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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哎呀,你不用这样,你看,陛下和晏相相交莫逆,私下里都不用怎么行礼的,你是晏相的夫人,和我当然也应该不用虚礼,你唤我弯弯就好,你长我几岁,我唤你冷姊姊。”
  不待冷青檀答话,她抱起了青鸾,扬着明媚笑靥,对她道:“对了,昨日卢姊姊听说了陛下在朝上宣布了行止馆的兴建以后,就高兴地跑过来找我,说她虽为人妇,但也想读书习文。她以前爱走马击鞠,不善文辞,在闺阁里时没怎么学,如今想把诗文全部捡起来,就是不知行止馆招不招她。”
  冷青檀对当初纵横毬场的卢氏亦是印象深刻,唇角微微松弛,含笑:“自然。”
  “那就好了!”岳弯弯笑着说道,“还有这个小家伙。”
  说着拍了拍青鸾的小屁屁,青鸾疑惑地看向母亲,委委屈屈控诉母亲为何打自己,岳弯弯对冷青檀道:“我女儿将来也要读书,你看陛下高瞻远瞩,替她一早把先生都物色好了。不瞒你说,若是以后将青鸾交给那些臭男人我才不放心!”
  冷青檀再度垂眸,微笑:“能为公主授业,是臣之荣幸。”
  “行止馆有了这是最好了,冷大人,听说你过两日还要与翰林学士比试文章,我就先预祝你旗开得胜了!”
  “多谢娘娘。”
  她仍旧是如此客套。
  岳弯弯抱着女儿,舒了口气,眉眼耷拉了下来。
  翰林学士与冷青檀比较的是治事文章,翰林学士常年跟从陛下出入含元殿,论治事立论,经验丰富,原本不是年轻人可比的。冷青檀出身不俗,有殿试一甲傍身,文墨自是上乘,应该来说,两边各有所长,这场比试也算是好看。
  陛下特意从各学馆,包括书学、算学都抽来了人手,太学和国子学自不必说,加上内阁的几人,前后编了二十几人在列,就为了这次公平公正的比试。原本晏准也当仁不让应该主持,然而毕竟冷青檀家属,就被划出在外了。
  这一两日,儿媳妇回来以后是目不窥园足不下楼,一心扑在圣贤书里。
  儿子呢,三两天头不回家,请也请了,催也催了,骂了骂了,就差上家法了,然而按不下牛头喝水,说他既然晾着新妇不理,当初何必将人娶回来呢,这不是膈应人家么?青檀是自觉得受了晏家的大恩,用丹书铁券换了她一命,她受之有愧,什么都不敢提,可谁心里不委屈呢。
  国公夫人想着将儿子从他的相府绑出来了,然而毕竟没什么用,提了一句,冷青檀反而不愿:“晏相他应该有自己事的,何况此时也应该避嫌。我此处很好,母亲勿用忧心。”
  国公夫人一听这冷冷淡淡疏离无边的“晏相”二字,心都凉了。
  这混账儿子新婚那夜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哟!
  如今可倒好,怕是以后都难哄了。
  又过数日,终于到了比试之日。
  是日秋风和畅,国子监里一大早就不乏看热闹的人,就连上回那个脱了冷青檀幞头的断袖世子也来了。
  那翰林学士饱读诗书,是个为人颇有几分骄傲的人,冷青檀与他恰是相反,当下她朝对方行了士大夫之礼,而对方因为她是女子,却昂首负手走开,拒不低头。
  冷青檀在一片唏嘘嘲笑声中起身,面色偏淡,走回了自己的书案。
  随后,主持此次比试的国子监祭酒亮出了文题。
  这题目连元聿事先都不知,还是让小宫人跟过来抄录了一份拿回去的。
  题目只有两个字——
  国士。
  看到这题目的第一眼,元聿便皱起了眉。
  所谓国士,第一条便是堂堂正正。这题目有针对冷青檀的暗讽之意。
  “陛下,要是觉得题目不好,此刻才刚开场,要不陛下御笔写一道题目,奴婢帮陛下递过去?”郑保在旁建议。
  元聿顿了顿,摇头:“冷青檀是朕所举荐选拔,若这点压力都顶不住,如何能交行止馆给她。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心机陛下。
  芋圆:晏准,看朕对你好吧,输给老婆多丢人!
