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魏亭头疼,心说这人是真穷不得,第一个人穷志短,第二个人穷会错过很多重要的东西。
魏亭在心里一条一条盘算赚钱的方法,可想了半天都没有一条合适的,只能无奈出门给人看病去了。
他这头办法还没想出来,却有一个人拿着一封信找来了魏家,在外头敲门。
人是外院的翠屏丫头领进来的,带人进来后就给魏亭回话:“三爷,这人说是乡下老爷太太让来的,还说给您带了封信。”老爷太太自然指的是魏大成和王氏。
这称呼一般人家叫不得,魏家什么都不是,最普通的穷户,能被这样称呼不过借了侯府借了楚令意的光,楚令意嫁过来后,魏亭都成了魏三爷。
“我爹娘写的信?”魏亭眉头一动,道,“拿过来我瞧瞧。”
翠屏连忙把信接来递过去,魏亭拆了信封打开,拿出来一一扫过,写了两张纸,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看完信再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人,魏亭出声:“我爹让你来的?叫你跟着我当个学徒?”
信里没写这么委婉,魏大成的原话是这孩子家里人多养不活了,孩子爹娘送来的给魏亭当个跑腿的,做活打杂。
“我什么话儿都能做的!”站在不远处的的人脆脆说道。
魏亭再问:“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姓阎,家中行三,生在秋日,我娘就随口取了名字叫三秋,已经十四岁了。”阎三秋回答。
魏亭仔细看人,一副还没张开的模样,不高不矮,脸色蜡黄,穿着一身补丁麻布衣服,鞋子是草鞋,看着有些脏兮兮,面相倒生得浓眉大眼。
阎三秋跪着魏亭磕了个头,学着刚才翠屏的叫法,叫魏亭三爷。
魏亭只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大成突然往他这送一个人来其实是麻烦,他这里生活工作将将才理顺些,乍然蹦出来一个“跑腿打杂”的人,反而是乱了他的生活习惯和节奏。
但却没法子,谁叫魏大成是爹,魏亭总不能直接让人自己回去说自己不需要。
他爹把人送过来,这必定是在乡里应承了人,做儿子的直不楞登抹了当爹的颜面,魏大成那里不定要跳脚。
“阎三秋是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跟着你翠屏学做事好了。”
翠屏得令自然应下把调.教人的活儿揽了过去,等魏亭出去了,才拉着阎三秋教她规矩:“我以后就叫你阿秋好了,你跟着我做事,寻常不能往三爷屋子里跑,主子传唤了才能去,再有是不能闯内院,那是咱们三奶奶住的地方,冲撞了人叫你吃巴掌的!听见了没?”
阎三秋认真回答:“知道了,翠屏姐姐。”
翠屏带了阎三秋一日,觉得这个丫头还算听话,话少,但又不是内向,你跟她说话也应得很大声,更让人满意的是手脚利索,让她摘菜洗衣裳扫院子都能做,力气还大,寻常翠屏自个儿打一桶水都吃力,方才看阎三秋拉一桶水上来轻轻松松。
翠屏冷眼瞧着,去一旁拉着张婆子嘀咕:“我看她还成,不像个能做妖的。”
张婆子立马拍了翠屏一下,翻着眼皮说道:“你个丫头懂什么,这丫头是谁送来的?魏家那边送来的,咱宅子里难道还缺使唤丫头不成?那丫头十四五的年岁,就这么放在三爷跟前儿,太太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
翠屏明白过来这意思,却有些不信,“我看也不能够,一个粗丫头三爷哪能看上,不说咱奶奶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就内院朱笔姐姐几个模样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寻常三爷见着人都是目不斜视。”
张婆子却依旧不甚放心,他们奶奶不喜三爷故而常冷着,屋子也不让进,纵使生得天姿绝色但冷人心肺,看得见摸不着的,男人未必不会生外心,再者父母辈送来的人也多两分亲近,若日日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不定就要出事。
想着张婆子就小声道:“这几日你多盯着点,仔细她使心眼子,待会儿我去院里个刘嬷嬷透几句话。”
“哎!”翠屏脆声答应。
要说魏家父母那里没甚想法,单只是因为魏大成知道小儿子开始钻研医术心中安慰又他和张和通信之后知道魏亭并没有骗人学习很是刻苦,听从张和的建议找个跟徒,那些琐碎小事就可让学徒去做,能空出不少时间。
魏大成原先开了诊馆也收过两个学徒,后来诊馆被卖那两人都收拾包袱回家或去别的诊馆寻活去了。
魏大成在乡下开了坐诊小铺后,人缘极是不赖。
魏家早年就在村里起了宅子,大家都知道这家人,只是多年没见人来,这次魏家举家搬了回来,知道魏大成是大夫后村民们都很高兴,隔壁邻里的都拿了东西上门,王氏又一一还回去,你来我往的走动,人情关系就建立起来了。
恰巧就有一日,一人提着东西求到魏大成跟前,说家中孩子太多快养不活了,想送一个到魏大成这里使唤,只道孩子什么活都能干只需给一口吃的不让饿死就成。
魏大成这里并不缺人,他的两个儿子医术不成力气倒有一把,什么都能干,采药晒药炮制药都是一把好手,哪里需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儿来做事,于是便拒绝了。
后王氏回听了这事,心里一凛,就道:“你这里自是样样不缺人手,三儿身边可没个能跑腿的人,要说三媳妇身边虽一串串的人儿,却都是个指头尖尖一看就知道没做过重活的,比咱们还金贵,肯定伺候不了三儿!且你是没看见,三媳妇心高气傲着,带着那几个丫鬟都是有样学样,未必不会仗势压在我儿头上……”越说越是觉得对,后面都自说自话了起来。
“不行!”王氏用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紧接着人站了起来,“我得给三儿送个人过去!他那边一个跑腿的都没有,一屋子都是媳妇儿的人,怕不是话都说不过人家!”
