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可是……”张殷殷轻轻咬着下唇,终于道:“那也不用杀了他们啊,杀机过重可是有碍修行飞升的。”
纪若尘没有转身,张殷殷似是听到他唇中逸出一声轻笑。那笑,微带叹息,略有苍凉。
三人行出十余步后,纪若尘方淡淡地道:“修行?现下只要能将你们平安送出洛阳,我也就够了。现在的我……还谈什么修行飞升呢?”
张殷殷的手刹那间凉了一凉。
虽然她现在只能望见纪若尘的一线侧面,可是她知道,他面上那四道血痕依然殷红欲滴。那四道血痕不是只刻在他脸上,也刻在了她心里。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素手悄悄地抓紧了他的手,越握越紧。
这一段沉默的路,她只盼没有尽头。
纪若尘行着行着,忽然停了脚步,仰首望向北方夜空,若有所思。
张殷殷也抬首向北方望去,除了一片黑沉沉的夜,及如天河倒泄般的大雨之外,一无所见。纪若尘紧盯着北方的夜空,拉着张殷殷慢慢向洛水退去,直到快接近河岸时方才停住,然后就此立定,不肯再向前走一步。
“怎么了?”
纪若尘道:“恐怕我们离不了洛阳了。我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只不过他们似乎不敢靠洛水太近。青衣怎么样了?”
张殷殷试了试青衣的气息,道:“她还好,只是有些虚弱。”
纪若尘当即道:“也好,我们先就在这里呆着,和他们拼拼耐心吧。”说罢,他盘膝坐下,桃木棍横放腿上,徐徐闭目,竟入定去了。他还撤去了身周的防护,任由倾盆大雨落在自己身上。张殷殷也在他身后坐下,不过她还是屏着雨水,不让尚自昏迷不醒的青衣被淋到。
北方夜天中,正立着三个道装老者,为首一人生得慈眉善目。与身旁两位道人不同,万千雨丝毫无滞碍地打在他头上身上,又顺着衣襟流下,却不能使他须发道袍有分毫湿意。这居中道人正是青墟宫当代掌教虚玄真人。他望着洛水畔端坐不动的纪若尘,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个纪若尘……很不简单啊!”
旁边一位道人道:“可是我观他资质平庸,黄庭黯淡,飞升应有的三奇相一样也无,不似是谪仙之质。与我宫吟风相比,实在相去甚远。再观他面上血痕,该是用过凶星入命之法。就算本命运势极好,此番凶星入命宫,以后也顺不起来,必是凶厄重重,又有何虑?我以为,这纪若尘不过是道德宗引天下修道者来洛阳的一个饵,真正的谪仙必定另有其人。至于他始终不肯远离洛水,想必是巧合而已。”
虚玄真人摇了摇头,喟然叹道:“虚度师弟,初见此子时,我也和你是同样想法。论资质,他根本无法与吟风顾清相提并论,可是观他行止,又与普通修者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单是那历万险而不折的意志,就是万中无一。且我潜心推算他的气数,九分洞若观火,却有一分如雾中观花,始终不明,也不知是何缘故。因此我思索之下,方发觉对此子下任何断语,都是有所不妥。”
虚度大吃一惊,讶然道:“师兄的紫微斗数天下无双,竟也算不清他的气运吗?”
虚玄嘿了一声,道:“紫微斗数穷天地之变,我纵是道行再高个一倍,又哪敢说能窥其中奥妙万一?此话再也休提。”
虚度面红耳赤,惟惟喏喏地应了。
虚玄看着纪若尘,又问道:“虚天师弟,吟风已离了洛阳吗?”
另一侧的道人回道:“是,吟风此刻已然出城。虚罔师兄率无极殿众弟子已随之离去。除最初时折了一名弟子外,道德宗玉虚真人并未再多加留难。”
虚玄默然片刻,方嘿然道:“道德宗如欲在洛阳了结吟风性命也非难事。可是……嘿!紫阳这老鬼原来胸怀天下,实在是不简单啊!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虚天有些不明所以,道:“此话怎讲?”
虚玄哼了一声,道:“道德宗胸有天下,行事但以强本固元为主,不假外求。人家这是料定了我青墟宫浅水不栖蛟龙,纵是多了个吟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走吧,那纪若尘必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上再久他也不肯离开洛水的。”
虚玄话音刚落,就似有所感,缓缓在空中转身。夜天中降下了十余个人影,人人身周光华缭绕,修为俱是不凡。
虚玄定睛望去,立时认出为首两人乃是景霄真人和玉玄真人。两位真人身后带着一十二名道德宗弟子,人人面色莹润,显然皆有上清修为。
虚玄微笑施礼道:“两位真人仙驾光临,是想把我们三把老骨头葬在洛阳吗?”
