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节
至于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如果告诉他们,他们会第一时间去股市卖空他们傅氏的股票吧?
傅宁爵想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是他做人太失败吗?
韩千雪还在鼓励他:“阿宁,心里不高兴的话,说出来比较好。说出来之后,也许你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是社会动物,是群居动物,是有互相倾诉的需求的。不然憋在心里,不在压抑中变态,就在压抑中灭亡。”
傅宁爵扯了扯唇角,沉默了走了一会儿,说:“……其实也许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我来说,那是天都塌下来了。”
韩千雪好奇地问:“……你失业了?”
傅宁爵:“……”
他皱起眉头,“什么失业?失业怎么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啧啧,你这真是富家公子何不食肉糜了。”韩千雪感慨道,“对我们工薪阶层来说,唯一的天就是工作,只有失业才能让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别的事情,包括失恋,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毕竟失恋了可以再找,但是失业了,想再找到合心意的工作,难度就大多了。”
傅宁爵:“……”
他不知不觉被韩千雪带偏了,“……可是我觉得工作很多啊,只要你愿意找,到处都是工作。”
“那是对你来说……”韩千雪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傅宁爵:“阿宁,以你的出身很难理解我们这些人的心态。”
“我其实是从国内来的,我很小的时候,父母成为大下岗中的一员,家里揭不开锅,我家在北方,冬天没有钱交暖气费,我们晚上差点冻死。半年吃不上一次肉,我没钱交学费,差点辍学。这些事情,你肯定都没有经历过。”
傅宁爵瞠目结舌:“现代社会,还有付不起暖气费吃不起肉的时候?!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国家吗?!”
“现在大家的日子当然都好多了,但是当年大下岗的时候,多少家庭一夜之间连饭都吃不起,没钱买菜,去菜市场拣剩菜叶……”韩千雪脸色有些沉重,“但是只要努力不放弃,最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你看现在,我们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好多了。”
“我在国外念书工作,挣了钱给我爸妈在国内买了房,他们现在在国内住半年,然后到这边住半年,别提过得多逍遥。”
韩千雪笑容满面地说话,一点都看不出她有那么悲惨的幼年生活。
听见韩千雪这些事情,傅宁爵突然觉得自己的痛苦又不算什么了。
他两手插在裤兜里,也有了倾诉的欲望:“是啊,只要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其实我今天确实遇到一些事……”
他又深深吁了一口气,说:“我今天刚知道,原来我的妈妈不是我的亲妈。”
韩千雪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说,傅夫人不是你的亲妈啊?那你的亲妈是谁?你是他们领养的吗?”
傅宁爵摇了摇头,“呵呵,如果是领养也就好了。我妈妈也不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直到今天上午。”
然后他就把这两天的闹剧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因为牵扯到的萧裔远也是韩千雪认识熟悉的人,因此傅宁爵一点都没隐瞒,全部和盘托出。
韩千雪听得眼睛都不眨,好几次都尖叫出声了,看上去比他还投入。
傅宁爵心情好了一点,笑着说:“……就是这样,我看他们一家在相认,我就离开了。不然杵在那里,实在太扎眼了。”
韩千雪对他很是同情,她主动拉住傅宁爵的手:“阿宁,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责自己。不过这也不是萧总的错,他也是受害者。要怪呢,只能怪幕后捣鬼的人,我要祝他不仅断子绝孙,而且灰飞烟灭。——做这种事的人,实在太下作了!”
傅宁爵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移开视线,说:“……如果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呢……你让我如何面对爸爸妈妈……”
韩千雪这才明白傅宁爵的心理压力。
如果只是简单的抱错孩子,以傅宁爵“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挡着”的开朗心态,他不会这么颓废和难过。
他是担心,他的亲生母亲,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韩千雪想了想,说:“我是学法律的,我比较喜欢法律的条条框框,什么事情都有一条线在那里。虽然也有深深浅浅的灰色地带,但是总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如果你的亲生母亲,我是说如果,真的是她跨越了这条线,那她不配做你的母亲。”
“她只生了你,可是把你养大,是傅夫人。你跟我说,傅夫人这些年对你,有一点不好吗?”
“当然没有。就是因为她对我太好了,我现在就是愧疚,无比愧疚,我对不起她……是我的存在,让她和她的亲生儿子分离这么多年,我……我……我占了阿远的位置,白享了她这么多年的母爱……”傅宁爵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这两人。
所以他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
韩千雪非常惊讶傅宁爵会这么想。
她不由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阿宁,你真是个心地特别善良的人。我觉得傅夫人不会把她母子分离的责任怪到你头上。她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头脑很清楚的人。”
“这种人,不会迁怒的。”
“真的吗?”傅宁爵其实也知道傅夫人不会,但就因为她不会,所以他更加内疚。
如果傅夫人从此对他冷眼相向,甚至打他骂他,他心里恐怕还要舒服点。
“真的,所以你就算内疚,也要找点积极的事做。”韩千雪笑着鼓励他,“你退一万步想,就算你完全不能回傅家,你也吃穿不愁,有瓦遮头是不是?”
