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她若是走了,他会如何?
  “哥哥,我很想你,可我……”她闭了闭眼,声音低了些,“可我不能走,将军他对我很好,我不能这样丢下他就走了。”
  谢安并没有意外,相处了几个月,突然让她离开,也许她确实难以接受。
  他缓了缓语气,耐心地道:“阿宁,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我虽不认识周显恩,却也知道他曾大破北戎,是大盛的英雄。这样的人,气节不会短,我也相信,他没有亏待于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几十年,可他也许连两三年的时间都不剩下了。若他不在了,你会如何?”
  他顿了顿,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周家高门大户,龙潭虎穴,不同于咱们在谢家。郭氏如何使手段,终究带了些市井气。可这些望族,杀人不见血,周家不适合你,周显恩更不是你的良配。”
  其实还有很多话,怕吓着她,他都没有说尽。周显恩并非池中之物,他如今待在府里养病,可他真的会如此安分么?
  不管他要做什么,谢宁嫁给了他,就会同他捆绑在一起,所作所为都会连累到她。就算他真的一心养病,可他的仇家太多了,所有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等着他咽气。而这些仇恨,一定会波及到谢宁身上。
  他们如今成婚不久,尚且好说。周显恩虽然深得圣心,也只是因为他命不久矣,所以陛下对他多些信任也有恃无恐。可若是将来他们有了子嗣,以陛下的猜忌心,是容不下周显恩这个重权在握的人后继有人的。
  和周显恩在一起,注定了是一条极艰难的路。
  可他只希望,他的妹妹可以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这样就够了。
  谢宁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谢安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想清楚。
  日头西斜,有些冷了。
  后院内,周显恩瞧了瞧天色,将手中的书卷烦躁地放在一旁。
  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她还没有回来。桌案上,摆着一枝枯萎的桃花。他沉了沉眉眼,便推着轮椅出去了。
  行至后院,他刚要推门,就听到了谢宁的声音,似乎在和谢安说话。只听到了谢安要带她走。
  周显恩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竟然敢当着他面,挖他的墙脚。
  他冷冷地抬起头,便要去推开门,却听得谢宁的声音:“哥哥,你说的,我都知道。虽然将军他有时候有些凶,可他救过我的命,还差点因为我加重了病情,我不能就这样走了。”
  周显恩抬起的手指僵硬在半空,神色凝滞了片刻,院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阿宁,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欠他的,哥哥会替你还了。”
  “哥哥,做人不可忘恩负义,是你教过我的,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周遭沉默了一会儿,院外的人没有再说话,只有风声卷着梧桐叶,飘飘悠悠地落下。
  砸在周显恩脚边时,他还低着头,长发遮住了眸光,良久,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原来,她是为了报恩才对他好。
  原来如此……
  握在轮椅上的手收紧,指节泛白。瞳色深处,却是冰冷一片。觉得他对她很凶,所以她一直是在委屈自己陪着他这个废人了。
  她其实早就想走了吧。
  他眼中嘲讽之意更甚,转过身,推着轮椅便走了,轮椅碾过的梧桐叶,碎成了几片。
  院墙外,谢安似乎还想再劝说她。可谢宁摇了摇头,轻声道:“哥哥,其实,将军他对我很好,一直很照顾我。我既然嫁给了他,一切荣辱都该自己担着,若跟着他享尽荣华,那是我的福气,若跟着他浮沉沦落,那也是我的命,是我该走的路。”
  她忽地笑了笑,眼眶虽还红红的,却没有什么介怀。她不知该怎么去说,报恩是一个原因。可更多的,却是她想到要离开,心头就会觉得难过。
  与他在一起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做他的夫人,习惯了和他在一起。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离开了。
  谢安忽地扯低垂了眼帘,鸟啼花落,他并没有去怪谢宁的选择,只是温声道:“你重情义,是好事。可你还小,很多时候做的决定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了。既然你现在不愿意随我回去,那哥哥也不强求你。你且先待在周家,一年后,我会再来接你,也给你一些时间去考虑清楚。若是你想走,哥哥带你走。若你还是想留下来,以后的路哥哥都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至于那些害过她的人,他也绝不会放过。想踩着他妹妹的一生享受荣华富贵,这个如意算盘,怕是要打错了。
  至于那位信王殿下,他会陪他慢慢玩的。
  “哥哥……”谢宁皱着眉尖,眼前又模糊一片了。
  “好了,不哭了,听话,你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还嫁人了,总不能让哥哥再背着你,逗你开心了。”谢安藏下了眼底的阴翳,温和地笑了笑。
  梧桐树下,两人站了许久,只是在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有哥哥陪着,无忧无虑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自闭了——
  放心,不会虐的,目前主要是让大将军认识到自己对谢宁的心意,明确地知道他喜欢女主,这样才能愉快地追妻了。
  毕竟这个狗男人一直有恃无恐——
  第55章 生辰
  天擦黑的时候, 谢宁瞧着谢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高墙大院,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便推门进去了。
  回院子的时候, 她转道去小厨房拿了些晚膳。下午便没有吃什么,这会儿她也饿了, 只是不知周显恩有没有用过膳。她一面想着, 一面往院子走。
  屋内点起了烛火,烛影映在窗户上。
  她推开门,径直就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面打开盖子, 一面头也不抬地问道:“将军,您饿了没?我拿了些吃的回来,不过没有看到甜汤, 可能是他们忘记做了。”