魏大成被老妻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吹胡子瞪眼道:“你个老婆子,又发什么疯!”
王氏不管不顾,催着魏大成赶紧去跟昨日那人说说,把那孩子领回来。
魏大成就是个面上的凶脾气,实则不比王氏少疼魏亭,被王氏这样一说,假装骂骂咧咧过去了。
魏大成同那人家道:“我家有一小儿也是习医的,如今在燕京城内,他身边到还缺个人使唤,你若是舍得孩子倒是个去处。”
自然是舍得!怎么会不舍得!这是天降的好事啊!还是去燕京城里,跟着人干活有了见识说不准都以后就能在城里混个营生了。
是故那人连声答应,回头就把孩子领到了魏家,叫他带走。
魏大成乍见就是一惊,出声:“怎是个姑娘,怎么使得!”
谁知那人听了先是一愣,后带失笑起来,继而连连摆手解释,“魏大夫误会了!他是个小子哩!”真送个大姑娘他成什么。
这人解释他这儿子幼时体弱差点没养活,后来他们去庙里给儿子认了个道姑做干娘,道姑说孩子八字轻弱,十六岁之前最好给他当做女儿来养,骗过鬼差的眼睛才能养大,长大了阳气壮了就不怕了。
“这事儿咱们这儿的人都知道我平时都忘了,不妨魏大夫您是不知道的。”那人讪讪说,还有些不好意思。
魏把成现下知道眼前是个男孩儿,再去看,虽见梳着双丫花苞头,浓眉大眼,但从下颌轮廓和高挺的鼻子粗黑的眉毛上也略略能辨认出是个小子,姑娘的五官却要精致秀气许多。
魏大成怕儿子也闹自己这样的误会,遂在书信中给好好解释了一番。
魏亭信看了,对魏三秋这打扮没什么看法,阎三秋在他眼里是个孩子,十四岁正上学的年龄,但魏亭知道,这里的人大多数普通人都是读不起书的,一般也不会送孩子去读书。
晋朝的士族阶级差别十分巨大,选官的方式还是推选举荐制度,连科举制度都没有。
这就表明普通人家很难跨越和改变自身阶级,官宦家族的永远有官做,普通底层就永远是普通底层。
毫无疑问这种选官制度存在很严重的弊端,但这些都不是现在魏亭该考虑的东西。
魏亭缺钱缺得心肝疼,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找人借点钱,但能找谁借?五两银子对普通人不是个小数目,他身边真算有钱阔绰的,怕只有后院里那位三姑。
然魏亭没那个脸,楚令意虽然是她名字上的老婆,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三姑娘对他的不喜,魏亭还不至于主动上去讨嫌,拿了人家的银子那真成吃软饭的了。
再往细想魏亭就只能想到张大夫,算是他师伯,眼看着已经过了两日,再等就要错过几乎,于是魏亭厚着脸皮去了一趟张和医馆,寻了他师伯说了,张和只是淡淡瞥了他两眼,并未多问,然后进屋内给他拿了银子。
魏亭鞠躬大感其恩,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家。
第017章
而另一边,魏宅内院里。
刘嬷嬷她们果然想多了,以为魏父魏母那边送来一个阎三秋就是伺候魏亭让魏亭收房的。
“这怎么了得。”刘嬷嬷心中想,“小门小户的果然没甚规矩,姑娘嫁来这才多大功夫就送丫头过来?退一步就算要给三爷丫头事那也得告知奶奶这里由奶奶处置方是规矩,怎地直接送去前院姑爷那里?很不像样!”
刘嬷嬷着急,但又不能直接在楚令意面前说,免得姑娘置气不愉快。
那几个丫头就更不张事儿,只能凑在一处,拧着帕子小声商量。
临纸最是心直口快,道:“如若不然,叫个人过去瞧瞧,或把那丫头领到内院来,丟她在外面,时时在三爷跟前晃悠,咱们就是有八双眼睛也总有防备不着的时候!”
