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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中秋(完)

  荣国府,荣庆堂。
  在经声中熟睡了几个时辰后,贾母精神焕发的重新出面了。
  不止她,连薛姨妈都好了过来,好似经文声果真能将她们心中的执念压下。
  事后,虽然千留百留,可疲惫的慧静师太和妙玉还是坚持回了牟尼院。
  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们留在贾府并不合适。
  并婉拒了贾琮相送。
  到了酉时初刻,荣国府内张灯结彩,各式彩灯悉数点起。
  中秋灯会,是仅次于上元灯会的盛会。
  荣庆堂前的庭院内,摆着各式彩灯,如百鸟朝凰、双龙戏珠、嫦娥奔月等等……
  色彩鲜明,故事有趣。
  内眷们先赏过一遭后,就都进了荣庆堂。
  而外男们,则在廊下摆了两桌。
  除却贾政、贾珍、贾琏、贾琮、宝玉、贾环、贾蓉、贾兰等两府男丁外,还有贾蔷、贾菌、贾芸等旁系子弟。
  另外,秦钟也被贾珍贾蓉带了来。
  只说秦钟之父秦业得知要跟随大名鼎鼎的贾清臣读书,早早就送了来。
  贾政见秦钟文文弱弱,相貌清秀,也没说什么。
  倒是宝玉与秦钟一见如故,喜欢的不得了。
  知道这个连说话都娇羞的男孩儿明日要去墨竹院读书,宝玉打定主意从明日起也去墨竹院勤学苦读……
  廊下桌席旁,贾政自然位居上座。
  左手边为贾珍,右手为贾琏。
  贾琮坐于贾珍之后,宝玉坐于贾琏之后。
  其余依年纪序齿落坐。
  内堂更传来欢声笑语,外面廊下亦是笑语连连。
  天上一轮皎皎明月高悬,月光照进千家万户。
  一盏盏大红灯笼挂于游廊檐下,廊下两张圆桌上,摆满珍馐佳肴。
  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只是因为有尊长在,热闹也都浮于表面……
  子侄辈里,唯有贾琮自如。
  “听说金陵和山东两边都给你送了节礼来?”
  略略吃了几口后,贾政就搁下了筷子,笑吟吟的看着贾琮问道。
  贾琮闻言,也忙搁下筷子,应道:“是,中午时恰巧送到。”
  此言一出,贾珍笑道:“三弟好大的体面!牖民先生和松禅公皆为当世大儒,却如此爱护,连吾家都不曾有的荣耀。”
  一旁贾蔷、贾芸、贾菌等人暗自艳羡。
  贾琮客气道:“珍大哥谬赞了,也是因为我姓贾。”
  贾琏笑道:“三弟愈发谦逊了,我等也姓贾,怎没人给咱们送礼?”
  众人哄笑。
  贾政笑道:“可来信了没?”
  贾琮点点头,顿了顿道:“恩师和牖民先生在信中除了关心侄儿的课业外,还说了一事。”
  “哦?两位大德有何指示么?”
  贾政素来喜欢与文人交往,而无论宋岩还是孔传祯,都是他极向往交好的人。
  因而特别感兴趣……
  贾琮道:“牖民先生说,他下月要去金陵会友,另外听闻江南有数省遭灾,有诸多蒙学缺少蒙师,他老人家要去看看。先生则同我说,江南多有高明的名医及高人异士,说不得能缓解大老爷、大太太的伤痛,他已经让人帮着寻找了,不过有些高人性情怪异,怕是需要我亲自走一遭去请。正巧牖民先生下个月也要去金陵,他面子大,还能帮我说说好话……”
  众人谁都不是傻子,知道所谓名医和高人都只是托词。
  江南名医高人再多,难道还能多过京城?
  不过是为了遮掩“父母在,不远游”的遮布罢了。
  宋岩的意思,是要贾琮南下游学。
  这个先生做的,还真是……
  贾政问道:“琮儿是何打算?”
