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家饭馆!
  而且看着还不小,主人家将整个堂屋和后院都撤空打通了,显得很空旷,里面摆着□□张桌子,此时已经坐满了一半了。
  “两位要吃点什么?”
  陆瑾被引着坐下后,就听那个中年妇女问道,她刚想问有没有菜单,就听谢逸已经流利地报出了一串菜名。
  “一份红烧肉,一份酸辣土豆丝,再来一份小鸡炖蘑菇。”
  “好的,马上就来,两位先喝口水。”中年妇女应了声,给他们各倒了杯水就走了。
  “你经常来?”陆瑾喝了一口水,有点烫,又给放下了,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这地方开了很多年了,不过以前很小,只摆的下两张桌子,最近两年才扩建的,说起来还是乐远帆带我来的,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又惯常喜欢钻各种小巷子,这种地方他熟得很。”谢逸边说边就着桌上的热水给陆瑾烫了烫筷子。
  “谢谢,你还挺细心的。”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谢逸的举动,开口说道。
  “其实这里卫生做的还是不错的,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怕她误会自己带她来不干净的地方,谢逸连忙说道。
  “看的出来。”她一进来后就注意到了,地面上干干净净,桌上也擦的很亮堂,刚刚那个中年妇女手上也很干净,这家饭馆看着的确不错。
  等了没一会儿,酸辣土豆丝便上来了,这个菜比较简单,没一会儿就好了,陆瑾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带点酸带点辣,做的很地道。
  等第二道菜上来的时候她便顺嘴夸了一句,说道:“老板娘,你们这菜做的很好吃啊!”
  那中年妇女听了笑道:“好吃那你们就多吃点,这红烧肉可是我们家拿手菜,你们尝尝!”
  “你们手艺这么好,怎么不去申请个营业执照去街上开店呢?到时候人肯定更多。”陆瑾问道。
  “这政策天天变的,谁知道哪天又变了?”老板娘摇摇头说道,“我们也不是没想过,但实在是吓怕了。”
  “不会的,现在政府已经下了红头文件了,国家正在大力提倡个体户呢,而且你们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陆瑾说道。
  “真的?政府下文件了?姑娘你没骗我们?”老板娘狐疑地问道。
  “当然,我骗你们这个干什么?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北京去年就有了个体户了,我们这边已经算晚的了。”她记得国家第一批个体户正是在1980年,肯定地说道。
  “那就太好了!”听到北京已经有人开了店,老板娘顿时开心了起来,那可是首都,既然首都都有了,那应该不会出事了。
  “所以说老板娘你们还是早点去办个证好,以后发展下去,指不定哪天国家就会开始查无证营业这回事儿了。”
  这么一说,老板娘顿时紧张了起来:“等会儿我就去跟我男人商量一下这事儿,姑娘谢谢你了,你们先吃。”
  等老板娘走了,陆瑾拿起筷子尝了尝她说的招牌菜红烧肉,果然好吃,她一连吃了两口才停下来,抬头就看见谢逸正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东西?”她摸了摸脸问道。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第一次来就干了件大事。”
  “大事?你是说劝老板娘去申请营业执照?我就是随便一说,我看他们应该也想过这事儿,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而已,而且这算什么大事?”陆瑾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怎么不算?我们县城可还没有人去申请营业执照呢,要是这里老板去了,这可就是我们县城第一个个体户,你这是直接促成了第一个个体户的诞生啊!”谢逸调侃地说道,“到时候县里肯定是要报道一下的。”
  “那这倒还真挺有纪念意义的,要不我们先去注册掉好了?”陆瑾歪头说道,还真考虑了起来,想想说道,“算了,我可不喜欢上报,还是低调点好了。”
  “那可能不太行,优秀的人身上的光是藏不住的。”谢逸听完微微一笑,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片轻松,眼神泛着光,陆瑾觉得似乎能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失了神,总感觉里面藏着千言万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低咳了一声,说道:“谁敢在你面前说优秀?不过说起来,申请营业执照的事的确应该考虑一下了,你和乐远帆那边也不能永远只当个倒爷,要想做大的话,申请执照是必须的,甚至可以直接注册个公司,而且听说最近去申请的话会有税收上的优惠。”
  谢逸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回头我就去跟他说。”
  两个又就其他的事聊了一会儿,等吃完饭,陆瑾便起身去结账了,这里的菜价格倒是不太贵,比外面国营饭店便宜多了,他们两个人三个菜,两荤一素,总共吃了八毛。
  上次从楚家拿来的那一百块回到家就被陆瑾她妈拿走了,不过这次出门前,她妈给了她两块钱防身,加上她自己的积蓄,吃顿饭是尽够的。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刚要递过去,就听谢逸也拿出一块钱,说道:“我来付好了。”
  老板娘本来要接过钱的手顿了顿,看看陆瑾又看看谢逸,不知道该接谁的钱好:“你们到底谁付啊?”
