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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因果报应(解谜篇)

  腊月初十,少有的大晴天,难得的黄道大吉。
  这一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这一日,铺红十里,花洒半城。
  深冬腊月,沉寂许久的街井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天刚近幕,街道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已经守在了路旁,抻着脖子翘首以盼。
  “为啥要在晚上接亲?”
  “怕再出什么意外吧,谁知道呢。”
  “这是第几个了?”
  “第五个了。”
  “啧啧啧,这才一年多,都五个了,皇上是真重视我们这位国公大人啊。”
  “那是,这次这位夫人可不得了,她可是那个破了三公案的奇女子,江南发水领军赈灾的女将军啊。”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佳人!”
  “哎,可惜了。这荣国公乃是武曲天君下凡,凡人福薄,那里消受得起,怕不是又一个朝入红轿晚抬灵。”
  “瞎说什么呢,我看这次这位夫人也不是寻常人,肯定不会像前几个那样早喜暮悲。”
  “我看呐这国公府就不适合有女人,别忘了前任国公大人原本不论官场还是战场都顺风顺水,结果娶了夫人一年不到,是死的死丢的丢,国公府一下子就没落了。如今这位新国公重振国公府,不也是抬进门一个死一个?”
  “你猜,这次这个夫人到底能行不能行?”
  “我看能行。”
  “我看不行。国公大人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位夫人虽然也很厉害,和国公大人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花轿还没来,等在冷风中,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着闲。
  “哎,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连忙噤声,抬头向远处张望。
  远远的便能看到整齐车驾缓缓驶来,高头大马齐头奔进,铜锣大鼓喧天阵阵,仪仗队伍稍近前来,震天锣鼓声响彻耳畔,振聋发聩。
  荣国公宫澧一身披红,端坐马背。
  宫澧因为腿疾不便,前几次接亲都是坐轿的,因而这是宫澧第一次骑马接亲,也是第一次招摇过市。
  远远的便能看到那端坐马背之上的人墨发高束,头冠红玉,如玉容颜引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发出阵阵尖叫。
  “颜如玉,君若水,国公盛美天下垂,诚不欺我!”
  众人被宫澧皮相所吸引,待到看到他身后的接亲花轿时,又齐齐倒抽了口冷气。
  “难怪要在晚上接亲,我的乖乖!”有人赞叹。
  “好有创意,国公夫人好幸福~”有人羡慕。
  “我也想要这样的花轿~”有人跺足。
  街道中央那由八人共抬的花轿外一圈竟是由纯冰打造的,外雕飞角,内嵌花灯,花灯经剔透冰晶折射出斑斓彩光,灿烂夺目,宛若黑夜里那颗最璀璨的星。
  君兮身着火红嫁衣坐在冰轿里,却不觉得冷。宫澧知道她体虚怕冷,特地在花轿四角布置了烤手炉,花轿被抬着在洛阳城绕了一大天她都没觉得冷。
  不仅有火炉,宫澧怕游街时间太久饿到她,还特地在花轿里为她备了好多吃食。
  啃着大苹果,听着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君兮没有一点嫁人的紧张感,在花轿里吃了睡,睡了吃。这个新婚之夜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晚上还有好多事要做,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花轿抬到国公府大门前落了轿,停轿后卸了轿门,君兮被出轿小娘迎出轿门,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踩在红毡上。
  下了轿,君兮透过头纱向外瞥了一眼,不禁微怔。这几日都在府里,她竟没发现那些人竟然夸张的连国公府门前的枯树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血红绸。
  光秃秃的树叉上挂着大红绸,像光头僧头上缠了红丝带,简直惨不忍睹。
  君兮被喜娘扶进喜堂,一路上,又是跨火盆,又是三跪,九叩,六升拜。君兮不是不知道婚礼流程,却没想到亲身走一遭竟然这么累,一流程走下来,君兮直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君兮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期待被送入洞房,当听到主事公公喊出“送入洞房”四个字时,君兮解脱的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婚房布置在竹楼小榭,是宫澧的意思,喜娘将她送入婚房后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她一人,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是宫澧安排的护卫。
  宫澧还留在前面应酬,与厅堂喧嚣不同,婚房里静的出奇。深夜寂寂,幕色浓浓,只喜桌上对蜡嗤嗤燃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淌下行行血泪,君兮坐在喜床上,眼皮渐重。
