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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才子佳人

  故往今来,才子佳人的故事数不胜数,才子纵然多情,而往往得了一个好结局的佳人却是不多,大多时候,佳人总会成了才子风花雪月良辰美景的一种陪衬,过去之后,才子依旧是才子,诗词歌赋风流倜傥,而佳人,一场游戏太过认真了,便会赔上自己的一生。
  看着眼前一瞬间神情恍惚的男人 ,苏钰知晓,必然不用再给他提点什么人物和地点,惊慌之中那一声梦偿,就已经省去了苏钰所有的步骤。
  当年曾丛主业还是做财主的时候,为了往魏同身上拉仇恨,便派她混入那风月之地,去刺杀梁鸿的心头宠,好让梁鸿将怨恨,发泄到魏同身上。
  那时候的梁鸿,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太监,身为太监,却包下了青楼之中的花魁梦偿,这在旁人口中或许是个笑料,可在梁鸿濒死之际吐露的那番真情,才让苏钰发觉,那本是梁鸿此生唯一的执念,不巧,在那份执念无处安放的时候,落到了梦偿身上。
  大千世界,人长的不过都是有着一副眉眼五官,可众生芸芸,生的却又各不相同,偶然,也会有那么一两个生的相似的。
  如今苏钰念想起来,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一双眼睛,是与梦偿有些相似的,也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睛,梦偿才被梁鸿禁锢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并不是她的眼睛像梦偿,而是梦偿的眼睛像了她,梁鸿当年透过这双眼睛看到的,是那个让他为之疯狂的另一个身影。
  当年,或许是察觉到梦偿与自己的性子有些相像,苏钰惋惜那样一个倔强卑微的女人,对于杀梦偿这件事情,迟迟不曾下得了手。
  梦偿那时病入膏肓生无眷恋,觉得死在苏钰手中,甚至是一种解脱,可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只簪子的主人,苏钰眼前瘫坐着的,这个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的男人,典昭。
  说到底,也并非梦偿放不下,或许她只是放下了,便想要了却这段恩怨,求来世和这个男人,再没有任何的瓜葛。
  而梦偿在这一场才子佳人的故事里,扮演的就是那个悲情的女子。
  和大多此类故事一样,每个故事都有着一个美好的开端,才子佳人在某个良辰美景的时候相遇,然后一见倾心。
  当年,梦偿的相貌,姿态,才情,都将一介书生的典昭深深吸引。
  那时候,梦偿还是凝香阁里尚未接客的清倌人,每日吟诗作对画画弹琴的收入,便比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典昭好了太多。
  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接触几次,情思绵绵相思成章的书信递上几封,便让梦偿一颗少女的真心,彻底的沦陷了。
  起初的时候,两个人的打算还是好的,就是等着典昭金榜题名后,第一件事情便要将梦偿赎身出去,然后两个人恩恩爱爱,过上一辈子。
  典昭愿意这样做,梦偿也不惜花费自己多年攒下来的金银,帮着典昭贴补家用打点关系,不愿让他过多分心学业,只盼着他能早日高中,两个人苦尽甘来。
  希望总是好的,可有时候,现实总会给人当头一棒。
  典昭不负梦偿所望,终于金榜题名,美梦成真,而此时,梦偿不幸,已经落入了梁鸿的手中。
  梁鸿对梦偿,或是万千宠爱,或是一阵拳打脚踢,无论是富贵荣华还是权势威严,都不能磨灭她对典昭的一颗真心,心里总还切切的盼着,盼着典昭来将她带走,两个人和和美美,生上一双儿女,琴瑟到老。
  后来,典昭是来了,可是梦偿心思玲珑,她察觉的出来,典昭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变了。
  就像梦偿对苏钰说过的,她的心上人再望着她时,眼里的爱意淡了,更多的,是拭之不去的嫌弃和肮脏,她一介风尘女子,再没能入的了状元郎的眼睛。
  心里的感情崩塌了,梦偿骨子里的最后一丝傲气,让她再没有为典昭写过一封信,而典昭,似乎也庆幸梦偿没有继续纠缠,让他就此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梦偿的结局,是悲惨的,就算是最后不死在梁鸿手中,那积哀成疾的身体,也让她在这世上留不了多久。
  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梦偿求之不得,只因到最后的时候,梦偿是如那笼中的鸟儿,被人困在阁楼当中,不见天日,没有自由。
  苏钰觉得,或许梦偿这一生到最后,心头惦念的还是与典昭的感情,只不过不是恋恋不忘,而是她彻底放下了,看透了。
  梦偿为典昭付出钱财,真心,甚至这一辈子,到头来典昭留给梦偿的,除了出尔反尔的海誓山盟,便是那一支粗制滥造,不值半分纹银的桃木簪子。