景霄真人还礼道:“不敢!虚玄真人道法通玄,景霄可没有这个妄想。景霄此来,只是相送三位真人一程。”
虚玄呵呵一笑,道:“如此隆重的相送阵仗,老道我哪受得起啊!。况且我年纪有些大了,走得慢些,两位真人不要误了取那神州气运图就好。”
玉玄真人也是淡淡一笑,道:“这个虚玄真人不必担心。就算我们二人脱不开身,我宗还有六位真人在此,不会误事的。”
虚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微笑道:“紫阳真人真是好大手笔,虚玄佩服。”
忽然,夜空中霹雳再起!
夜天积云尽转紫红,一片片千丈方圆的天火纷纷从云中落下,看那落处,正是洛水!虽然相隔遥远,但虚玄等人仍然可以感应到那阵阵扑面而来的热力,体内真元也随之隐现波澜。
此火非是凡火,含天地之威,有摧魂消魄之能。众人皆知天火乃是被洛水行将出世的妖魔引下,威不可挡,寻常修道者可谓是触之即亡,与天劫威力几无二致。
团团天火,几乎将整个洛阳映红!天火之中,又有道道紫电盘绕,向着洛水倾泄而下。直到那道道接通天地的电光隐去,阵阵霹雳才轰然传来。
见此威力,就是玉玄、景霄等人,也不由得面色微变。
洛水也在悄然变化,层层叠叠的死鱼纷纷挪动,露出了道道缝隙,然后从这些缝隙中喷出大团大团的黄泉秽气。这些秽气色作暗蓝,凝而不散,瞬间覆盖了整个洛水,并且不断向上升去。新近从洛水中涌出的黄泉秽气显然与之前的不同,它们不住上攻,与天火一触,即发出嗤嗤声响,虽然大片大片的秽气被摧化殆尽,但天火也随之消融。道道紫电倒能直入秽气,但越是深入,就越是薄弱,待抵达洛水水面时,只激起片片电火,毁却丈许方圆的一片死鱼,对若大的洛水来说,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小斑痕。
看着数十里长,百余丈宽的黄泉秽气宛若狂龙,竟顶着天火紫雷冉冉升起,就连虚玄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你在想些什么?”张殷殷轻轻地问,此时的夜空刚刚转成紫红,她还未注意到这异相,就是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很多事。”纪若尘答道,他双目依然紧闭。
“那个凶星入命大法的事,你……不要太过担心呢。”张殷殷说到凶星二字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小得几乎听不见,后面的话音才算恢复正常:“回山后,我请爹爹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补救的。”
纪若尘略略侧头,笑笑道:“不,我并不担心这个。其实自入道德宗的五年来,我一直在担心着的只有一件事,所有的努力也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或者换句话说,我一直是在想尽方法逃避着这件事。现在我忽然发现,已经不需要再为这件事担心了……”
纪若尘长身而起,向北方的夜空仰望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洛水南岸,视线穿越了不知多少阻碍,终落在那早已离开洛阳的洒脱身影上。
他凝视了良久,方道:“所以现在,我很开心。”
张殷殷也站了起来,看着纪若尘的侧面,犹豫许久,终还是问道:“那你过去一直想着的事,又是什么呢?”
她心中忐忑。
因为苏姀曾对她道,若一个男子肯将心中所藏最重之事说与她时,方是对她不再设防,才为两人相知之始。
张殷殷等得越久,唇上的血就越是淡了。
终于,她转头望向洛水,勉强笑了笑,轻轻地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啊……”
纪若尘淡淡地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这五年我一直尽力在做的,就是使自己看起来象个谪仙。”
“啊!”张殷殷一声惊呼:“难……难道你……”
“没错。”
张殷殷脸上惊讶之色尚未尽褪,身后洛水方向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黑色,迅速向外蔓延,电闪雷鸣般扩散至洛水两岸百丈方圆。张殷殷只觉周围一暗,然后胸口一阵烦闷,虚汗直冒,就想吐一口血出来。
猛然间,她忽又看到几缕飘在眼前的秀发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然后盘曲枯焦,已被烤得卷了。张殷殷愕然抬头,这才看到漫天通红的火,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当头压下!一时间,她双瞳中映出的都是火焰!
张殷殷身怀天狐之术,对于天火之威的畏惧格外的多了三分。看那滔天天火下坠之势,三人已是万万来不及逃离,她一时之间通体冰凉,早已吓得呆了。
就在此时,她眼前一黑,随后已被炙得有些疼痛的脸上传来一阵冰凉,耳边传来纪若尘的声音:“别向天上看,不要眼睛了?”
