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钟敏言面不改色,道:“她先过去了。就等你们。”
禹司凤骤然冷笑道:“她先过去?未必吧!”此言一出,钟敏言脸色登时剧变,将身一纵,竟跳起三丈多高,像是要逃。禹司凤早有准备,将攥在掌心中的弹珠一把抛出,只听“扑扑”几声闷响,正中那人背心。他身子一晃,似要摔落,禹司凤手中剑气早已挥出,眼看便要将他重伤,那人忽然抬手抓住树枝,犹如荡秋千一般,在空中一转一折,远远落进树丛里,他二人再追上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地上只留下几滴血迹,那人逃得极快。
“是假的?”璇玑惊疑不定,想到这个钟敏言与真正的钟敏言从身材到眉眼,甚至说话口气,无一不像,心中更是觉得毛骨悚然。天底下竟有能将别人扮得如此惟妙惟肖的人?
禹司凤用手指沾了一些血迹,放在鼻前一嗅,一股淡淡的腥气,那鲜血红中带青,与寻常鲜血甚是不同。不是人!他微微皱眉,是妖。他回头道:“是假的。被我用话一激,现了破绽,自逃了。”
璇玑颤声道:“他……他这样会装扮。那扮作爹爹欺骗六师兄的人也是他了?他……他混上浮玉岛了?”
禹司凤陡然想起方才听浮玉岛弟子说的话,他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挂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此刻才豁然开朗,失声道:“我知道了!那些妖魔混了进来!”
他将下午遇到的事告诉璇玑,当时听到褚磊带了几个新弟子上岛,他并没往心里去,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褚磊明明正和东方清奇叙旧,怎可能突然又带了什么新弟子上岛?
“是那些妖魔!其中一定有善于变化的妖!只要见过一次的人,他就能变得丝毫不差。我早该想到!亭奴说的不错,敏言这次回来,是他们计划好的!趁着大伙不注意,变化一番混上浮玉岛!”
禹司凤顾不得再解释,转身便走,“快!我们去找你爹和东方岛主!”
两人急匆匆地往正厅那里赶,半途上忽又遇到玲珑,她一见禹司凤和璇玑,立即笑吟吟地招手:“你们在这里呀!走吧,咱们一起去正厅!”
璇玑被那会变化的人吓怕了,只怕玲珑也是假的,当即也不答话,“铿”地一声抽出崩玉。玲珑一怔,道:“你干嘛?”璇玑作势要当头砍下去,玲珑被吓傻了,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崩玉从头顶落下。
“当”地一声,却是禹司凤用剑架住了崩玉,他沉声道:“等等!”
玲珑脸色煞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二人,半晌,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颤声道:“你们……你们是怎么了?璇玑?司凤?出什么事了?”
禹司凤温言道:“你从哪里来?敏言怎么不在?”
玲珑道:“我……刚从敏言的庭院里……那白头发的男人说开饭什么的……”
璇玑长叹一声,赶紧将崩玉收回去,走上前一把抱住玲珑,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玲珑惊惧一过,刁蛮的心性顿时浮现,跺脚厉声道:“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我当猴子耍?禹司凤!你给我说!”
禹司凤道:“那些妖魔混上浮玉岛了。方才变作敏言的样子来叫我们,被我发现破绽,打伤了逃走。方才见你也是一人,所以难免疑神疑鬼。敏言呢?”
玲珑也是唬了一跳,急道:“敏言刚才被爹爹叫走了!我本来也要去的,但爹爹板脸不给我去,我只好自己先走……”
“不对!那不是你爹爹!”禹司凤大声道,“是假的!不好!咱们快找!”
璇玑对这个会变来变去的人痛恨无比,想到是他骗了钟敏言,更是恨不得用崩玉将他扎成马蜂窝。玲珑还有些茫然,不过听说他们要找,自然不肯错过,三人当下往回找,顺着钟敏言被带走的那个方向急速御剑飞驰。
绿色的森林像波浪一样,连绵不绝,自脚底翻卷而过。璇玑眼尖,早望见钟敏言深蓝的衣角,他跪在地上,对面站着的正是褚磊。她正要开口呼唤,玲珑早已尖叫起来:“敏言!不要听他的!他是假的爹爹!”