  夜已深了。
  喜房外,送走了宾客的宫澧身着大红喜服昂首阔步向喜房走来,脚步稳健中带着一点急促,走到门口时宫澧没有进门反而停了下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主子……”
  “这里有我。”宫澧冷声道了句,说完不待守卫回应,已经轻推开门进了房去。
  毕竟是新婚之夜,他们守在外头确实不好,守卫会意,窸窸窣窣退了开去。
  宫澧刚进到房中便看到喜床上睡熟了的某人,轻轻带上房门,宫澧悄声走到床边,看着头纱下那张美艳的脸,目光一深,几乎瞬间,寒光一闪,一柄短刀落入掌心,“宫澧”紧握短刀,手肘一翻,用力刺向君兮心口。
  眼看着刀尖刺向床上人起伏的胸膛,“宫澧”嘴角荡起一抹诡异笑容,杀死她比想象中要简单的多。
  然而就在刀尖触到衣襟刹那,一只手突然横空伸出,死死擎住了他的手腕,再难进寸离。只这一顿的空挡,床上“熟睡”着的君兮豁然睁开眼,抓着他手腕的手猛然用力向外一翻。
  见君兮醒着,“宫澧”面色一变,手腕顺势一转在君兮手中划了个弧挣脱开去,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握成拳形,拳窝处四根长刺似爪,朝着君兮眉心破空刺来。
  惊变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君兮身子一矮,袖中短刀滑出落于掌心,侧摆挡在身前,“铿~”的一声,与袭来长刺擦出一串火星。
  挡住长刺,君兮就势弹身坐起,双腿高抬,正夹上“宫澧”脖颈,用力一拧,二人双双栽翻在地。
  “铿铿铿……”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缠斗在一起,近身相搏,刀刃已经失去了作用,二人纷纷丢开刀刃,任短刀长刺散落一地。
  肘,膝,拳,臂,招招带风,眨眼之间二人已过了十数几招,却难分伯仲。
  “宫澧”目光森冷,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目光一沉,突然抬肘撞向君兮前胸,同时提膝向君兮小腹撞去,上下齐攻,君兮被迫提臂去防,然而“宫澧”却只虚晃一招,趁君兮防备之机,脚尖蹬地,一个侧身翻滚与君兮分开来。
  “宫澧”在看到君兮睁眼刹那便已知自己中了圈套,今日定然无法取她性命,一个滚身弹起,便欲逃离。
  好不容易等到他现身,君兮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见二人已拉开距离,君兮反手摸向腰间,手腕一抖,长鞭嚯嚯,如龙似蛇,蜿蜒攀上他的腰身。
  鞭子乃是由奇兽之筋制成,鞭身透明,呈三棱之形,边带三锋,只听“嗤~”的一声,鞭子勒紧,鞭锋入肉,血染红袍。君兮手握鞭柄,用力一扯,“砰!”的一声,“宫澧”狠狠撞到地上。
  “噗~”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匐在地上,大口喘息。
  “吱纽~”一声,房门打开,宫澧款款走到君兮身边,上下打量,“伤到没有?”
  “没有。”君兮摇摇头,示意他安心。
  宫澧又瞧了瞧,见君兮身上没有伤口,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适才在外面听里面打斗的声音,他的心悬的老高,要不是君兮之前再三说明要自己对付他,他早就冲进来了。
  “你很勇敢。”君兮转而看向瘫坐在地的人,“我真怕你今天不来了。”
  说着,君兮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君兮没见过,转而看向宫澧,宫澧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人,他也不认得。
  “为什么一直对国公府暗下杀手?”君兮问,这是她一直都没想通的问题。
  男子沉默。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见男子不出声,君兮也不急,缓缓开口道。
  去年三月,你在大婚前日随宫中之人一同进府,潜入婚房,在大婚当日勒死新娘林姝,并将尸体悬于梁上伪造自尽现场后趁乱溜走。
  去年七月,你用涂了三生草的毒针袭击孟瑶,使其丧失行动能力,而后灌入砒霜将其毒死,并伪造遗书一封,试图将孟霍的仇恨引到国公大人身上。
  今年四月,你随宫中之人进入府中,在陪嫁的葵兰舌花盆中插入即将绽花的魅夜曼陀罗,大婚当夜,魅夜开花,花香将沈心玉毒死在喜房之中。
  “我说的可对?”君兮看着他,语调微扬。
  男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君兮,却仍未开口答话。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君兮看着他,冷声质问。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今日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男子仰头看着君兮,目光坚定决绝。
  “既然你不说,那我来猜一猜好了。”男子态度坚决,君兮也不急,“你之所以暗下杀手是因为你没有能力直接除掉宫澧。所以你采取曲线救国的对策,选择对嫁进来的女人下手,为宫澧树敌,再利用这些女人背后的势力对付宫澧。”说到这里,君兮目光骤然转冷,“可你为何对娄家下手!”君兮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厉声质问,“娄家从未阻了你的路,我也没插手过这件事,为什么!”