  贾琮笑道:“自然要听老爷的意思。”
  贾政沉吟了稍许,缓缓道:“入秋后,大老爷的身子有些起伏,这个时候……琮儿暂且还是不要出远门了吧,归之不及啊。”
  贾琮点头笑道:“侄儿明白,回头给先生去信,说明此事。待明年春日,大老爷身子养好些侄儿再下江南。”
  宋岩邀他南下之意,贾琮自然明白。
  如今新党在朝中一党独大,崇康帝扶持阉党失利后,帝权与相权间隐隐失去了平衡。
  新党在外省强力推行新法,如火如荼。
  京中却渐渐收敛起羽翼,小心翼翼,然即使如此,敏感之人,也能隐隐嗅得出惊涛将起的味道。
  这还只是边角,真真厉害之处,还是崇康帝和贞元功臣,及贞元功臣背后站着的那一位。
  崇康帝不将在军中的这些人彻底清洗或是收复,他是断然不会放心的。
  而崇康帝对付贞元一脉的不二利刃,便是开国功臣一脉。
  这个时候,宋岩希望贾琮能避开旋涡中心。
  这些话,都没有落在文字书信上,是宋岩老仆林叔之子,以口相传。
  贾琮虽感激宋岩为他的谋划,只是宋岩有一点却不知,他也不好明言。
  那就是,贾赦真的没几天了……
  能够挺到今日,贾琮都感到惊奇。
  只能感叹,中医古术的神奇。
  这个时候他若南下,怕是刚到了金陵没几日,就会收到速速北归的急信。
  见贾琮如此尊重自己的意见,甚至不顾衍圣公和宋岩的书信,贾政心情大好。
  竟举杯问贾琮:“琮儿能饮否?”
  贾琮忙起身,举杯道:“侄儿敬老爷一杯!”
  见此,贾政满意颔首,一旁贾珍却连声笑道:“诶!不可不可……吾家三弟高才,祝酒词断不可如此简略!当多言两句。”
  听他如此说,众人都看了过来。
  贾政见贾琮面色为难,知其担忧贾母等人会恼,便笑道:“今日团圆佳节,琮儿可以喜庆二字为题,不拘形式说两句小令儿即可。”
  贾琮没有推诿,想了想,朗声道:“祥云浮紫阁,喜气溢朱门。”
  “好!”
  只念了一句,贾珍、贾琏就纷纷喝起彩来。
  出身公候门第,最喜这等富贵词。
  “帘短能留月,楼高不碍云。”
  “兰经香风满,松窗夜月圆。”
  念罢,众人又齐齐叫起好来!
  一时间,声音竟盖过里面的欢笑声。
  贾政满意之极,与贾琮尽饮。
  众人再度喝彩助兴,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正这时,就见里面贾母打发了丫头出来问何事这般热闹,请说来让里面也高乐高乐。
  众人闻言,却担忧的看向贾琮。
  贾母之前下了严令,不许贾琮再写些酸诗酸词害人……
  贾政却笑道:“不妨事,我进去给老太太说。珍哥儿,你带着这些兄弟子侄继续饮宴罢。”
  他知道他在这里,家中子侄都不尽兴。
  所以借这个机会离席,腾出地方来。
  一会儿直接从荣庆堂侧门离去……
  果不其然,贾政进了堂内后,席上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贾珍让坐在贾琮身旁的贾环让了个座儿,令秦钟坐到了贾琮身旁,然后耳提面命,让秦钟好生听贾琮的话,并唤之为叔云云。
  又见贾琮不似往日那般推诿,甚至还说秦钟今日都不必回去,留在府上,明日一早晨读。
  让贾珍大喜过望!
  连连举杯,与贾琮共饮!
  另一旁,贾蓉面色则隐隐勉强……
  不过贾琏似乎对他格外关照,不时举杯,与他共饮。
  宝玉又与贾环换了位置,和秦钟挨班儿,不一会儿就拉起手来,叽叽咕咕的说的热切无比。
  就连里面贾母、王夫人让人喊他进去都不肯……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贾珍心中怀有大喜,喝的已经有些醉了。
  他拉着贾琮的手道:“三弟啊,那个香皂方子,果真就没法子了么?哎呀!实在可惜了啊!若是你早点说出来,咱们家自己来做,那可是一座金山哪!如今叶家那位我看也是稀里糊涂,她年纪太小,又受太后宠着,还不知银子之美……
  哪有十天才开一次门这样做买卖的?这不是把金山银海往门外推么?
