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次日清晨，众人在士兵们整齐的操练声中醒来。
  白玉堂也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自己肚子上趴着小四子，似乎刚刚睡醒，正伸着两条前腿……不是，是两只短短的小胳膊，在伸懒腰。
  白玉堂伸手揉了揉眉心，大概昨晚上入睡的时候就一直在吐槽那只疯猫咬人，以至于醒过来看到什么都像猫。
  小四子昨晚睡得挺舒服，白玉堂睡觉可老实了，比他爹还老实，一动都不动的，而且不胖不瘦搂着正好。
  打了个哈欠，小四子跟白玉堂打招呼，“白白早。”
  白玉堂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顺便往对面的床望了一眼。
  白玉堂看了一眼吓一跳，就见展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抱着胳膊盘腿坐在床上，一双猫儿眼睁得老大，正盯着自己看，似乎是在想什么心思。其实白玉堂不知道，展昭今天睡醒前又做了那个面具梦了，这会儿坐着正寻思，总觉得有一种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的紧迫感。
  白玉堂被他盯得寒毛直竖，伸手戳了戳正撅个屁股努力伸长短手去拿床尾袍子的小四子。
  小四子回头瞧了瞧白玉堂，白玉堂示意他看展昭。
  小四子往另外一边回头，也被展昭吓一跳，往白玉堂身边凑了凑，小四子小声问白玉堂，“猫猫怎么了？”
  白玉堂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从昨晚不正常到现在。
  小四子站起来，凑过去看白玉堂脖子上的咬痕，又伸手摸了摸，“喔，真的留下好明显的印子。”
  白玉堂拿了镜子看了一眼，好么……跟个牙印纹身一样。
  白玉堂放下镜子看展昭，展昭这会儿理直气壮也瞧着他呢，完全没有半分内疚的样子。
  “槿儿！”
  帐篷外，小良子精神奕奕跑进来，拉住小四子，“大船要装船头了，去看么？！”
  小四子张大了嘴，“喔！装船头是什么？”
  “师父说要在船头装个龙头，魔宫来了个大和尚，今早到的，雕龙头跟雕萝卜似的好快好快……”小良子话没说完，床上的展昭忽然蹦了起来，“啊！木头和尚来啦！”说完，展昭拽了衣服穿上鞋就往外跑了。
  白玉堂无奈摇了摇头，起床穿衣。
  小四子好奇问，“木头和尚是谁？”
  白玉堂道，“木头和尚原名叫薛木，是天下第一的木匠，后来犯了点事被人追杀，最后就躲到魔宫去了，这人别说雕个龙头，雕做楼也能一天内完成，是个神人。至于为什么做和尚，据说是因为喜欢雕佛珠，做了和尚就能大大方方戴佛珠什么的。”
  小四子眨了眨眼，小良子伸手给小四子看，“他还送了我一串佛珠做见面礼嘞！”
  小四子凑过去看，就见萧良手腕上一串黑色的乌木珠子，每一颗珠子上都雕刻着花纹，看起来精美异常。
  “大和尚带了好多哦，见人就给，他自己脖子上那串佛珠看着超好看的！”小良子边说，边偷偷瞄正换衣服的白玉堂。萧良纳闷，白玉堂脖子上什么来着……
  小四子拽拽他，萧良回过神来了，拉着小四子出门，走到帐篷外，小良子八卦地问小四子，“槿儿，昨晚展大哥跟白大哥干嘛了？”
  小四子眨了眨眼，“干嘛了？”
  “呃……”小良子刚想问问，就听到远处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往远处望，就见是船坞的吊桥被放了下来，刑天号的船头出现在了船坞的外边，规模之大，惊得小四子和小良子这俩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张大了嘴，赶紧往那边跑，之前聊的什么，不记得了。