刘嬷嬷点头,“话糙理不糙,是这儿道理。你们几个先别在姑娘面前露了相,不然又是叫姑娘白生一场气。”
徽墨细声道:“嬷嬷我们省得的,又不是第一日在姑娘跟前伺候。”
朱笔略沉吟了会儿开口:“待会儿等三爷回来,我便过去走一趟。”四个丫鬟中朱笔最沉稳,由她去也最合适。
刘嬷嬷点头边嘱咐,“好生说话,看三爷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他要是不答应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毕竟是做下人的,况且那丫头是魏太太送过来的,我们手伸长了倘或叫那边人知道,怕也要不高兴,人瑞眼下不住在这里,回头要搬回来,一准看姑娘不痛快。”
朱笔心里自是有一杆秤,什么话说到什么话说不得也有个度量。
这头魏亭方从他师伯张和那里借了钱回来,紧着先从大药房里把生长素药剂给兑换了出来,一共有十五剂药,魏亭好生看了说明书,确定了服用方法和用量,就将今日这一剂先吃下。
不是魏亭心大不谨慎,说起来他对这药房出品的东西很是相信,除了内心有一种直观的信任之外,更有自己兑换过几次药,知道药物效果奇佳。
最先卖出去的那罐治疗湿疹热疹的药,他做过回访,效果简直不能更好,据说当时涂上去痒意就止住了,浸液不再,不到两天小腿的伤口完全愈合,更看不出一点先前患病的痕迹,并且没有复发的征兆。
而楚令意的吃的川贝枇杷膏,效果显而易见,她药吃得及时,几乎是第dr.天就不再咳嗽。
才把药服下,就听外头丫头喊:“三爷,朱笔姐姐过来的。”
魏亭应一声:“进来。”
翠屏就在旁边打帘子,领着朱笔进来。
朱笔福身:“请三爷安。”
魏亭摆手叫她免礼,一边问:“可是你家三姑娘有什么事?”
朱笔脸上略略带笑,回说:“奶奶身体已然大好,没甚大事,是刚才听丫鬟说老爷太太那边来了信,奶奶问是不是有什么要交代的?二一个听说三爷近日甚忙,咱们这别的帮不上使唤丫头倒还有些,这春日里都闲在院子里没事干,三爷万事只管吩咐便是。再一个姑娘有一处桩子前些日子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前儿就想着给老爷太太那边送过去一些,不妨奶奶吹了风染上咳嗽一时忘了,今儿个突然想起来,现下已经装点整治好,准备明日就让人送过去,三爷这里可还有什么吩咐的?过有什么东西一并送回去的。”
朱笔话说得不停顿,一条一条从嘴里说出来,也亏得她口齿伶俐,说得清楚才叫人听得不费劲儿。
魏亭起先真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纳闷楚令意那样的脾性怎么会想着给魏大成王氏那边送东西过去?
好在他并不会追寻究底,只嘴上说:“难为你们姑娘一片孝心,我再没多要多说的。日前是我爹来信倒,也只是医药上的事没甚嘱咐你们姑娘的,你家姑娘遣人要去乡下,正好我这里有一封信,顺带捎过去就行。”
朱笔面色不改,又再细细道:“我见三爷这里伺候的人少,不如回头在送两个过来吧。”
魏亭心中一动,半晌,看了人一会儿,才轻描淡写道:“很不必,我每日且要出门,哪里需要那些丫头,你们且回去照顾好你们姑娘即可。”
朱笔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见魏亭口气似重了两分,不敢再多言语,连忙俯身行礼退下。
魏才摇摇头,心道一屋子小丫头果然就事多。
朱笔一回内院,刘嬷嬷忙上前来问如何。
朱笔只皱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刘嬷嬷:“你这丫头只摇头是个甚意思,说话啊,可探明白了?三爷那边怎么说的?还有那个丫头,是不是个安分的?若是个不安分的,我就是拼着被主子责罚也肯定要把人收拾了!”
朱笔蹙了眉又松开,才道:“嬷嬷莫急,我却是试探了几句,三爷看着不像有那个意思,只三爷看着淡然却也有脾气,再多问两句冷脸都放了下,瞧着怪吓人,我也不敢造次。”
“没把那丫头要过来?”刘嬷嬷道。
朱笔:“我去时那丫头正在灶间烧火,看着倒本分,做事利索,没往三爷跟前凑,不像是个做作妖的。”
刘嬷嬷还不大放心,只道:“这才刚来呢,就算有狐狸尾巴也紧着先藏起来,总也想探探咱们姑娘这边路数再出手的。”
“也只盯紧些了,好歹那边的婆子个丫鬟是咱们的,让婆子按着人多做些活就是。”
“说得轻巧,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刘嬷嬷叹了一口气,“要我说这事还在姑娘,要说一开始我就不该由着姑娘任性,生生让姑娘和姑爷离了心,如今两人一个住内院一个住外院,八百年见不着一面。姑爷也心狠,姑娘倘是有些脾气使了小性子只退一步哄哄就成了也偏偏不,真真是哪辈子造的孽,倒叫我们做下人的干着急!”
凭她们三姑娘的品貌和家世,魏家已然是占了天大便宜,如何还要硬着来,叫人日子过得不舒坦。
嬷嬷丫鬟这些话只敢背地说,在楚令意面前端是再小心不过。却不成想已是如此小心却有还是露了相。
原是有一日一辆华贵马车就停在小巷魏宅门前,从马车里先下来个丫鬟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