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他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说。凤颐宫就在前头了,朕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
  “别介啊,”我拦了他一拦,“你的生辰快到了,哀家出嫁前就给你选好了礼物,现在随哀家去凤颐宫拿吧。”
  他好像不太感兴趣,摆摆手还是提步离开:“你能送给朕什么礼物,无非就是随便找些傻狗乌龟之类的玩意儿戏弄朕。等万寿节过后再送吧,省得把朕气出好歹,连生辰也不想过了。”
  我点头哈腰地跟上:“这次有认真准备呢,费了极大心血。是你在西疆打仗时就找工匠做好了的,只是没有办法送到那里,”说到此处,怕漏了馅儿,是以整颗心都提起来,“是一副金丝软甲。”
  他怔了怔,低头审视我:“金丝软甲?”
  第24章 主打(三更)
  我装模作样地抬头望苍天,随口扯大谎:“还去南山寺的佛祖面前开过光呢,当时寺里大小和尚对着它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经文,上了九九八十一炷香,拿回来的时候,方丈特意嘱咐,一定在生辰前穿足十日,最好睡觉也不要脱,这样佛祖才能知道你有尊重他,才会保佑你。”
  他这才困惑着跟我到了凤颐宫。
  也不知道那晚的姜初照在想什么,拿到了金丝软甲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反而一直纠结着一个问题:“是哪个方丈说的,要在生辰前穿足十天?”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出汗了,怕越说越错,又怕他改天真去南山寺问,就继续扯谎:“这就不知道了,是织造软甲的工匠转述给哀家听的,他们那儿有一条龙服务,凡是买软甲,免费送开光。哀家打听了,同一批的软甲,其他买主都按要求穿戴了,所以陛下不能不信,不然佛祖可能会不开心呢。”
  “真行,”他微微挑眉,面色有些不满,嗤笑道,“送给朕的东西,都是批量织造的。这就是母后说的认真准备,费尽心血。”
  他不满意没关系,哀家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只是希望,他真的会穿着,至少能防住这段时间可能会出现的某些暗箭。
  我一直希望看到姜初照生龙活虎的样子,哪怕是气急败坏也行。
  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听到他说“累”了。
  *
  大概是因为哀家送了礼,所以六月一到,姜初照又允许儿媳们来凤颐宫给哀家请安了,只是来请安的人里,依旧没有余知乐。
  我惋惜之余,借此机会给其余这二十位儿媳开了个小会,主题就是万寿节宫宴。
  万寿节那天下朝后,陛下会在御园宴请文武百官,这个由苏得意负责筹备,跟后宫没啥关系;但到了晚上,长合殿会举行家宴,这就是儿媳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我对她们上次的表现不是很满意,是以今日留下她们,准备开拓一下这些美人的思路,让她们摆脱俗套,搞出些新花样来。
  就着果儿小可爱的手,吃了一块蛋酥点心,我便慈祥开口:“上次说愿意给陛下生孩子的,先给哀家讲一讲吧,你们打算在宫宴上表演什么节目?”
  娴妃依旧是第一个开口,在一众素影里,她头上那只翠羽步摇格外夺目:“启禀母后,臣妾这次准备的是一段胡旋舞。”
  “胡旋舞好啊!”我挺直身子,鼓掌赞叹道,“尤其是那身舞衣,即便是不往下掉都很清凉呢!而且还会露出肚脐眼儿,哀家这儿有颗红宝石,等会儿你拿走,贴在肚脐上,不但能衬托腰肢肤色,而且每转一圈就能晃一下看客的眼,可谓妙绝。”
  娴妃脸上浮现几丝尴尬,可到底是丞相之女,迅速摺过去,点头浅笑:“母后看过?”