  船坞的附近聚集了大量的人，萧良拉着小四子扒拉开人群钻进去，就见正当中好大一块空地，木屑跟雪花似的满天飞，木屑里一个人正在一个巨大的木桩上爬来爬去，速度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展昭和殷候他们都在附近，赵普抱着胳膊直点头。
  这时，白玉堂也来了。
  天尊本来正看和尚雕木龙呢，余光瞥见自家徒弟，也没怎么在意，继续看……只是……
  天尊眨了眨眼，摸了摸下巴，收回视线，转脸看身边站定的白玉堂。
  天尊歪着头盯着徒弟看了起来，总觉得……白玉堂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展昭见白玉堂也来了，就往他身边一靠，想跟他介绍一下正在忙活的那个大和尚。
  白玉堂瞄了他一样，往旁边挪了挪，那意思——你还咬人不咬了？
  展昭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那意思——别那么小气，不就咬了一口么。
  白玉堂望天，你下次遇见那些被你吃下肚的海鲜，也这么说试试……
  这时，一旁的天尊终于看出白玉堂哪儿不对头了，他徒弟脖子上围着条白色的围巾！
  天尊纳闷，仰起脸看了看天色，白玉堂又不怕冷，天再冷也没见他戴过围巾，这里也没风沙……
  天尊于是戳了戳自家徒弟，“你戴条围巾干嘛？装文豪啊？”
  白玉堂也料到天尊会问，总不好说被展昭咬了，于是就随口说了一句，“昨晚上闹虫子，脖子上叮了个包。”
  展昭瞄了他一眼——敢说猫爷是虫子！
  白玉堂回瞪他——你给我好好反省！
  展昭扭脸看一旁——才不反省！
  白玉堂声音不大，不过公孙站得近，于是回头瞄了一眼。公孙先生还纳闷呢，这时节有蚊子？
  于是，身为郎中的公孙就问，“咬得很严重？我瞧瞧，要不要擦点药？”
  白玉堂倒是真想问问公孙有没有消除牙印子的药，不过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于是就道，“没事。”
  “有包擦点药，你是不是挠开了？我给你看看。”作为一个优秀的郎中，公孙自然锲而不舍为患者着想。
  不过白玉堂摆摆手又摇摇头，那意思——不要！
  于是，白玉堂这个举动引起了公孙和天尊的怀疑，尤其是天尊。
  白玉堂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迟早露馅，于是走去那一头船坞里，看刑天号造得怎么样了。
  等白玉堂一走，天尊一把……将正跟萧良一起张大了嘴看木雕的小四子提了起来。
  小四子瞧着天尊，眨眨眼。
  天尊问他，“听说你昨晚跟玉堂一起睡的？”
  小四子点点头。
  “他脖子被咬了？”天尊接着问。
  小四子点点头，“呜！”
  天尊惊讶——原来是真的，那玉堂没骗人，难道真的咬得很严重？
  于是，老爷子又问了一句，“咬得很严重么？”
  小四子想了想，“挺严重的。”
  “多大？”公孙也过来问。
  小四子瞧了瞧一旁若无其事看热闹的展昭，伸手大概比了一下他张大嘴的大小，随后挪到公孙眼前，“这么点。”
  公孙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大个包？！”
  天尊也吃惊，“这得多大的蚊子？”
  “不是蚊子咬的吧……”公孙问。
  小四子摇摇头，心说，猫猫咬的，当然不是蚊子，谁家蚊子那么好牙口。
  “糟了，会不会留疤啊？”天尊一蹦。
  公孙不太确定，“这个么……要看到底是怎么个包还要确定是什么虫子咬的……话说这么大包不是被马蜂蛰了吧？有毒的！”
  天尊挑眉，“有毒不要紧啊！反正也毒不死他，关键是不能留疤！不然他娘非跟我拼命不可！”说完，拽着公孙跑去船坞找白玉堂了。
  小四子被公孙顺手塞给了展昭。
  小子回头，跟展昭对视了一眼。
  展昭眨了眨眼。
  小四子赶紧捂住脖子，展昭让他逗乐了，心说要咬也咬你肉嘟嘟的腮帮子，谁咬你脖子！
  两人正逗，展昭就感觉有人拽自己衣摆，低头看，就见小良子伸手，那意思——槿儿还我！
  展昭将小四子还给了萧良，萧良拉着小四子，去船坞看大船。