钟敏言愕然抬头,只见他三人御剑飞速落地,璇玑不及说话,拔剑便朝褚磊攻去,褚磊朝后退一步,利落地闪过这一剑,口中厉声道:“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
钟敏言不明所以,见璇玑招招狠毒,都朝褚磊要害攻去,不由急道:“璇玑!你疯了?!”话音未落禹司凤也跟上去拔剑相助,他更是被搞得乱七八糟,连声道:“这是干什么?你们……都发疯了?”
玲珑拽住他,急道:“你被骗了!爹爹说他从来没有吩咐过,让你做卧底!是有人变成他的样子来骗你!”
钟敏言只觉晴空霹雳一般,一下子被她的话炸得脑中空白,半天,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玲珑又道:“刚才还有人变成你的样子来骗璇玑和司凤,被他们识破而且打伤了!你清醒点吧!爹爹那种人,怎么会让你做卧底这么龌龊的事情?!那个人根本不是爹爹!”
钟敏言哪里能清醒,他脑中一片混乱,加上对面三人斗得激烈,剑器碰撞发出的激烈声响更是让人心烦意乱。他慢慢抱住脑袋,蹲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从前一切过往都像云雾一样,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璇玑久攻不下,心中烦乱,剑招忽然一换,犹如蛟龙出海一般,环环相扣,崩玉上隐约有火光闪烁,渐渐地,被她越舞越快,像一条狰狞的火蛇吐信摆尾。褚磊先时还能应付他二人的攻击,到如今终于感到吃力,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加上禹司凤身形诡异,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剑过来,他勉强接了几招,终于跳开,厉声道:“你们两个是反了?!到底搞什么花样!”
玲珑见他的神态,语气,表情与褚磊一模一样,原本还坚信他是假的,这会却有些不确定了,小声道:“你们……等等!他不是假的吧?”
璇玑冷笑一声,捏了剑诀在手,森然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背后的血腥气可瞒不过我的鼻子!妖气冲天!”
那人被她点破罩门,当即又纵身而逃。禹司凤将剑用力掷出,那人在空中不及躲闪,只得护住胸口要害,被他的宝剑擦过脸颊。他脸色一变,双足在树顶轻轻一点,整个人像青烟一样袅袅升起,迅速散开,再没了踪影。
“又被他逃了!”璇玑恨了一声,把崩玉狠狠砸回剑鞘里。
禹司凤笑道:“无妨,他脸上受伤,是没办法变化了。不管变成谁,看到脸上有疤就知道是他。”
两人回头,见钟敏言茫然失措的模样,不由都叹了一口气。
“走吧。”禹司凤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找褚掌门,把一切都说个清楚。”
第二十四章 前夕(六)
众人立即赶回正厅,急匆匆地,连通报也等不得,一齐闯进去,只见褚磊正和东方清奇喝茶叙旧,对面还坐着亭奴柳意欢二人,贪吃的腾蛇正在扫荡周围的糕点,一见他们这些孩子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众人都是一愣,褚磊当即沉下脸,道:“这么没大没小的!还不给岛主道歉?”
钟敏言进来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只盼自己没有犯下这种大错,然而如今一见到褚磊的脸,他心中剧烈一痛,就像被人迎面捅了一刀,几乎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他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师父……弟子……弟子……”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一语未了,早已泪流满面。
褚磊见他这种样子,不由吃惊,急道:“怎么了?”他望向后面几个年轻人,震惊不已。
禹司凤口齿伶俐,迅速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晚辈已伤到那人的脸,此为辨认此人的最大线索。敢情岛主立即排查岛上所有人!”
众人听说这种事,十分震撼。褚磊瞪了钟敏言一眼,道:“待会再和你说!先起来,退一边去!”钟敏言不敢抗命,却也不敢起身,跪着蹭到角落,以额叩地,动也不动。玲珑爱怜又心疼地陪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爹爹,那人好大胆,居然敢变成你的样子!而且十分像,连我也差点被骗了!也不能怪敏言啊!”