  我立刻恢复端庄:“略有耳闻。”
  其实何止是看过。
  京城醉花楼,阿香可是跳胡旋舞的高手,那圈转起来,半个时辰都不带停的。她以前跳舞的那身衣裳不行,寡淡得很,还是哀家专门找了京城里西疆来的姑娘,边询问边画了好几份张图,买了最好的布料,请了最巧的绣娘,雇了京城有名的裁缝给量身制做的。
  还有那些金镯银环,项圈手钏,额饰发珠,腰铃彩线,只要西疆的姑娘觉得应该有的,我都给阿香置办了。
  在给阿香做的时候,逐渐心痒,于是也给自己做了一身。醉花楼歇业休息的日子里,阿香带着我跳过几回,怕我不懂,还主动让我摸过她的腰和脚踝,告诉我怎么发力才会转得又稳又好看。
  但是我不是那块料,转几圈就晕,所以至今也没学会。
  说起来,那身衣裳我也放在嫁妆里带进宫来了,但是娴妃比我圆润许多,怕是穿不上,不然可以把衣裳借给她呢。
  “跳的时候妆戴越多越好,越响越好,越闪越好,不够的话来哀家这里拿。好好准备,哀家看好你。”我鼓励娴妃道。
  娴妃开心地同我道了谢,丽妃便开始发言:“母后,臣妾这次想表演箭法——百步穿灯。”
  我大喜:“不愧是将门之女,演,到时候哀家在旁边给你递箭。”
  丽妃又笑出梨涡来:“怎敢劳烦母后呢,臣妾有专门的箭袋,可以背在身后。”
  “那你的衣裳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是在家时就经常穿的一身铠甲。”
  我不由欣慰:“你若是表演得好,宫宴结束后哀家便让能工巧匠给你打造一身银甲,再做一身红袍,陛下就经常穿红袍射箭,又美又飒。到时候你二人可以一块去皇林狩猎,也可以找个机会跟陛下去北疆转转,北疆是狩猎的好地方。”
  丽妃难掩欣喜,直接走出来给我行了个抱拳礼,那股子爽利劲儿真叫人喜欢呀:“多谢母后!”
  其他美人有的也跃跃欲讲,但云妃还没开口,其他人就不好先说。
  可云妃坐在那儿像是入了定,面无表情不说,瞧着也压根没有发言的打算,于是我就暂时略过她,问了上次在酒局上表现最好的程嫔:“程嫔说说你的想法吧。”
  程嫔大概没什么准备,突然被点到,眉毛跳了一下,赶紧起身说:“母后,臣妾愚钝,比不得各位姐姐妹妹,唯一会的琵琶,在上次宫宴已经表演过了。”
  我提醒她:“可以再弹个别的曲目呐。”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颈,诚实道:“臣妾其实……就会那一小段,还是进宫前临时学的。”
  我就喜欢她的诚实,于是和蔼地点了点头:“宫宴上的酒都是窖藏十年以上的好酒,到时你不要因为陛下在就变得拘谨,想喝就喝,想醉就醉,母后给你撑腰。”
  她当即来了精神,眸光亮得不像话:“谢母后恩准!应该醉不了。”
  又听了两个嫔妃,三个美人的构思,给她们分别提了些建议,回过头来再看云妃的时候,发现她打坐归来,正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我。
  我喝了一口茶,眯眼笑问她:“云妃这是有想法了?”
  云妃舒长的睫毛轻飘飘一动,她直起身来,正想给我行个礼,我赶紧摆了摆手:“坐着讲吧。大家以后也都是如此,别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看得哀家眼晕。”
  “母后,”云妃想到什么,笑得很是乖巧,“臣妾很好奇,母后想看什么。”
  哀家想看你的胸。
  但哀家不好讲呀。
  怕这心思被看穿,于是将目光放在房梁上,仰着脖子换了个正经的说法,表达着同样的意思:“陛下想看的,就是哀家想看的。”
  说到这里,不由羡慕起姜傻狗来。
  这些活生生娇滴滴的美人,他想看就看,想摸就摸,我当初诈尸,为何诈在了自己身上,怎么没诈在他身上,或者诈在老皇帝身上呢?
  老皇帝似乎更快乐一些,虽然生命后期遇到些难以言喻的人生障碍,但手脚还是好的,面对一百多位嫔妃,能做的事也不少呢。
  这么想着,思绪就扯得更远了一些,甚至还大胆且不不要脸地幻想着:姜初照从西疆回来,我一身黄袍撑着长剑站起来,跟他说:“跪下,叫父皇。”
  想来,他脸上的表情应当更生动一些。
  云妃好像不满意我这个回答,笑容收起来,遗憾道:“本想着母后喜欢什么,臣妾便准备什么呢,现下看来母后心里似乎只装着陛下,并未替自己考虑过。”
  我登时竖起耳朵,目放精光:“云妃且慢!”
  她轻轻抬眸:“母后?”
  “你想陪哀家泡温泉吗?”我藏起手,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激动,“成安殿后面的汤池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哀家待会儿想去泡一泡,你要不要跟着呐?”
  云妃重归欢喜,袖子外的手激动地攥成了小拳头,甚至站了起来巴不得马上就跟着哀家出发:“好呀好呀!”
