又说:“常美人写的东西朕看过了,你确实是个人才,朕准备送你去翰林院学习学习,并已经给你拟了好几个论文题目,请你年底前把它们写出来。”
说完这些,掏出来一个小纸条儿给果儿,示意果儿递给常美人。
皇贵妃和常美人都傻了眼儿。
唯有哀家心明如镜。
前日书房办公的时候,我麻痹大意,把常婕妤写过的检讨书拿出来复观,结果被姜初照抢了去。
他一边欣赏,一边狂笑,拍着大腿不吝言辞赞叹常婕妤是个人才,合上检讨书后甚至扼腕叹息:“她若是男儿就好了,朕一定鼓励她考取功名,并一路给她升官,让她和杨丞相同起同坐,她这满肚子的弯弯绕绕不拿去对付杨丞相,真是可惜了。”
甚至那几个题目,也是姜傻狗硬拉着哀家一块想的,它们分别是:
《若狗咬你一口,你该不该咬回去》(五千字)。
《若某人冤枉了你,你会报复此人,请列举详细计划,并标明时间节点。》(一万字)。
《若你是当朝右相,左相大人平白无故骂你,你该如何优雅地骂回去,并骂得更狠更绝》(一万五千字)。
七月,经过仇恨的刺激和滋养,重归生龙活虎、英姿飒爽的丽妃,开始对余知乐进行更大面积的打压报复。
比如余知乐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发现一只冷剑从她脸颊处、发髻处飞过去。偏偏丽妃的箭法精准到可怕,这样报复了好几次,余知乐每次都惊慌跳脚,却又没有任何皮肉伤。
余知乐也想过就在琉采宫里呆着不出来,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姜初照,当天就下了死命令——各宫嫔妃每天必须来凤颐宫请安,若不来请安,便去花园草地上罚站。
花园草地,乃丽妃惯常的练箭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
——
傻狗也下场看戏了。
让我们恭喜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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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女装
自此,丽妃总是扛着箭来凤颐宫请安。
自此,余知乐每日请安时,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眼圈红红的,发丝也鲜有利落的时候,因为请安路上丽妃总是拿她当靶子、朝她放明箭。
这种景象观了几次之后,我便没有最初那般痛快了。
凤颐宫书房。
坐在姜初照对面,看他精神抖擞地批阅奏章,我却一行书也看不下去。左思右想,最后想到心焦,气得把墨书巷扔到了地上。
姜初照闻声一抖,手中的朱笔也跟着一顿,在杨丞相那道折子里从上到下划了一道,这道“朱批”红得惊心怵目,好像是把杨丞相提的建议全盘否定之后、还打了他好几个耳光一样。
他放下笔,起身把书捡起来,用衣袖拂去上面微不可见的灰尘后,才递给我:“太后怎么焦躁成这副模样,连墨书巷都舍得扔了?”
我不知从何说起。
明明也知道不该同情余知乐,但看到她因为暗箭而担惊受怕,就不可抑制地想到上辈子的我。
这种揪心,没人比我体会得更深。这种手段,也没人比我更加不齿。所以即便是报复,也不想用这种手段。
姜初照想了一会儿,已然猜到是因为什么。他隔着桌子俯身凑近,平视我的时候,明媚晴光铺满了他的眼睛,光亮仿佛能把一切阴霾和晦暗都驱散:“朕理解太后的心思,既然太后觉得不舒服了,朕就禁止丽妃携箭请安。但余知乐做过的那些事,其实不能一笔勾销,她也要为年少时的错误承担后果。不过,丽妃是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即便你我不插手,她大概也不会放过余知乐。”
姜初照真的变了。
若是搁在去年,他见到我对仇人心软,一定会大动肝火甚至会觉得我不争气。可现在,他好像已经会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场,去体谅我的心情。
这样的变化惹得我鼻腔有点酸酸的,抬眸时抽了抽,竟把哭腔也抽出来,暗暗调整了许久,最后小声对他道:“刀箭无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见血,所以别打打杀杀的了。”
姜初照把他的绢帕递给我,笑问:“那太后觉得怎么惩罚余知乐比较好?”
我默了会儿,蓦然想到已经去翰林院上了半个月课的常美人,瞬间欣喜,举起食指欢快道:“等常美人的期末论文搞出来了,加印一份发给丽妃看看呗,让她学学如何不动兵器就把余知乐气得半死。”
面前的人唇角抽了好几抽:“太后真是聪明。”
*
七月中,云妃和小如的关系突飞猛进。听果儿和苏得意汇报,据哀家和姜初照观察,最后略加统计,就发现自万寿节后,她二人已经乔装打扮,偷偷出宫十几次了。
七月十四日休沐,哀家带姜初照去乔府看望他姥爷、大舅和二舅,绕到西街去买了六坛新酒,转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就看见“新酒来”斜对面、我大嫂开的那家衣裳铺子里,一对璧人从满当当排队买衣裳的贵公子、大小姐中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两包衣裳。
这对璧人好生眼熟,熟到叫哀家眼珠子都要逃离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