  “既然说好了是我请客那就是我请客,怎么能让你付钱?收我的。”陆瑾伸手将谢逸的钱推了回去说道,她向来没有什么必须男生付钱的想法,而且都说好了,就不能言而无信。
  看她面色坚定,谢逸倒也没有继续坚持,爽快地将钱收了回去,低着头状似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蹭女孩子的饭,要是让人知道一定会笑话我,竟然让一个女孩子请客吃饭。”
  “这有什么,我还得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吃的地方呢!”陆瑾倒是一脸坦然地安慰道。
  “这样吧,为了感谢你请我吃饭,我把自行车借你吧,你不是明天开始就要上班了嘛,要是天天走着来县城,你得每天五点就起床,骑车来就可以省很多时间了。”谢逸趁机说道。
  “自行车你自己不是也要骑的吗?”陆瑾问道。
  “你都上班了,我也不能天天在家无所事事啊,我也要去省城上班了。”谢逸说道。
  她这才想起来,他已经毕业了一个月了,也是时候去上班了。
  “我也不能带着我的车去省城啊,毕竟要坐好几个小时的车呢,与其让它放在家里落灰,还不如你帮我用用呢,不然时间长了,怕是会锈掉。”谢逸一脸恳切地说道,仿佛陆瑾能借他的车才是帮了他大忙。
  乐远帆:......我信你的鬼!我问你借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陆瑾倒还真是心动了,有辆自行车出门什么的肯定会方便很多,她之前想买,但是刚来不久手头有点紧,她也不好意思问陆妈要,本来是想着过段时间再想办法赚点钱去买的,这会儿谢逸一说,她明显有些犹豫起来了。
  “你就当做帮我保管了,我爸妈都不会骑,不然我也不会找你,我这几年都在外面没怎么回来,村里也就跟你熟一点,你要是不帮我,我真担心哪天我回来车就锈了。”谢逸趁热打铁道。
  “那好吧,那等你去省城了,就先放我这好了,我会好好保管的,等你回来肯定跟新的一样。”陆瑾被他这么一忽悠,没怎么细想便答应了下来。
  “那就谢谢你了。”听她说完,谢逸立马就接了一句,怕她再多想,随即转移了话题说道,“听说前几日有人去你家说亲了?你还小呢,不必急着考虑这种事,俗话说不立业无以成家,趁年纪轻还是应该先打拼一下,婚姻法都说了,女子二十岁以后结婚最好。”
  看他那一副生怕她早恋,苦口婆心的样子,陆瑾被逗笑了,说道:“成家立业这句话一般不都是形容男子的吗?”
  “谁说的?现在都男女平等了。”谢逸立马说道。
  他说完却不见陆瑾回答,转头一看,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盯着他,看的他一阵紧张。
  “你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挺像我哥的。”陆瑾见他故作严肃地对她说理,顿了顿说道。
  谢逸悄悄舒了口气,原来没发现啊!
  他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说道:“怎么,原来之前你说认我当哥的事就是嘴上说说的啊?”
  “当然不是。”陆瑾说道,好吧,其实之前是的,但这会儿她却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逸真是个好人,叫声哥哥也不亏?
  今天她要去村里的事儿,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毕竟那天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供电局的人说的话。
  陆瑾回到村子的时候正是半下午,在村头跟谢逸分别后,她就走着回家了,这时候很多人家刚刚午睡起来,正聚集在村里一块背阴的空地上,摇着蒲扇纳凉,看见她走过来,立马就有人说道:“那不是陆家的陆瑾吗?她这是不是从县城回来?”
  “问问不就知道了。”说着就有人朝她喊了一声,问道:“陆瑾,你从供电局回来了啊?”
  陆瑾站住了脚步,回道:“婶子好,对。”
  “怎么样啊?他们找你去啥事儿啊?”
  “没啥事儿,就是找我去帮着排排线。”陆瑾说道,半点没提自己工作已经落定的事儿,主要也是她跟这些人也不熟,觉得没必要这么四处宣扬。
  楚母也在其中,她这么一说,她自然以为人家供电局根本没帮她安排工作,顿时便嘲讽道:“我就说嘛,她算个什么,初中毕业就想去供电局工作,想得倒是挺美的。”
  “那人家也没说没安排工作的事儿啊!”有见不惯楚母这幅刻薄样子的人问道,“陆瑾,人家供电局真的没给你安排工作啊?瞧他们前两天这上门的样子可不像啊,就算没给安排工作,总也得给点儿钱东西什么的吧?”
  “这兴许还真有,凭她的脾气,就算人家不给,她也会亲自上门开口要啊!”楚母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显然还在记恨当初她上门要走的那一百块钱。
  虽然觉得她说话有些难听,但她这么一说,倒也没人反驳她了,毕竟人家都算是一百块了,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
  陆瑾却是完全没有惯着她这脾气的想法,站在那说道:“让您失望了,我的工作已经落定了,就在供电局。”
  “你真进供电局了啊?这可是个好工作!很多中专生都不一定能进去呢!”听见这个消息,在场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一片恭喜声。
  “你小时候婶子瞧着你就有出息,考试那事儿就是个意外,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吧,就算去上了学,回头也不一定能进这么好的单位呢,以后好好干,这可是个铁饭碗,这辈子就稳当了。”有几个好心的婶子说道。
  什么?她真的进供电局了?