  *
  泡澡一时爽,事发乱坟岗。
  云妃被姜初照这傻狗禁足,说是没有允许以后都不能来给哀家请安。姜傻狗则在凤颐宫气得跳脚,声色俱厉地质问哀家,为什么带云妃去成安殿后泡汤池。
  我本来还觉得看了他的妃子有点愧疚呢,结果看到他这副熊样子,就悔得牙痒:早知道就把其余十九个都带上了,反正一样挨骂,好歹还能多看几个。
  “你怎么不说话?”他骂了一通见我没还嘴,好像觉得不解气一样,于是又使出了惯用的威胁伎俩,“你以后若是再对其他女人这样,朕就不尊你为母后了,反正你眼里也没有朕!”
  我咽了好几次也没有咽下这口气,忍不住咬牙:“瞧你这小气的样子,哀家又没动手动脚的,只是看了看,况且哀家也是女人,你有什么可气的。”
  “别以为朕不懂,”他咬牙切齿状比我更甚,那样子与牙疼无异,说着还从怀里摸出最新一卷墨书巷摔在殿中央,“你瞧瞧这最新一卷写的是什么东西!”
  我懵了半晌,一路小跑过去,把它捡起来。
  打开第一页,就发现了这本册子的主打故事——
  《太后双十年华冰肌似玉,宫妃年方二八芳心暗许》。
  哇哦。
  第25章 嫌疑
  毕竟一卷不落看了两年多,所以墨书巷的套路我已经非常了解了。它小说本子出得很快,多的时候一个月能出五本,少的时候会出一本。这样大的体量,显然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它的背后应该有个很大的写书团体,而且很显然,里面有一个人是主笔,主笔写的故事经常作为主打故事,被印在最前头。但是主笔并不勤奋,反而有些懒,一年到头大概也就能写个十二篇——倒也算规律,每个月都能有一篇。
  虽然相对较懒,但主笔写的却是最好看的,其角色和花样总是别人之前没有写过的,且不说其文思若九天银河璀璨绮丽,其笔触若旷野白马逍遥不羁,大俗大雅,大白大辱,不拘一格,信手拈来。
  天下万物在其笔下无不鲜活起来,哪怕是两个锤子都能在互相敲击中深深相爱。
  实在是太对我的胃口,每次看到主打故事,我都恨不得焚香沐浴后,再回来双手捧着,虔诚拜读。
  甚至有时候实在喜欢,还会多给墨书巷老板银子,嘱咐他转赠给主笔大人,并不是催更的意思,就是希望主笔大人吃好穿好,开心快乐,长命百岁,一直写下去。
  今日这篇主打,和他最近半年曾写过的【温茶】和【软舌】,【玉箫】和【指腹】,【水晶砚】和【松烟墨】,【无根水】和【青蓑衣】而言,风格大变,他居然开始写【太后】和【宫妃】这种大活人了——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故事是没话说的,人物的心理状态描写很细腻,甚至让我也产生了莫大的共鸣。尤其是写到十六岁的宫妃出嫁当夜,见到那么多人簇拥着皇帝陛下,撩来拨去,讲这说那,就觉得分外无趣,只能边喝小酒,边脑补陛下与诸位妃子困觉的场面,来勉强振奋精神,不让自己打盹。
  但宫妃后来就不无聊了,因为她注意到了太后。太后年纪轻轻,丈夫已归西,继子是皇帝,轻松做老大,简直是人生赢家,非常令人艳羡。尤其是太后长得实在好看,不由就想多看两眼。
  后来又见过几次,宫妃发现太后不但人美,性格也有意思,虽然时常故作端庄,但一不小心就可爱一把,宫妃每每看到都心旌摇荡,脑袋炸花,很想找个机会,跟她多多见面。
  如果有可能,一起喝个小酒,划个小拳,互相抱抱,彼此摸摸,也是好的。
  书中有句原话,是这样说的:“太后看着每一寸肌肤都很细滑软嫩,摸起来手感必定很好。宫妃在心中默默起誓,愿与陛下永不相见,换与太后一夜缠绵。”
  娘嗳。
  不愧是主笔,真的很敢写呢。
  我越看越兴奋,甚至忘了还在旁边跺脚的姜初照,想来神情愈发荡漾,目光逐渐迷离,所以姜初照一时气急把书从我手上夺了回去。
  他拿书的手都在抖,一双美目瞪成铜铃状:“朕是让你看看写得多荒唐,你竟然看上瘾了?!”
  我沧桑地望向他。
  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又觉得很无力。
  他骂得对,哀家完全没看出荒唐,反而有点上头,很想一气看完,如果条件允许,甚至还很想往主笔大人手里递银子,求他把这个故事长年累月地搞下去。
  姜初照大概是觉得靠哀家自己反省是反省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于是坐在椅子上,指着篇名,边提醒边质问:“太后不觉得这故事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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