  就在君兮近身瞬间,男子目光一凛,手中刀光一闪,反手一转,刀尖直直刺向君兮心窝。
  一旁的宫澧一直注意着二人的动作,男子刚一动,宫澧身影一晃,已将君兮揽在怀中,同时一个后踹,一脚蹬在男子脸上,男子被踹倒在地,猛的咳出一口血。
  将君兮带到安全地方,宫澧的脸阴的吓人,方才若是再慢一点,那把刀便会刺进她的心口。
  男子未得手,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手中刀尖一转,便欲扎进自己心口。
  “铿~”没有感受到刀锋刺进身体的凉,手上一阵麻痛,本能的松手,短刀掉落。
  “想死,没那么容易。”宫澧的声音阴沉若冰,宛如从地狱发出,“来人,押他到命来坊去,好好照顾着,不许让他死了。”
  宫澧不打算让君兮继续审问他了,涉及到娄家惨案,她心神不定,不宜再问。况且今日本来也没想着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他只要来了,就够了。
  命来坊,充斥着变态屠夫蛮人的地下男妓市场,他要送自己入命来坊。
  男子听到命来坊三字,如遭雷击。
  “不……不要!你杀了我吧!”男子摇头,拼命的挣扎。
  君兮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歉疚的看了宫澧一眼。
  “没事了。”宫澧揽着她,轻声安慰。
  君兮靠在宫澧的怀里,心里很踏实,不管怎么样。至少他还在,她不是一个人。
  那边男子还在拼命的挣扎,“不要,不要,放开我!”
  君兮也已无意再与他多说,然而视线瞥到他刚被宫澧踹肿的脸,君兮眉头一皱。
  “等等。”君兮开口道。
  隐卫闻声停下手中动作,按着她的手脚候在那里。宫澧也诧异的看向君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君兮走上前去,看着男子被踹了一脚肿的老高的脸,好像那里不太对。
  男子脸上的鞋印清晰可见,毛孔细腻白净,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君兮仔细看着他的脸,眼睛一亮,他的脸肿了这么高,脸怎么可能不见红肿,依然如此白皙。
  君兮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在他的脖子上摸索起来,男子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使劲拧着身子,奈何手脚都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宫澧不知道君兮要干什么,但见君兮的手在男人脖颈处摸来摸去,甚至往更渣下游走,脸色沉的吓人。
  终于,君兮在他的锁骨处摸到了一层边起,用力一扯,“刺啦”一声,一张人皮面具被扯下来,露出面具之下那张娇俏俊脸,虽然肿了半边,依然一眼便认得出。
  “是你!”看清她的脸,君兮猛的后退一步。
  宫澧看到面具下的那张脸,也大吃一惊,那张脸赫然就是李令月!
  “呵呵~”露出真容,李令月咯咯的笑了起来。
  宫澧挥挥手,示意隐卫退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没想到害死林姝,孟瑶和沈心玉的人会是我吧,呵呵。”李令月斜眼睨着君兮,“我真是小瞧你了,你确实有几分能耐,将杀人手法推测的丝毫不差,那又怎么样呢?人都死了,查出怎么死的又如何?破案无数又能如何?你不还是救不了你的家人。”
  李令月的话像一柄钢刀扎进心里,君兮的心脏一阵抽痛。
  “是你!”君兮又一句是你脱口而出,意思却与刚才全然不同。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杀了娄家满门的人竟会是李令月,原来周老留下的那个“木”字根本不是什么暗号,而是未写完的“李”字。
  她怎么可能想到那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丫头会是犯下娄家灭门血案的凶手。
  “李令月,我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如此对我?”