褚磊心中自是恼怒无比,但面上不好露出来,回头道:“清奇兄,簪花大会在即,不能让这些邪魔外道来捣乱。你看,如何是好?”
东方清奇沉吟半晌,忽然朗声道:“将翩翩玉宁叫来!”
门外弟子立即答应,过得半刻左右,这两个闻名天下的双剑合璧就出现在了正厅中,依旧是一红一白,只是玉宁将头发挽上去,做妇人打扮,见她和翩翩的神态,这二人似是火速结为了夫妇。璇玑一见到他俩,立即想起当日在杏花林中的情形,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禹司凤,他显然也想到了那个,两人目光一撞,璇玑急忙转头,面上慢慢红了。
“通知玉扇堂,将岛上所有人集中起来,一个也不许少。脸上带伤的,眼生的,身上有血迹的,全部带来这里。你二人随玉扇堂一起,去偏僻的角落里搜索一下。”
他怕那妖魔同伙众多,玉扇堂的人对付不了,于是派出最得意的弟子相助。两人得令,立即出去了。浮玉岛虽然是海上一孤岛,然而要进行地毯式搜索,还是需要花上一番功夫的,一时间,正厅陷入古怪的沉寂中。东方清奇知道他们师徒有私密话要说,自己留在这里也不好,便起身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诸位先宽坐。”说罢转身便走了。
如今正厅里全是与此事有关的当事人,除了腾蛇亭奴柳意欢三人。不过腾蛇贪吃,亭奴沉默,柳意欢装死,三人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褚磊一时也顾不上管他们,开口道:“敏言,你过来。”
钟敏言答了一声,还是不敢起来,跪着蹭过去,趴在他脚下,一声不出。
褚磊沉声道:“抬起头!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如此卑微的样子!”
钟敏言含泪道:“弟子愚昧无知,犯下如此大错,无颜面对师尊!”
褚磊揉了揉额角,神色疲惫,低声道:“这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不想再听。你且将这些日子的经历说来,不可遗漏半点。”
钟敏言轻道:“是……当日弟子私自离开浮玉岛,前去不周山救人,途中在格尔木镇住宿的时候……那天晚上,师父你来了。”
他刚开始说,还有些语无伦次,又道:“当时弟子不知那人是假,只当真是师父您。那人说如今有一件大事要交给我做,只怕我生性鲁莽,无法完成。师父有吩咐,弟子自然是万死不辞,我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他又说,只要我能办成,就不怪罪我们擅自离开浮玉岛的过错,而且事成之后……许诺……”
说到这里,有些支吾,原来当日那人许诺,只要他办成,便将玲珑和璇玑两人都许配给他,少阳派也由他来继承。钟敏言乍听到这样的许诺,心中的狂喜自然不必说。他心底最隐讳、最不可见人的念头能得到满足,不亚于豁然开朗,至于能不能继承少阳派,都成了次要的。
他又道:“那人许诺,如果我能办成,便大加奖励我。弟子一时被惑,应承下来。那人便说,是要我去不周山做探子,因为最近定海铁索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咱们不能处于被动的局面,要先掌握对方的情报。弟子听这话也有理,但只怕不周山那边的妖魔不相信我,那人便说,等我们进入不周山的时候,他会出现,做戏一番,要将我逐出师门,然后进入不周山之后,无论对方要我做什么,都不可反抗,甚至……是杀了二师兄!”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哗然,璇玑和禹司凤立即想起当日的情景,难怪他那么决绝地斩下了陈敏觉的胳膊,原来他当这些都是褚磊的吩咐!
钟敏言继续说道:“弟子一听,便觉得这法子虽然好,但太狠了。二师兄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兄弟,和我一起长大,一起接受师父教诲,我告诉那人,我下不了手。那人立即发火,说我妇人之仁,倘若我不照做,今日便将我逐出师门。我十分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于是,才有了在不周山发生的那些事……只不过,我当时没想到若玉会来帮我,后来才知道那天的对话被他听见了,他怕我一人深入龙潭虎穴有危险,于是陪着我一起做此事……”
褚磊皱眉道:“那若玉……是离泽宫弟子?他为什么要帮你?”