“……我是想离开傅家,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傅宁爵讪讪地说,“可是我爸大概不会允许。我妈大概会更难过。”
他的妈妈虽然不是南宫斐然,可是他的爸爸还是傅辛仁。
“这就对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我觉得萧总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他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人生,这些年不靠傅家,他也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他不会想着跟你搞什么争夺财产的豪门恩怨……”韩千雪笑着劝他,“当然,你父母辈的豪门恩怨已经够狗血了,你们小一辈就老老实实过日子吧,别把生活过得像一本小说。”
傅宁爵一路行来,跟她谈谈讲讲,等最后来到餐馆,又饱饱吃了一顿之后,傅宁爵的情绪已经恢复很多了。
他不再纠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反正如果她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认她。
如果她不是,那他会考虑给她养老……
想到养老,傅宁爵不由想到温一诺。
她对长辈最大的诚意,就是要给对方养老。
傅宁爵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韩千雪见傅宁爵都能发自内心的笑了,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之前一直觉得傅宁爵这个豪门公子哥儿看上去好相处,其实有点飘,不接地气,跟她不是一路人。
但是今天两人谈心之后,她才发现傅宁爵就是一普通人,可能比一般男人好看一点,脾气好一点,也开朗一点。
她心里一动,脸突然有些红。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她心里已经有那么多优点了吗?
两人吃完晚饭回到住处,已经跟很熟的朋友一样了。
果然分享过秘密,才是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
傅宁爵又去洗了个澡,确定自己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先给傅夫人打了个电话。
傅夫人此时还在涂家客厅里跟萧裔远说话。
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瞥了一眼,发现是傅宁爵的电话,忙拿起来对萧裔远说:“阿宁打电话过来,我去接个电话。”
“嗯,您请。”萧裔远抬了抬手,看着傅夫人拿着手机走到客厅走廊那边的一间小起居室里。
温一诺坐在他对面,笑着说:“小傅总还是不错的,这么快就想通了。他脾气不错,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人也开朗。”
萧裔远有点不高兴,说:“他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吗?”
温一诺歪着头问:“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真话就是,他确实就是这么好,特别是性格开朗好不钻牛角尖这一条。阿远,这一点,你还差点。”
萧裔远哼了一声,有点傲娇地说:“……那你也没选择他。”
温一诺:“……”
不行了,这美极近妖的颜值和神情,真是太戳她了……
有点上头。
温一诺看着萧裔远,很想走过去抱抱他,亲亲他。
而萧裔远好像跟她心灵相通一样,突然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俯身过去,开始亲吻她的唇。
他的唇总是带着温热的温度,像是吃着薄荷软糖,有股清冽但又醉人的气息。
傅夫人这边拿着手机来到小起居室,忐忑不安地接通了电话。
傅宁爵爽朗的声音传出来:“妈,今天是我不好,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就落荒而逃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是对您和萧裔远有意见,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说到“多余”两个字的时候,傅宁爵的声音终于有一点极力忍耐的哽咽。
傅夫人心疼极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她叹息说:“阿宁,我今天也是太激动了,一时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妈妈也有错。”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傅宁爵发现傅夫人真的没有厌恶他,并且继续把他当儿子看待的时候,一时忍不住,真的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而傅宁爵在傅夫人面前,自从上小学之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哪怕淘气地时候被傅辛仁拿着戒尺打手心,也没哭过。
但是现在却哭得很伤心。
傅夫人也跟着哭了一场,然后才说:“阿宁,你现在在哪儿?”
“我回华盛顿特区了,还是住在何先生那里,您别担心我,好好陪萧裔远,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他那对父母啊……”傅宁爵现在又为萧裔远着想了。
傅夫人很感慨,说:“阿宁,你现在这样,妈妈真的很高兴,这说明爸爸妈妈把你教育得很好,你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妈,真的,我永远只有你一个妈。不管我的亲妈是谁,也不管爸爸以后是不是把我赶出傅家,哪怕您不认我,我也只认您一个妈。我知道这二十多年您对我的养育之恩,不是假的。”
傅夫人笑了起来,“又来说大话哄妈妈开心。如果爸爸妈妈就是把你赶出去呢,你也没有怨言吗?”
傅宁爵笑得有些豪气:“……萧裔远这二十多年没有在你们身边,他依然活得很好。我想我也不比他差。”
“这就对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过你也不要想多了,我们会一碗水端平的。但是这些年我对阿远不熟悉,我可能要多花点时间了解他,你不要吃醋哦……”傅夫人言笑盈盈,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她的心情顿时阳光明媚。
傅宁爵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好好陪阿远和一诺比赛,我在这边给他们加油!”
“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如果有时间,跟你爸爸联系,他要回国了,可能有些事情要查……”傅夫人希望这件事能让傅宁爵也参与进去。
因为他也是受害者,他有权知道是谁在玩弄他的人生。
打完电话从起居室里出来,傅夫人正好看见萧裔远和温一诺在客厅接吻。
两人抱得紧紧的,没有人能插在他们中间。
客厅的水晶灯开着,像是一束光柱打在他们身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俩缠绵悱恻,将周遭的布景板都染上一层玫瑰色。
傅夫人笑了起来,心情更好了。
她没有打扰他们,悄然走回楼梯那边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