  “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是啊,你没有对不起我。”李令月咯咯笑着,“那又怎样?娄师德也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不还是把他杀了?我告诉你啊,我是亲眼看着他的皮被一点点烧焦的,他就躺在火里,睁着眼睛却动不了,哈哈哈……”
  眼角有泪水划落,君兮心如刀绞,她知道父亲中了三生草之毒,却不知父亲死前竟遭受了这般罪楚,“李令月,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残忍之人。”君兮厉声责难。
  “我残忍?”李令月听君兮如此说她,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声嗤笑,“娄姒言,你别在这里装柔弱扮可怜了好不好?我看的恶心。”李令月嫌恶的看着君兮,“论残忍,我那里比得上你啊。”
  “我?”
  “怎么,你自己做过的那些恶心事都不记得了吗?”李令月恶狠狠的看着她,“那我来让你回忆一下。”
  “你明知道沈拓深爱着你,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的命。可是你呢,你不爱他就别招惹他啊。你明明不喜欢他,却又不清不楚的和他暧昧,给他希望。最可恶的是你竟然为了救你爱的人拖着他去那个见鬼的森林,你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对你的保护,心安理得的拿着他用命换来的药救活你的心上人。你把他当什么?!”
  李令月声嘶力竭的喊骂,不知何时脸上已满是泪痕,“宫澧的命是命,他沈拓的命就不是命了是不是!他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却连全尸都不给他留,你对他,何其残忍!”
  “用别人的血换来的幸福,你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呢?恩爱缠绵时,你看不到那孤独徘徊的身影吗?午夜梦回,你不会被噩梦惊醒吗?”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君兮身子一震,这一刻,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连连后退,直到撞到宫澧才停了下来,她没想到娄家惨遭灭门竟然是因为她害死了沈拓。
  “不……不是的,我不是有意让沈拓和我一起去的……”君兮试图解释。
  “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李令月冷笑,“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清楚吗?你自己去活着回得来吗?他知道你去送死会坐视不理吗?别再自欺欺人了,事情是怎么样的,你比我清楚的多。”
  “我……”
  “娄姒言,你就是一个煞星,是你害死了沈拓,也是你害死了娄家满门。死在森林里的人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是我……”君兮的眼睛豁然瞪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李令月声嘶力竭的声音。
  是她,是她害死了沈拓,是她害死了娄家满门,是她,都是她。君兮茫然而不知所措,那个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在这一刹轰然崩塌。
  “小兮,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沈拓的死不能怪你,娄家的事也与你无关,你不要听她的。”宫澧扳着君兮的肩,试图将她从自责中唤醒。
  “不……不……”君兮像碰到了脏东西一样挣开宫澧的手,“她说的没错。”君兮踉踉跄跄的走到一边,哽咽起来,“我明知道旱林凶险,我应该阻止他的。那条命是我欠你的,他不欠我什么,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死在那里……是我害死了他,我还了你的情,却再也没有机会还他的债了,报应,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不,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
  李令月瘫在地上,看着君兮自责的痛苦模样,只觉得恶心。
  李令月偷偷拾起地上散落的刀刃,她流了太多血,身体很虚弱,每动一下都要忍受腰间传来的裂肤之痛。趁着宫澧宽慰君兮之时,她瞅准时机,猛然将短刀掷出。
  娄姒言,去死吧!
  君兮背对着李令月,状态很不好,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宫澧正在宽慰她,突然看到白光一闪,宫澧大惊,短刀呼啸带风,已来不及躲避,千钧一发之际,宫澧一把抱住君兮,手臂正横在刀尖对着的地方,嗤的一声,入肉半寸。
  “铿~”另一抹银光划过,后发先至,正撞上短刀,二者双双坠地,宫澧手臂留下一个寸深伤口。
  “多余,本可以不见血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室内三个人的身子齐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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