钟敏言道:“若玉与我,情同兄弟……他帮我,自是为了朋友之谊。”
话说到这里,旁人都不出声,只有柳意欢冷笑一声,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璇玑忍不住低声道:“六师兄!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那天,他刺的一剑,是对准了司凤的要害!差点就让他送命了!他是真的想杀了司凤!你……你怎么还当他是好人?”
钟敏言怔了半晌,道:“当日情形所逼,他也有他的无奈吧?无论如何,在不周山的那段时日,他助我良多。乌童从来也没信任过我们,只派一些最无聊的差事来做,动不动还要从我们这里问五大派的事情……若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被乌童杀了……”
璇玑急道:“那个假扮爹爹的人很可能就是乌童派去的!他要骗你过去,又怎么会杀你?”
钟敏言脸色苍白,显然心神紊乱之极,被她几句话一说,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褚磊一摆手,道:“你们不要问,敏言,你继续说。”
钟敏言沉默半晌,终于又说道:“我和若玉两人在不周山呆了一些时日,突然有一天他说时候到了,便命我们将二师兄杀了,把尸体丢到少阳派门口。我自然绝不听从,结果惹得乌童发怒,将我和若玉关了禁闭。等我们出来的时候,乌童就将那上锁的箱子给我,让我丢到少阳派门口。我知道那里面很可能就是二师兄的尸体,死也不肯,结果乌童说,如果我不肯做这事,他就真的将二师兄杀掉。我以为他还没杀二师兄,于是答应了……”
“我提着箱子御剑往少阳派飞,这时候,忽然……师父又出现了。问我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说不知道,乌童让我把这箱子丢到少阳派门口。他点了点头,说我办事利索,他很满意,随后又问了一些不周山的情况,但我在那里待的时间虽然长,实际上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调查回来,只知道那妖魔的巢穴在哪里,里面何等规模等等……那人并不怪我没用,安慰了几句,说另有一件事要我做,让我别在不周山做卧底了,等簪花大会召开的时候,大张旗鼓地回归师门,他将我重新收回去。此举必然引起乌童那里的反弹,前来破坏簪花大会,到时候趁着簪花大会精英云集,将乌童一举拿下,就算他自身不出面,派人前来,至少也能伤到他的元气,之后由我领路,前往不周山,到妖魔的老巢里剿灭他们。我……虽然觉得此计不甚完美,但不敢提出异议,何况回归师门是我心中所盼,立即便答应了。所以……事情就是如此……下午我和玲珑接到通报,正要走,又遇到师父来找,说有新任务要给我办,我便跟着他走,结果,还没说什么事,司凤他们便来了……说那人是假师父……我被骗了……我……弟子……”
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滚滚而下,僵在那里不抬头。
众人听到他这番奇遇,心中都是感慨万千。毫无疑问,那扮作褚磊和钟敏言的人必定是乌童那边的,如此费尽心思,委实令人难解。他们也真会挑人,若是挑了禹司凤,以他的精明,必然能看出破绽;挑璇玑的话,她这人懒散,必定要拒绝。只有这个钟敏言,看上去聪明伶俐,其实都是小聪明,遇到大事就呆傻的类型,他是最好骗的。
只是众人不知道那人用来诱惑他的条件太过诱人,实在是他梦里心里藏的最深的秘密,一朝被人点破,给与肯定,莫说是他,就是禹司凤也会昏头。
褚磊怔了半晌,忽然问道:“你是怎么将玲珑的魂魄取回来的?”
钟敏言惨然道:“我跟在乌童身边,为他办事,像佣人一样服侍他。无意中得知他当日给的魂魄是假的,真正的玲珑魂魄还留在他的卧室。我当时就沉不住气,想与他当面对质,若不是若玉拉着我……不过我后来还是没忍住,趁乌童给我们派任务,带着他的灵兽巴蛇去找璇玑他们的麻烦——他的原话是试试那两个年轻的实力,看到什么地步了——于是我趁打扫卧室的功夫,偷了玲珑的魂魄,不敢当面交给他们,偷偷塞进了司凤的怀里。回去之后,乌童好像还没发觉此事,正好当时假的师父找我,要我离开不周山,我当晚就和若玉说了此事,他也同意了。我二人趁夜逃离不周山,若玉说他有事要回离泽宫,我们在浮玉岛再见……我便一人赶到了浮玉岛,等了半个多月,才等到师父你们来。”
褚磊面无表情地听完,默然片刻,才道:“依你看,此事如何了结?”