  楚母听见这消息,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听见她们的话心里更是不高兴,嘴硬地说道:“这可不一定,兴许她就是个临时工呢!”
  “应该不会吧?陆瑾可是人家供电局亲自请过去的呢,怎么着也应该给个编制啊!”
  “编制哪有那么简单?这种好单位就算有能力又怎么样,学历不好什么都白搭!”楚母却还是不信陆瑾会有这么好运。
  “陆瑾呐,那你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啊?”被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有些不确定了,问道。
  “人家供电局说了些让我当一段时间临时工,等过段时间招聘的时候编制下来了,再一起进编。”陆瑾回道。
  “看吧看吧,我就说吧,肯定是临时工!”楚母指着她不屑地说道,“得意什么啊?不过就是个临时工而已!临时工有什么稀奇的,还不是人家想要就要,等人家不要了,立马就会被辞退,连个说法都讨不到,而且工资福利都差人家正式工一大截呢!”
  临时工啊……
  这么一听,在场的人心里的羡慕立马就减了一半,楚母那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临时工稳定性太差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辞退。
  他们也有亲戚进了城里的厂子当临时工的,说出去倒是好听,但谁苦谁知道,干的永远比正式工多,但钱拿的只有人家的一半,正式工的那些什么福利他们全都没有。
  一阵沉默后,有人开口道:“也好的,有份稳当的工作不容易,现在找工作多难啊,厂子的临时工都不一定能进去。”
  这种事瞒也瞒不住的,陆瑾原本就是因为他们问起了,这才想着说一声,省的改日村里有些八卦的人又胡乱猜测,但具体的细节,她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他们细说,察觉到他们看过来的复杂的目光,她只当没感觉到,说了一声就回家了。
  她这种不吭一声的做法在楚母看来就是没脸见人,她高兴得摇扇子的手劲儿都大了些:“我看也是供电局的领导不了解她的为人,才让她当了临时工,要是知道了,怕是连临时工都当不了,她这种人品进厂子当临时工都糟蹋了那些厂子!我倒要看看在什么时候被人家给退回来!”
  其他人听着楚母的话,嘴上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对陆瑾也是再也没有前两天的热络了。
  楚母今天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回到家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跟楚青林说了起来。
  楚青林听了也是松了口气,心底忍不住有些开心,既然闹掰了,他当然不希望陆瑾过得太好,之前因为吃了亏,他一直有些耿耿于怀,这会儿才彻底放下心来,不在意地说道:“原来是临时工啊,我说呢!她也就这样了,我马上就要开学了,等我毕业了,以后我们就是云泥之别,以后妈你不用跟我说了。”
  这几天他也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前两天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跟她计较什么,她这辈子就算再怎么折腾,到县城也就顶天了,他却是不一样的,以后他会去省城甚至京城,跟她是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那她还拿了咱们一百块呢!”楚母却是对那一百块念念不忘。
  “就当喂了狗了。”楚青林摆摆手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仇人过得没他好,他就能做个大度的人。
  陆妈没跟村里人出去纳凉,所以还不知道这事,陆瑾回到家之后跟她说了今天在县城的事,她倒是毫不在意,听到她说留在供电局工作后就高兴地不得了,虽然是个临时工,但是人家领导说了很快就能给转正,而且工资福利都不差,这已经是顶好了。
  等陆瑾闲下来后,她回想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今天明明从头到尾都是谢逸吃亏,她这算帮人家什么忙,她完全就是得了好处的那个人啊!
  她仔细想了想今日的情景,没发现什么端倪来,谢逸也没必要坑她,只能在心中感叹,他实在是太单纯了,但她却不能仗着人家人好就去占人便宜,等明天还是去跟他说一声,自行车的事还是算了。
  谁知还没等她去,第二天谢逸就先上门来了。
  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的陆爸陆妈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给陆瑾做好了早饭,怕迟到,本来想早点喊她起来,这时候就见谢逸走了进来。
  他可是村里的名人,谁家不认识,虽然以前两家没什么来往,但看到高材生过来,陆瑾爸妈还是很高兴地将他迎了进来:“谢逸啊,你怎么来了?吃过早饭没有啊?”
  “叔,婶,我吃过了。”谢逸打了声招呼说道,“昨天我在城里遇见陆瑾了,听说她要去供电局上班了,这不正好,我也要去省城上班了,这自行车正好闲置了下来,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天天走这么远去城里,一个也是不安全,我就跟她说了把车先借给她一段时间。”
  “啊,这多不好意思啊!”陆瑾她妈立马摆摆手说道,非亲非故的,这么大的礼,就算她再自来熟也不敢随便答应啊!
  “其实我是来还礼的,婶子不知道,之前陆瑾在城里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呢,要不是她,我现在可能也损失了一辆自行车的钱呢!”谢逸早料到陆妈会这么说,接着说道。
  一辆自行车的钱,那得一两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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