  第102章
  “郑保, 将晏准召来。”
  陛下批阅了几道折章,空旷的殿内终是响起了声音。
  “诺。”
  须臾片刻,郑保便又回转来了, 并偷摸带来了一个消息,人是他从国子监碰到的。
  元聿微微挑了一侧长眉, 露出些意兴正浓的神色, 但也很快收敛了过去。
  晏准假正经, 让国公夫人愁白了头发,急得跑到宫里来,劝说不要让她儿媳妇这么劳累, 元聿多半就猜到了, 晏准欺负了他的新婚妻子。
  如今冷青檀她人就在国子监, 而一向不归家,对新婚妻子不热络不亲近的晏相, 居然也偷偷摸摸去观战了……
  元聿早就猜到了。
  “臣恭请陛下圣安。”
  “听说这几日晏相家中潜心治学去了?怕是还不知道,你留在国公府的妻子, 正在国子监与人比试文章。朕找你来, 是一并等着罢了。”
  晏准沉默不语。
  元聿觑着他脸色, 觉他此时大概也无语了, 沉默地生着气。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现场观战的, 却被多管闲事的皇帝给揪到了含元殿来。
  “这里有一封你夫人昨日给朕上的奏疏, 陈词利弊,详述了开设行止馆的诸般好处与不便, 并将今年预备需要的开销都做好了账目,等着朕给她拨款呢。今年贵女入学需要学习的篇目,她亦不敢擅做决定,拿来与朕看。朕问她, 家中德高望重的夫君问了不曾,她回朕,没有。晏准,你是怎么一回事?”
  元聿明知故问,边命郑保将冷青檀的奏疏递给他。
  “是否,当初用了救命符,换了她一命,抵了这天大的罪过,晏卿心中有悔意?”
  晏准顿了顿,沉默着,随后慢慢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是为何,定要用婚姻来挽救她?值得?”
  既然不爱,又非要救人,着实令元聿也有几分不解。
  晏准接过了元聿让郑保递来的奏疏,微微推前,“臣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元聿的嘴角抽了抽。
  “晏卿,你这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堪为百官表率,朕这个宰相是真没选错人。”
  假正经,动心而不自知,到现在还编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晏准仔细浏览了冷青檀磨刀数日,上书呈递给元聿的这道奏疏,她做事一向事无巨细,处理得公允有条,对那些贵女也不陵节而施,而是循序渐进,先选定了最基础的《论语》《孟子》以及《春秋》《礼记》四文,另外从史书之中,抽出了《战国策》四篇、《史记》的列传篇,其余又有诗十余篇,赋七八篇,林林总总凑了一堆,是一年所习的知识量,还需要装订成册。
  她挑的这些自然都是经典的篇目,晏准随意地掠过,一目十行,只在“青青园中葵”上顿了一瞬,便也掠了过去,最后,阖上了这封详尽的奏疏,低声道:“臣以为已臻完善。”
  “你如此说,那就照她这意思去办了。若是工部周转不开,或是国子监不受调度,都由你负责。”
  话音一落,元聿又看了一眼晏准,低声道:“朕把这事交给她,同时也是交给你。冷卿家极为单纯,与人打交道死皮赖脸要银子的事,朕预计她干不出来。你大约也不想自己的夫人成日与别的男人扯皮,到最后还得自己来不是么。”
  晏准一时无语。
  半晌,才恢复了如常神色。
  “诺。”
  元聿满意地微眯凤眸。
  料到这晏准口不与心同,迟早是要教冷青檀吃得死死的,他一向光风霁月,不大掺和铜臭的事,如今倒是肯折腰了。
  说话间,国子监那头已出了结果。
  郑保欢天喜地地过来,一蹦一跳的,手里的塵尾险些摇掉了,“陛下,大喜,冷大人胜了!”