  展昭也跟了过去。
  ……
  船坞里，赵普他们都在。
  大船的外轮廓全部建成，此时船的形状已经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而更让人觉得震撼的，除了这船的巨大之外，还有修缮工程的浩大、以及快速。
  陷空岛修船的人马加起来上千人，分工明确，几百人在船上拼装甲板，几百人在修船楼竖桅杆，还有好多赵普军营的木匠在帮忙准备材料，当然最好看的，是挂在船外定铆钉的人。
  就见船栏杆上挂着粗粗的绳索，每一块船板一根，每一根上拴着个挂着一兜子铆钉和手持一个榔头的船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从船上一点点往下滑，快速地定着铆钉来固定船板。另外，船上船下木头架子练成一片，一直搭到船坞顶端，船工们各个轻攻极好，在架子上上下穿梭，扛着木头满天飞。
  “哇！”第一次见这架势的小四子拍着手说好气派。
  白玉堂走到赵普身边，仰着脸看船。
  黄月琳在最高处，正在困帆绳，别看她胖，那根细细的帆杆走起来一点都没难度。
  赵普感慨，“跟地上打仗完全不同的感觉。”
  龙乔广站在船头，扒着栏杆看远处的海岸。其实，与其说他在看海岸，不如说他在看站在岸边眺望远方的吴一祸。
  这刑天号上的武器是要跟船板一起建造的，包括黄月琳在内都没什么头绪，但奇怪的是吴一祸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告诉众人怎么组装，省掉了许多的工序。是这病书生博览群书见识广么？可没理由一个书生懂那么多关于打仗的事情……而且，刚才装配□□的时候，龙乔广总觉得吴一祸似乎是惯用弓箭的感觉……
  可江湖人都知道吴一祸病书生是用扇子的……
  邹良和霖夜火也在船上，两人正好站在龙乔广身后不远处，霖夜火忍不住问邹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啊？”
  邹良一耸肩——让他自己发现估计会比较幸福。
  霖夜火摸下巴，“神弓当年为什么这么早就消失了呢？”
  邹良摇摇头，的确很奇怪，作为一个儒将也是名将，在战功显赫战无不胜的时候却突然消失了，多年之后再见变成了魔宫里赫赫有名的病书生……当年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将领还是名门之后大户人家出生，总觉得他气质跟魔宫格格不入，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霖夜火小声跟邹良说，“我师父说，不要招惹吴一祸，特别不要刺激他，万一他发起疯来后果很严重。”
  邹良皱眉——吴一祸魔宫十大高手之首，武功仅次于殷候，发起火来自然是非同小可，不过为什么说发疯，而不是说发火？
  两人正说着，就见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是黑水婆婆。
  黑水婆婆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抬头看了他俩一眼，随后含笑，扭转头看远处的吴一祸，那笑容，有一点点诡异。
  ……
  天尊和公孙到了白玉堂身后，就见白玉堂和赵普正看地形图，赵普似乎已经想到了打赢这场仗的法子。
  公孙就要跑上去看白玉堂被虫子咬的地方。
  天尊一拽公孙，示意——不能这么来！
  公孙不解。
  天尊一脸嫌弃，他徒弟可死心眼了，说不让看就不让看，得来阴的！
  于是，公孙就见天尊一闪……到了白玉堂身后。
  天尊要偷袭自家徒弟，白玉堂再厉害也不会察觉到天尊突然到自己身后了……就感觉脖子上围巾一松，然后脖子一凉……
  五爷低头一看，正看到围巾被抽走，天尊抓着围巾的那一头，往白玉堂脖子上一看……
  这么巧，赵普也转脸，再加上凑上来的公孙，三人一眼——瞄见了白玉堂脖子上的“蚊子包”
  瞬间，众人僵住。