隔断了天火,张殷殷即恢复了行动能力,她依言低下头来,再不敢向天上多看一眼。天火之光非同等闲,她身有妖气,看得稍久,双目必盲。
不过天火并未如她预想的那样落下,身上的感觉反而是寒冷。
纪若尘的手一放下,张殷殷既向四周望去,见周遭一切景物皆有些飘浮不定,透着点诡异的黑蓝色。她再向洛水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欲惊呼,嘴上一紧,又被纪若尘一把捂住。
洛水已不再是洛水。
整个洛水已高出河岸数十丈,无数死鱼已彻底化成一片片巨大而坚硬的鳞片,鳞片缝隙中不住喷涌出暗蓝色的黄泉之气。这些黄泉之气如有生命般,翻滚着向天上升去,顶着不断落下的天火,反攻而上!
又有无数紫电穿透秽气,落在鳞片上,激起一团团紫色的光莲。然而初时那道道紫电尚能炸开一两巨鳞,过不多时就只能在巨鳞上留下片片焦痕了。
张殷殷盯着近在咫尺的一片片巨鳞,全身颤抖,已有些不能自已。她直直地盯着那些巨鳞,分毫不敢向上下左右挪动一下目光。这数十丈高的洛水已占据了她全部视野,她完全不敢想象,此刻洛水的全貌应是怎样!她也不愿去想!
就在此时,天地间一声轰鸣,整个洛阳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一时间轰轰隆隆、尘烟四起,不知倒塌了多少民居。洛阳百姓都奉命呆在家中,横祸突来,都是措不及防。一时间惨叫哭喊声不绝于耳。
又有一道大力从洛水方向袭来,纪若尘三人也未曾有所防备,一时间都被掀得人仰马翻,一路翻翻滚滚,直到撞上了十余丈外的民居围墙,才算止住了冲势。饶是纪若尘身强体健,这么一撞之下也觉得周身筋骨欲散,头痛得如要裂开一般。他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四下张望,见张殷殷和青衣都在身边,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经此一劫,本处昏迷中的青衣也悠悠醒来。
纪若尘先是四下一望,见周遭没什么危险,才俯身扶了张殷殷和青衣起来。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是感觉到忽略了一些什么。
张殷殷下受秽气之侵,上承天火之压,最是不好过,小脸早已煞白,全身虚浮无力。被纪若尘扶起后,她一时腿脚有些虚浮,不得不靠在了院墙上。哪知这一道青砖墙看似结实,实则早已朽烂不堪,一靠之下,登时轰的一声整面塌进院去。
张殷殷一声惊叫,摔进了院落之中。
院中也响起一声惊叫,声音雄浑低沉,听起来十分悦耳。只是他吓得比较厉害,叫声之大,把张殷殷那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叫都给压了下去。
这间院落不小,只是正屋及厢房都在刚刚的地动中倒塌,此刻一片狼藉。庭院当中立着个中年文士,白衣如雪,在这漆黑夜中极是显眼。乍一看去,他当真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颇有几分气吞山河之势。不过他一来那声尖叫过于大了,露出了心怯本质,二来手持铁锄,院墙倒塌时正在奋勇挖坑,有违圣人不事俗务之训,因此上如虹气势实已剩不下几分。
那文士本在慌张,待看清了纪若尘三人后,立刻咳嗽一声,掸掸身上白衫,重行端起了架子。
纪若尘看清他的面容,也是吃了一惊,原来这文士正是送徐泽楷回来的那个济天下。只是这济天下虽然身强体健,毕竟还是个凡人,怎么还敢在这大乱之夜四处乱跑?
此时张殷殷一声低呼,纪若尘这才发现院落中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七八具尸体,老少丁健妇孺皆有,乃是三世同堂的一家。这些尸体身上都是灰土血渍,看来是在房屋倒塌时遇难的。那济天下脚旁已有好大一坑,将好够把这些人放进去。
济天下惊魂一定,立刻又忙碌起来,将手中铁锄一放,把这些尸体一具一具地拖到坑边,扔了进去。这些死者与济天下全无关系,乍一看他似是悲天悯人,让这些横死者入土为安。可是再一望,却有些不对了。济天下每葬一人,必先搜过身上,将细软值钱之物取出,抛在旁边一个摊开的包袱中,然后才将那人安放在坑中。看那包袱之中,着实已有不少金银细软。
此时青衣已然醒来,见了济天下此举,当下早忘了身处险地,忍不住道:“这位济先生,妄动死人之物,怕是不合礼法吧?”
济天下一边忙碌,一边口中念念有辞地回应道:“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在此让他们身故后得以入土为安,乃是有大德于人。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圣人又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替人消灾,受人钱财,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处有违礼法?钱帛与死生之事,又何者为大?”
青衣一时间被他的滔滔大论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济天下明明做的是搜敛死人钱帛之举,只不过顺手葬了人家而已,这等行径,却被他说得大义凛然,实是让人绕不过这个弯去。
那济天下手脚极快,转眼间已把尸体全部放入坑中,草草洒了几锹土在上面,口中仍不罢休:“如今洛阳已成百鬼夜行之地,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龙之力,却敢孤身夜行,四处为善,何也?无他,但胸中一股浩然之气长存,百鬼望之辟易而已!”
