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芍兰颤抖着去摸那截树枝,她满脸都糊着血,哭嚎瘆人,宝宁心尖也跟着颤抖,急促喘两口气,转身往后跑。
  “赵成,抓住她!”菘兰已经带着人赶到,见到门口惨状,倒吸一口冷气,“羽林卫肯定马上就要到了,我将芍兰带走,你快去抓那个女人!”
  裴原又折一根树枝,拉满弓,对准拔腿追去那人的眼睛,正要放箭,忽听前院一阵喧闹。
  有人大叫:“着火了!侧妃娘娘房里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那个叫赵成的男人一愣,裴原利落松手,树枝射进他的左眼。赵成杀猪一样哀嚎,扑在地上。
  菘兰吓呆在当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芍兰和赵成都被飞来的树枝射瞎,附近又没有人。她做了亏心事本就怕,抖如筛糠,终是回过神来,大叫道:“鬼!鬼,有鬼啊!”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魏濛手按住腰间长刀,低声道:“猜的没错,绿云果真动手了!”
  他眯着眼看向远处火光,今夜有风,火借风势,不多时就蔓延成一片。但只有风也不至于烧成这样,魏濛观察着火势,瞧出端倪:“屋顶上洒了油,怕是早就预谋好了。那女人的心够毒的啊。正好帮了咱们!”
  “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将公孙竹画像发下,让他们盯着寻找。我趁乱去搜裴霄的书房,你……”魏濛终于发现不对劲,裴原一直没答他的话,眼睛四处搜索,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你看什么呢!”
  “宝宁丢了。”裴原握着弓的手指发白,“府里现在乱成这样,她有危险,我得去找她。”
  魏濛大惊:“你疯了?大好的机会,等多少钱还能等到这个机会,你不趁机做点什么,去找女人?”
  “这事你办得好吗?”裴原把弓扔下,抽出腰间软剑,回头问。
  魏濛“嘶”了一声,要去拉他:“小将军,你喝了什么迷魂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事。小夫人说不定回去找她姨娘去了,你别跟着瞎操心了。”
  裴原心下不安:“她不认路!”
  魏濛还想再说什么,裴原没等,纵身跳到树下,头也不回去往宝宁失踪的方向奔,留一句:“谢了,回头请你喝酒。”
  魏濛探出半个脑袋,气急败坏道:“你……!女人真是误事!”
  ……
  宴厅里热了,陶氏与邱灵珺去外头凭栏吹风。
  宫人忙忙碌碌的,端着瓜果碟盏走过,认出陶氏是太子侧妃的母亲,均屈膝行礼,陶氏点头回应,瞧着雍容有礼。
  邱灵珺瞥她一眼,露出个不屑的笑。
  “我说,你就挑拨离间一下就好,没做别的事吧?”陶氏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摸着肚子,“死丫头是让人瞧着不顺眼,但到底是我荣国公府的姑娘,闹大了不愉快,我也跟着丢脸。灵珺,你做事有分寸些,只要让他们夫妻有隔阂就成了。”
  “伯母您多心了,灵珺当然是遵您嘱咐的。”邱灵珺冲她笑一下,装作不经意回头,去寻菘兰的身影。
  菘兰怎么还不回来?邱灵珺眉头微蹙。
  她为这事计划了许多天了,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否则,她就真得嫁给那个傻子二皇子了!
  圣上五子,裴澈失踪,裴扬年幼,裴霄正妻侧妻均有,就剩下个裴原。旁人都觉得这四皇子前路无光,邱灵珺可不这么认为,她听父亲不止一次地说起裴原,少年领将,有肝胆,不是池中物。且她远远见过裴原几次,见他形貌俊朗,肩宽体阔,一身阳刚男子气,早就动心。
  最关键的是,他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替婚来的皇子妃,长得像朵小白兰似的,漂亮是漂亮,但一看就是个软柿子,好拿捏。
  邱灵珺设下了一环套一环的计策,不信她不中招。只要裴原动怒休妻,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凭她的手腕,怎会嫁不得他!
  陶氏与邱灵珺相对站着,各自心怀鬼胎,一时无话。
  邱灵珺渐渐等不及,她刚想寻个借口与陶氏道辞,亲自去找菘兰和芍兰看看,就听远处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跑过来:“着火了!侧妃娘娘的房里着火了,火势太大根本控制不住啊!眼瞧着要烧过来,太子殿下请各位移步到安全地方,快跟我走!”
  一片哗然。
  陶氏先是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哭嚎一声:“我的嘉盈啊!”