  三弟啊,你得想个法子,再弄出个方子来啊!
  咱们家看起来富贵,其实这些年出的多进的少,虽然祖宗留下的家底还有些,可也渐渐入不敷出了。
  如今你就快要承爵,又有这份能为,何不出把子气力?
  我来和你合作,你只要有方子,其他的都不用管,只等着收银子就好!”
  贾琮面色因为喝了不少酒而熏红,眼神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迷离,他笑道:“既然珍大哥开了口,小弟……小弟自然要用点心。这件事回头就办,若果真再能查出套方子,一定和珍大哥合伙儿!
  叶家那边,清公子是个清贵惯了的,银子多少她并不在意,我也……我也没法子。”
  贾珍闻言,虽还有些失望,不过总算让贾琮开了口,还是觉得大喜,想着沁香苑的那么些银子,日后他也有机会吃一口,心头砰砰直跳,跳的他有些憋气,却只当是喜庆的,不以为意再度举杯道:“来来来!三弟咱们再饮一杯!”
  贾琮呵呵一笑,并不辞让,举杯饮罢,又用酒壶给贾珍添酒。
  添罢才道:“珍大哥,咱们喝了不少了,是不是……是不是不喝了?”
  贾珍闻言,本还觉不过瘾,他是恣意惯了的,不过想到一事后,眼睛微眯,哈哈一笑,道:“好!就听三弟的劝,咱们就再饮最后一杯!里面老太太也该歇息了,咱们就散场罢。”
  说罢,再度举杯,与贾琮一饮而尽。
  饮罢,觑眼看向也喝的面红耳赤的贾蓉,斥骂道:“好下流的种子,爷还没喝高,你倒是快醉了!还不快请你老娘、媳妇家去?”
  贾蓉闻言忙起身,唯唯诺诺的应下后,往荣庆堂走去。
  却又被骂道:“该死的畜生,黄汤迷了心了?爷和你三叔还没走,你急什么?”
  贾蓉闻言怄的差点吐血,却不敢说什么。
  只是今日着实饮了不少酒,总觉得心里有一团邪火快要压不住了,怕被看出什么,他忙低下头站在一旁。
  贾珍见之,哼了声,起身与贾琏、贾琮、宝玉等人进了荣庆堂。
  荣庆堂内,许是因为贾母、薛姨妈今日饱睡了一天的缘故,这会儿竟然还不困,精神抖擞的说笑着。
  见贾珍等人进来请安告辞,贾母还奇怪道:“怎么这会儿就高乐完了?”
  贾珍笑道:“三弟有心,见我年纪大了,劝我少喝点,他是好心,我就不多喝了,再者今日着实也不早了,老太太也该就寝安歇了。”
  贾母闻言却大感扫兴,掉下脸来瞪向贾琮,道:“这份家业还没落你手里,你就如此小气了?”
  听她这般说,贾家诸姊妹们都担忧的看向贾琮。
  贾琮无言以对,躬身道:“不是贾琮小气,只是担心珍大哥的身子……”
  贾母哼了声,道:“用不着你担心,珍哥儿的身子好着呢!”
  这倒不是虚言,相比于贾赦、贾珍甚至贾琏,贾珍身量高大强壮,看起来的确挺好。
  贾琮便不再说什么了,一旁王夫人笑道:“也确实夜了,老太太前几宿都没睡好觉,不如今夜早些安歇吧。”
  薛姨妈和尤氏等人也劝了起来,贾母这才作罢,就此散了。
  贾珍、贾蓉携尤氏、秦氏归家,薛姨妈则引着宝钗回去,王夫人带着宝玉离去,顺带送三春回各自的小院。
  贾琮则回了墨竹院,又和平儿、晴雯等人说笑了阵,沐浴之后,由平儿服侍着躺下。
  只是,一直都未合眼。
  听着身边平儿细细的呼吸声,贾琮觉得那样的美好。
  直到夜里寅时初刻,凌晨三点左右,二门上传事云板忽然连叩了四下。
  丧音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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