  公孙有些反应不过来，还研究呢，这是什么虫子咬的？一个点一个点的还是个完整的圆形！
  赵普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展昭一眼，那意思——看不出来你俩口味还挺重。
  天尊拿着围巾发呆中。
  这时，小良子突然喊了一嗓子，“啊！我就说是个牙印子吧！我还以为刚才看错了呢！”
  小良子嗓门还挺高，附近不少人，都好奇望了一眼，一眼……看到了白玉堂脖子上的牙印子。
  于是，众人交头接耳问。
  “什么牙印子？”
  “五爷脖子上有个牙印子”
  这里的船工大多是陷空岛的人，打杂的是开封府的衙役，帮手搬东西的是赵家军的士兵，三放相处融洽，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纷纷好奇——白玉堂脖子上为什么有个牙印子？
  公孙被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于是一惊，他想到昨晚上小四子貌似是搂着白玉堂的胳膊睡的，别是小家伙晚上做梦咬人了？
  公孙赶忙问白玉堂，“小四子咬的么？”
  白玉堂扶额。
  众人都去看小四子。
  小四子眨眨眼，突然伸手一指……
  众人顺着小四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他指的是站在不远处，正朝这边看的展昭。
  于是……众人都傻眼了。
  展昭身旁，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殷候也瞧了一眼白玉堂脖子上的伤，点头——瞧那四颗虎牙印子就知道是他外孙咬的。
  殷候忍不住就问，“你是晚上做梦拿他当蟹黄包那么啃了么？”
  殷候话刚说完，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宫主，你太天真了！”
  殷候回头，就见红九娘眯着眼睛站在那里，表情严肃地看了展昭一会儿……随后，九娘一捧脸，笑得一脸荡漾，“呀！年轻真好！”
  白玉堂无力。
  船上，白玉堂那四个哥哥也好奇地往下张望，啥？玉堂脖子上有个展昭咬出来的牙印子？
  众人都最后望向展昭，那意思是——当真是你咬的？
  展昭瞧了瞧众人，随后，咧嘴笑了一个……众人一眼瞧见那四颗尖尖的虎牙，还有那两排齐整的牙齿，又默默地看了一眼白玉堂脖子上的牙印子，都确认——没错！展昭干的。
  公孙摸着下巴，“做梦咬人也是病来的……展昭是不是最近比较紧张，前几天不还说做恶梦睡不踏实么……”
  话没说完，赵普伸手，在公孙脑袋上拍了一下。
  公孙揉着头不满地看他——打我干嘛？
  赵普无语——呆！
  最后，白玉堂斜了天尊一眼。
  天尊嘿嘿笑着，又把围巾给他围上了，还给他打了个结，拍了拍。
  白玉堂就见天尊满脸笑容似乎脑洞都堵不上了，无语，他也闹不明白展昭干嘛要留个牙印在自己脖子上。
  展昭则是甚满意，这回大家都知道玉堂脖子上有个猫爷的牙印子了，等于敲了个章，真货鉴定！防假冒！
  这时，门口传来喧哗声，原来木头和尚已经将龙头雕好了，竖起来，往船头一靠……
  众人一眼望过去，瞬间被震住。
  这龙头并非简单的一个龙头，而是九龙雕饰，九条龙纠缠盘旋，恰到好处地将整个船头都包住，古朴沉稳，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不知道为什么，最前方的龙头，从表情神色来看，竟然与赵普有几分相似，而且一只凸目，一只凹目，霸气杀气一样不少。
  殷候都忍不住赞了一句，“不错。”
  与此同时，船帆杆上的黄月琳一抽绳索，拽着绳头往下一跃……刷拉一声，一张巨帆落下。黑色的帆上，巨大的九龙纹样，正是赵家军的军徽。
  众人都忍不住拍手——好帅气！
  赵普也是一笑，点头，“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