  她护女心切,挤过喧嚷人群就要往失火的地方去,邱灵珺拉她一把,陶氏着急,反倒甩了她一巴掌。
  邱灵珺捂着脸,恨恨放开手:“你去吧,去找你那死鬼女儿去,一起死了算了!”
  人们急着逃命,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一股脑儿地往外冲,陶氏挺着大肚子被连着撞了几下,终是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她“嗷”的叫一声,腿间裙子上渗出血来,面色变得惨白。
  她知道害怕了,伸着手到处拽人停下,哭着道:“我要生了,生了,谁来救救我啊……”
  邱灵珺看她一眼,咬牙跺跺脚,没管,随着人群挤走了。
  ……
  后院里,宝宁果真迷路了。
  她从小长在府里,根本没去过什么陌生的地方,太子府邸极大,有三个国公府那样大,回廊交错,到处都是绿荫荫的树。宝宁走着走着就迷糊了,她处在一处偏僻角落里,怎么都找不到到正院去的道。
  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小虫子在唧唧的叫,宝宁打了个哆嗦。
  她捏紧了袖里的生石灰粉,出门前怕危险,随身带了包,刚才没来得及用。这玩意遇水散热,灼人皮肤,关键时刻往对面眼睛里洒,兴许能救命。
  宝宁又想着,裴原或许就在她身边,暗中看着她呢。她心里安稳许多。
  拨开一处树丛,远远能看见火光漫天,那是她该去的方向,冲着火光走,准没错的。
  宝宁定了定心,正准备跨过前面半人高的小灌木丛,忽听见一阵咿咿吖吖的声音。有女子压抑的叫声,像是痛苦,又似欢愉。
  宝宁震惊地停下脚步。她咽了口唾沫,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高大梅树上倚着两个人影,女子被抵在上头,双手抓起在头顶。男子的年纪好像不小了,借着月光看过去,头发白花花一片,力气倒是不小,摇得树叶子哗啦啦的响。
  宝宁紧张地抓紧了衣摆。她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又不该看的事情……
  那老头兴奋得不行,搂着那姑娘的腰,嗓音低哑难听:“绿云啊,我教你的方法不错吧。白磷化了融进蜡烛里,等火苗烧到位置了,火势起了,把你讨厌的那个小贱人烧成灰粉……”
  第60章 救
  “大人,正房都找过了, 没瞧见公孙竹的身影。”
  “大人, 宴厅里的人也都查过了, 公孙竹不在里面。”
  “大人, 几处偏院找过了,没有人。”
  ……
  下属们一个接一个的来禀报, 没有好消息, 魏濛咬紧牙根,一拳砸在旁边树上:“娘的, 这死老头跑到哪里去了!”
  他看了眼火势,府里羽林卫很多,加上宫人足有二百号,火情虽急, 也快要被控制住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脑子里灵光一闪, 魏濛想起来一个一直被忽视的地方:“后院西南角有一片梅树林,找过没有?去那里看看!”
  ……
  宝宁怕被那两人发现, 捂着唇蹲在地上, 心脏砰砰直跳。
  绿云。宝宁在裴原口中听说个这个名字, 按裴原推测,这绿云是裴霄的侍妾, 后来被当做营妓送给了周江成, 为的是骗取他手中的虎符。绿云心里爱着裴霄,期望在事成回来后能在府中有一席之地,但裴霄转脸迎娶了季嘉盈, 她觉得心中不公,用血书写下几百个恨字,埋在了槐树底下用以诅咒。
  裴原说,绿云这次回来,很可能会对季嘉盈下手。
  看目前情势,再想到刚才听见的对话,宝宁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绿云是勾搭上了公孙竹,以肉体为报偿,向公孙竹讨了能杀死季嘉盈的法子。
  她是撞见人家偷情了!