  念想到这里,苏钰望着典昭接在手中的那桃木簪子,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惋惜。
  梦偿信她,要她将这簪子还与典昭,她拖沓了这么多年,终于帮梦偿完成了心愿,可心里难免对梦偿愧疚,她终是要利用典昭的不舍与悔恨,为她,或者说为大梁一统做些事情,苏钰又惋惜梦偿命苦,梦偿与她交心,最后却又沦得了她的利用,不过苏钰不悔,梦偿是个大义的女子,想来,她也是会原谅她的吧。
  典昭捧着簪子,一双手早已经颤抖的难以握拢,瘫坐在地上,在寂静的房间里,面对着与梦偿神似的苏钰,早已经泣不成声。
  梦偿死后,他也悔过,恨过,悔的是当年的贪财好色,恨的是自己的薄情寡义。自始至终,若是拍着良心自问,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或者爱过梦偿,他能十分确认,他爱她,自始至终,从以前到现在,都爱。
  只不过,当年他高中之后,被权势和名誉冲昏了头脑,想着他堂堂状元郎,怎么能娶一个娼妓作为妻子,那样不但令他家门蒙羞,也会使得以后的官途不得顺畅,他觉得自己寒窗苦读多年,这一辈子,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中,所以当年权衡万千,他终究是选择放弃了梦偿。
  梦偿如他认识的那样,是个傲气且识趣的女子,她再没有纠缠过他,起初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心中暗暗庆幸,终于摆脱了这段不光彩的风流情史,后来事实也如他想象的那样,他步步高升,果真平步上了青云。
  有一段时间,他是将梦偿忘在脑后的,可就在娶了官家的小姐,拜堂成亲掀开盖头的那一刹,他恍惚,觉得红艳艳的盖头下面,应该是梦偿那张含羞明魅的脸庞。
  可事实,却不是。
  再后来,典昭有意无意得到的消息,便是凝香阁的头牌死去的消息,据说是被梁鸿亲手打死,尸体连夜被拉到了乱葬岗上掩埋。
  那天下了一场雪,像他们初识的时候一样,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粘在泥土上,也是那样的纯洁无暇。
  那天,他疯了似得从家里跑出去,踏着白雪去了乱葬岗,见那落雪最薄的一座新坟包,该是梦偿安身的地方。
  没有祷文,没有墓碑,没有她姓名的任何一个字,坟前似乎只供奉过一碗糟透了的面,已经被四处游荡的野狗,吞食了干干净净,只剩了一只有些残缺的大碗。
  之所以典昭觉得那是面,是因为梦偿最爱的,便是小时候家里的葱花面,她说那时候闻到葱花面的味道,便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梦偿就那样从他的生命中走了,这次走的彻彻底底,他在人们的闲谈议论当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可她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却越来越深刻的,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忆,折磨的他夜夜难以入睡,终于熬成了心头难愈的疤。
  当年燕折世子找到他,要他帮着出力打败梁鸿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旁人都以为他是敬仰贤王燕礼的仁德之风,只有他自己知道,打倒梁鸿,意味着什么。
  到最后,梁鸿成功的死了,可是他的臆想和心病,却是愈发的重了,他所能寻到的缓解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让梦偿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次数,慢慢减少。
  可是似乎,并没有那么管用。
  到如今,他功也有了,名也有了,心里却觉得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不及当年收到梦偿一首相思信件时,一颗心来的饱满。
  原来,他当年看中的名啊,利啊,到头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东西,他已经彻底失去了。
  若是时间能够倒回,典昭肯定,他必然不会放开梦偿,他和她在一起,在她的陪伴下越来越好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可以的话,典昭甚至想着,在有生之年能为梦偿做些什么,哪怕梦偿已经离去,坠如黄泉都不会原谅他,他也会义无反顾去做,因为至少那样,典昭觉得,在他一生草草了结之时,可以瞑目安息。
  梦偿将簪子还给他,与他断了所有的情分,他也不再奢求下一世能遇见梦偿,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可以消去一些自己内心之中,如切如磨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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