他这边慷慨激昂,那一边青衣已被噎得紧咬下唇,就想冲上去动手。
济天下犹不知自己已身处险境,滔滔道:“想我济天下心存天地之气,行万里山河,就从未见过什么鬼怪妖魔……啊!鬼啊!”
他一声惨叫骤然响起,把纪若尘三人当场吓得不轻。济天下面色惨白,哆嗦着指向纪若尘身后,然后又是一声怪叫,转身就逃。他虽然连滚带爬,神态狼狈,全没了潇洒英姿,但速度是极快的。不过济天下逃得虽然张皇,可是那装着金银细软的包袱倒没忘了顺手提走。
纪若尘回身一望,只见身后空空荡荡的一片河岸,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是洛水突然变得一片空旷,遥遥望去,隐隐已现河床,那滔滔河水,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听得身后青衣也是一声惊呼,纪若尘已知形势不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看不到任何异常。他先是闭上双眼,然后再一次睁开,不由得骇然呆住!
洛水早已干涸,上方百丈高空处悬浮着一条巨蛇。
此蛇色作暗蓝,身周百丈,高悬空中,根本不见首尾,也不知其长有几千几万丈!如此巨物,就是典藉所载神龙,怕也不过如此。它身体两侧每隔数丈,就会有一个鳞片上生着一只金色巨眼,纪若尘极目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怕不有百十个金色蛇目。这些蛇目中生着细细的琥珀色网纹,有的向天,有的望地,各自为政。
纪若尘的目光恰好与其中一只蛇目的目光对上,登时脑中轰的一声,耳中又似有千只蚊虫鸣叫,眼中鼻中立刻流下四道细细血线。他又感到有一股冰寒阴湿之意顺着蛇目传来,从他双眼中侵入身体,四下蔓延,一路夺取着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要将血肉变成腐物。
纪若尘大吃一惊,心中急颂真诀,三清气自源源不绝自玄窍涌出,一路迎向那道冰寒之意。他的三清气虽弱,但毕竟是道德正法,在冰寒之意前犹能支持不溃。被这三清气一阻,蛇气就算仍有冲破拦阻,也被等候在后的解离仙诀轻易化去。只是战场乃是在纪若尘体内,他虽然压住了蛇气,也是极不好过,一口血当场喷了出来。
待他恢复过来,本是空旷的洛水两岸,慢慢现出无数甲兵。这些甲兵高达一丈,披重铠,持长兵,面目狰狞不一。他们身形略显透明,似是没有实质一般。
纪若尘认得这是鬼府幽兵,无形无体,寻常刀剑根本伤它不得,只能以道术仙法炼化。他提起桃木棍一望,见上面尚余两张破烂不堪的符纸,心下稍为定了定,作个手势,就欲带着青衣和张殷殷退走。
就在此时,纪若尘忽然感觉那只一直在盯着他的蛇目似有讥嘲之意。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万千鬼府幽兵忽然同时一声断喝,洛水之畔有若响起一记春雷!这一记雷鸣洪大之极,一时又不知震塌了几多民屋。
看着无数双望向这边的暗红双眼,纪若尘一咬牙,不向后退,反提着桃木棍迎面冲去,转眼间就没入万千鬼府幽兵中间。此刻虽已是死生之局,但他就是不想离开洛水太远。
鬼府幽兵齐齐转身,将纪若尘围在了中间,层层叠叠地拥了上去,再无一卒过来理会张殷殷与青衣。张殷殷早已失了方寸,盈盈浮上空中,纵身就要向那万千鬼卒冲去。青衣大吃一惊,一跃而起,从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生生从空中拖了下来,叫道:“你这样去拼命只会给公子添乱的!”
张殷殷拼力挣扎,可是她此刻虚弱之极,根本挣不开青衣,当下急道:“你不知道,他是有拼死之心的!放开我,我要去救他回来!”
青衣抓得更加紧了,在张殷殷耳边大叫道:“鬼府幽兵无形无体,只要公子心志如钢,它们是杀不了人的!可是你我都不能过去!”
张殷殷一凛,渐渐停了挣扎。
鬼府幽兵的确是杀不了人,只是他们每一刀每一剑都会给人带来真实之极的痛楚和感觉。只要其人心性艰毅,忍得过这从生至死、又由死转生的苦楚感受,事后就会毫发无伤。若是心神一松,立刻就是魂飞魄散之局。
张殷殷与青衣均是自幼锦衣玉食,又哪受得这等苦?
阴风如潮,夜空中半边天幕全是熊熊天火。火光掩映下,不知其长几许的篁蛇正缓缓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