  宝宁转身就想跑。还未起身,宝宁忽然又想到,裴原正在找这个人,而且公孙竹的手里,很有可能有裴原体内赤丹毒的解药。
  宝宁回头看了眼,那两人还靠在树上缠绵着,宝宁别开眼,脸颊火烧一样,她又舍不得走了。裴原他们还没找到公孙竹,她若是不在这盯着,万一让这人跑掉了,这么多日以来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宝宁揪了把叶子在手心,还是决定先在这里等着,等裴原找到她。
  宝宁惴惴不安地等待,心中想着事,没注意到有一条葱绿色的小蛇从她身后游了出来。小蛇丝丝地吐着信子,两指宽,小臂那样长,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脚面。宝宁觉得痒,起初没在意,越来越痒,她低头,对上小蛇幽亮的眼睛。
  “啊!”宝宁失声尖叫,猛地跳起来,将那条小绿蛇甩了下去。
  “谁!”公孙竹立刻看过来,老眼里光芒歹毒,他浑身赤条条的,好在知道羞耻,见有人来,扯了外衣在腰间系上一圈。
  绿云心下也是一惊,快速穿上衣裳,瞟见宝宁位置,大喝一声就要追上来。
  公孙竹比绿云更快一步,纵身跳过树墙,伸长手臂要抓宝宁的胳膊。宝宁想将石灰包扔出去,紧张之下记错了手,刷的扔出去一把树叶,公孙竹早料到,歪身一躲,声音阴邪:“小姑娘,谁让你来的,你听见了什么……”
  未等他说完,宝宁站定,这次看准了他的脸,手指捻开纸包,照着公孙竹的眼睛将生石灰扬了过去。
  公孙竹没想到还有后手,闪躲不及,被泼了个结实。他刚做完那事儿,脸上身上都是汗,遇见这遇水发热的东西,立刻被灼伤,眼睛像是要炸了一样,脸上皮肤也灼痛非常。
  他惨叫一声,往后退两步,拼命拍打自己头脸,口中叫着:“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绿云被这情景弄得一愣,她很快反应过来,拢紧胸前衣襟,眯眼盯着宝宁。
  怕宝宁手里还有东西,绿云不敢立即上前,赤脚缓步走来,手里捏着柄长剑。
  宝宁脸面向她,步步后退,眼瞧着身后就没路了,她手心里都透出了汗。再往后一步就是围墙,绿云看准机会,圆眸一瞪,提剑就要刺来,宝宁侧身躲开第一剑,剑尖儿划开她袖子,雪白肌肤露出来。
  绿云马上要刺第二剑,银剑上寒光闪了宝宁的眼,宝宁瞳仁骤缩,正当避无可避时,一颗石子从远处飞速射来,正中绿云手腕。
  她惊叫一声,手抖剑落,愤怒地抬眼望去,裴霄负手而立,站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
  绿云大惊失色。先是惶惶,看了眼宝宁,又看了眼仍在地上打滚的公孙竹,踉跄后退两步,自觉死期将至。
  “太子……我没有……”绿云嗫嚅着,方才气焰尽失,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了,转头想要跑。
  裴霄捡起地上利剑,抬手掷出去,一剑穿了她的后心!
  宝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她眼前发生,绿云往前扑倒在地,血溅出来喷在她裙子上,还有脸上。绿云连惨叫声都没有,手指紧紧抠着地面,抓出两道深深痕迹,喉咙里赫赫作响,转眼咽了气。
  有人在她面前死了。
  宝宁心脏紧缩,她手脚发软,想站都站不起来。
  裴霄薄唇紧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贱人!”他一把将剑从绿云背后抽出来,转头还想去杀了公孙竹,但又狠不下心,面目狰狞片刻,狠狠将剑摔在地上。
  随着当啷的一声响,宝宁的心也跟着一缩,她看着裴霄转过身,目光看向她。
  裴霄朝她走来了。他真的动了气,咳疾又犯,拳抵着唇咳了两声,月光下,他脸色一片冷白。
  宝宁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妆发凌乱,她抓着破碎的袖子,唇上失了血色。
  裴霄看着她,面上神色竟然柔和了几分,伸出手放到她眼前,声音温和:“别害怕。”
  宝宁往后躲,她嘴唇都是颤的。方才她有勇气,是为了保命,那股劲儿过去,巨大恐慌瞬间袭来。
  她想起裴霄刚才杀绿云时候的狠厉,他现在手指上还沾着血,宝宁忽然又想起,她身上也沾到血了,芍兰的、绿云的,腥味浓重,恶心不适俱都袭来,宝宁捂着唇,干呕了一声。
  裴霄动作顿住。
  迟疑瞬间,一阵风声从后面袭来,伴随一声尖利唿哨。裴霄悚然回头,只感受到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他再转回身看向宝宁,她已经被抱起,两条胳膊柔软地搭在那人脖颈上,脸贴在对方胸前。裴霄觉得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
  “四儿,你夜闯兄长的府邸,是什么道理?”裴霄抬脸,看向裴原眼睛。
  他脸上蒙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些许鄙夷:“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再说。”
  裴霄大怒,他拾起地上的剑,大喝一声引羽林卫出来,并拔步而去,提剑要刺向裴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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