  虽是险胜,但确确实实是赢了翰林学士,这其中本来就有人看不惯冷青檀以妇人之身,行丈夫之事,多半对她翻白眼的,然而他们也不得不为冷青檀文章折服。这篇国士论无论气魄、风度,还是文辞,都要远远胜过翰林学士的文章,若非她身为女子,只怕这两者实力悬殊,翰林学士将会输得很难看了。
  郑保特意叫了人,去把两人的文章取来,自己就先来含元殿朝陛下道贺,同时,见晏相也在,也一并道了贺。
  须臾,便有人取了今日在国子监比试的文章过来。
  元聿漫不经意翻开冷青檀的文章,随意道:“晏卿你怕是并不知,今日的题目名为国士,开局对冷青檀并不利。那翰林学士一贯是个有风骨傲气的,百官交口称赞,还道他必赢。”
  说罢,目光凝在那卷纸之上,唇却微微上扬:“确是好文章,辞藻珠玑,运笔纵横,能写出这文章的,大抵就算是国士了。”
  “来,传给晏相一观。”
  郑保立刻步上去,取了文章卷纸,交到了晏准手里。
  晏准也是第二次见冷青檀的文,比起几年前那篇科举文章,又成熟了不少,当年可以看出是少年人手笔,如今却看不出了,虽字字铿锵,但修缮得珠圆玉润,读来不会有磕绊晦涩、出格之感。
  这几年在昭明寺主管审理刑罚,功课文章是一点没有落下的。
  相比今日的冷青檀,他自己也无十分把握能赢。
  可是偏教她激出了血性,这一瞬间,竟遗憾不是自己与她较量。
  但她赢了这场是好事,行止馆目前饱受非议,如此,也可让这些声音小些,不至于太为难她了。
  晏准修长的睫羽微微低垂,眼中渐次翻涌而起的心绪莫可名状,但过于熟知晏准的元聿还是发现了端倪,晏准清高自傲,极重颜面,有些话还是莫说穿为好。
  冷青檀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她的殿试一甲当之不愧,少傅之职绝不是陛下有心偏颇赠予,而是舍她其谁,当仁不让。
  行止馆只需改建,在国子监比试之后,工部也开始卖力了。
  扩建规模不算小,前前后后张罗了很久,到了即将修葺成功之际,元聿亲自出宫监督工程了。
  这日岳弯弯一人躺在床帐中,娇慵无力,懒懒地出着神。
  听说那几对服食了得子丸的后来多半也怀上了孩儿,江瓒炼制的药还有盈余,他家的小门童说,这药后来又有好些无子的夫妇来求,如今好消息是陆陆续续一个一个地传了回来,眼看这药丸已不剩了。
  她想到这儿便有些脸热。
  服用那药丸之后的几日里,她实在没少缠着元聿,把他折腾得够呛,到了后来,肉眼可见陛下身子吃不消了,他甚至总是躲着她,而她一刻不和他缠着都不行。
  眼见他国事重,还有抽空分神填饱她的不满欲求,每日里精神倦怠至极,眼底也冒出了黑影,人也靡靡不振了,她虽然还很想要,可也只好暗暗地咬牙忍着,决计不再给她的陛下添负担。
  好在这药能熬过来,忍忍就好了。
  但忍过了之后,副作用又开始明显了。
  药性一过,她发现自己一点欲望都没有了,每日对着赤身露体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她一点想吃的念头都没有!
  元聿一缓过来,立刻就察觉到了,皇后对自己丧失了兴趣!
  面对皇后的冷淡,陛下每晚只好默默忍着抠墙。
  岳弯弯是越来越察觉到,或许不是副作用作祟,而是,隐隐约约、迷迷糊糊……可能真的怀上了。
  这个念头让她惊讶,羞怯,欢喜。在岳家村时,听人恭贺结婚时都说什么三年抱俩,好像这就是顶好的事了,没想到如今竟真的让她撞上了,要是这个节骨眼又怀上,那可不就是三年抱俩?
  她在床帏之中滚来滚去,还不敢肯定,可是心里好像又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预设的念头,欢喜上来,是堵也堵不住。
  好不容易,才挨在枕上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拥着衾被坐起,按了会脑袋,正要找人服侍梳洗,把小公主抱过来,但妆成突然报了一个坏消息:“陛下在城中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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