钟敏言心中一颤,凄声道:“弟子罪不可赦,当自刎谢罪!”说罢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朝脖子上抹去。玲珑惊叫一声,没命地上前阻拦,只听“卒”地一声,却是禹司凤发出铁弹珠弹开了他手里的剑,不过还是迟了一些,他脖子上鲜血淋漓,割破了一块皮肉,切口甚是锋利。
玲珑痛哭失声,扯下衣带替他包扎伤口,手指沾到他的鲜血,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一拳锤到他胸口,厉声道:“你想就这样死?!谁给你死的?谁允许了?!”
钟敏言无话可说,唯流泪而已。
褚磊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背着双手,低声道:“你还年轻,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今日起,你不是我少阳派的弟子了。不必再叫我师父。”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惊,璇玑失声道:“爹爹!”
这次褚磊甚是强硬,森然道:“谁也不许求情!都闭嘴!”
璇玑犹自不服,却被禹司凤死死按住,不给她再动。钟敏言惨然一笑,支起身体,对褚磊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低声道:“钟敏言不肖,有违恩师厚望。被逐出师门,绝无任何怨言!”
玲珑一反常态,并不为他求情,只是抓着他的手,片刻,忽然坚决说道:“我今日起也不做少阳派弟子了!我还是爹爹娘亲的女儿,但不是少阳派的弟子!”
“玲珑!”璇玑更是吃惊,看看跪在地上神色坚决凄婉的两人,再看看背着双手纹丝不动的褚磊,心下忽然一狠,厉声道:“那我也不是少阳派弟子了!今天就开始!大家都好来好散罢了!”
第二十五章 前夕(七)
她吼完,正厅里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厅里的人一半看着她,一半看着褚磊,不知他要如何处理此事。
褚磊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听玲珑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璇玑,我不是赌气。我是认真的。所以,你也不要孩子气。”
怎么是孩子气?!璇玑急道:“不是这样!我……我也很认真啊!大家本来都好好的……说好了、说好了以后一起,不分开……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诺言、诺言难道不是用来遵守的吗?”她急得脸都白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玲珑。
玲珑慢慢说道:“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诺言……也不过是曾经求得心安的话语罢了。人力有时穷,岂能事事遵守诺言。”
“你……”璇玑顿时说不出话来。
玲珑微微一笑,柔声道:“璇玑,就算我们不算少阳派的人了,可我依然是你姐姐,敏言也是你好朋友,并不是从此就分开了呀。”
璇玑摇头道:“可是……六师兄这样……也没办法,你为什么也要退出少阳派?”
玲珑紧紧握住钟敏言的手,正色道:“因为我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一定要在少阳派和敏言之间选择一个,我除了他别无选择。离开少阳派,我不会死。可是离开他,我一定会死。”
她向来跳脱蛮横的一个人,今日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举座皆惊。那几句话说得极淡,然而却又缠绵深情之极,令人荡气回肠。她从来没有这样正面过自己的感情,始终采取回避羞涩的方式来回应钟敏言,如今突然放开胸怀,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只觉豁然开朗。
钟敏言痴痴看着她,像是从今天才刚开始认识她。他渐渐收紧自己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良久,才低低叫了一声:“玲珑。”
玲珑低头一笑,目光中爱怜横溢,低声道:“我既然能这样说,就一定能这样做。我的心意已决,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璇玑眼怔怔看着他二人,忽然用手捂住额头,垂头不语。禹司凤轻轻将她揽着走开,轻道:“玲珑说得有道理,这次应当要听她的。”璇玑默然点头,两颗泪水落在衣带上,很快就化了开来。
褚磊缓缓转身,目光深沉,看着玲珑,良久,才道:“你真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