  她絮絮叨叨了很久,却没人回应。声音便慢慢弱了下去,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却见得床榻上空荡荡的, 隔间的书房也没有人。
  若是平日里,他应该在书房才是,这会儿都要用膳了,可他竟然还没有回来。谢宁也便将食盒盖好,等着他回来。
  夜渐深,屋外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窗户被风拍的打得吱呀作响, 她趴在桌上,烛影摇动,她渐渐有些困了。
  周显示恩还是没有回来,桌上的饭菜也凉了。她双手撑拖着下巴,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她还在想,不知道他吃饭了没。
  蜡烛燃尽了的最后一滴,屋子里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第二日,谢宁醒的时候还是趴在桌子上的,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抬头看了看屋子,床铺上空荡荡的,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好像他昨晚一夜都没有回来。
  她忽地有些担心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夜不归宿过,而也没有告诉她去哪儿了。他昨天还好好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正要出门找他的时候,就听着远远的一阵轮椅声传过来,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周显恩。
  见他没事儿,她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了过去:“将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她正准备去接过他的轮椅,没有注意他的神色。他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眸光,只隐隐看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我去哪儿,还得告诉你么?”
  谢宁抬起的手一僵,摆了摆手:“不是的,我只是担心您。”
  周显恩没说话,嘴角笑意更深,却有些冷。
  没有人说话,周围突然安静了一会儿,谢宁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可她还是没有往深处想。抿了抿唇,努力的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欣喜的道:“将军,上次你一说你以前会斗风筝,正好我听说城外有一场斗风筝比赛,咱们一起去好不好,到时候您肯定会赢的。”
  “咱们还可以自己做风筝,我待会儿让云裳去买一些丝线和材料,您画画很好看,到时候您画我来贴怎么样?” 她靠在轮椅旁,手指点着下巴,似乎在极认真地思考着。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没兴趣。”
  周显恩说罢,就推着轮椅走了。
  谢宁还站在原地,微张了嘴,神情有些错愕。直到意识到身边的人真的走了,她才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她是做错什么了么?还是他今日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有些不高兴?
  她没再多想,也跟着他进了屋,周显恩就在隔壁的书房看书,没有理她。她好几次想跟他说说话,可看他不是很想理人的样子,只好把话都憋下去了。
  正好院子外面,下人送过来一盘干果。谢宁接过就端去了书房。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坐到他旁边。
  她其实很能够捕捉别人细小的情绪变化,自然也看得出周显恩似乎心情不好,可她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还是他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不管怎么样,他昨天没有回来,刚刚她同他讲话,他也一脸冷淡的样子。
  难道他知道了昨天她哥哥想来带她回家,所以生气了么?
  她想了想一边坐在他旁边,一边剥着干果,一边往他的盘子里面放进去,小心翼翼的瞧了瞧他的脸色,笑道:“将军,刚送来的干果,您试试吧。”
  见周显恩没有说什么,只是信手翻了一页书。她有些气馁,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喜欢他一个人生闷气。她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
  她想了想,还是想好好跟他聊一下的。她继续低着头手里剥着干果,轻声道:“其实昨天我哥哥他……”
  “我没兴趣知道。”冷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剩下的话。
  谢宁的身子一僵,她低着头,长睫垂下,轻轻“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剥着干果。指甲不小心戳到干果壳子上,断了一节。好半晌,她才摸着指甲,眼眶红了红。
  “快要用晚膳了,我……我先去小厨房看一看。”她说着就慢慢站起来了,撑开嘴角冲他笑了笑,就径直出去了。
  她走后,周显恩沉了沉眉眼,握在书册上的手指收紧。屋外阴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了。
  余光落在书桌上那盘剥好的干果时,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烦躁。良久,才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刚刚不想发火的。
  他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便推着轮椅便出去了。
  花园内,谢宁坐在凉亭上,一手撑着下巴,手指在石桌上转着圈。风吹的身上有些冷,可她浑然不觉,脑海里不停地想着周显恩,她好像又惹他更不高兴了。
  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他们还一起去桃源头溪放风筝,回来的时候也好好的,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今日这样奇怪。
  她正想着,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丫鬟,见着她便急匆匆的过来,恭敬地她他行了个礼:“少夫人您在这儿啊,今日是二少爷的生辰,老太君便差了奴婢来问问,晚上可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办生辰宴了?”
  谢宁愣了愣,今日是周显恩的生辰么?
  她忽地想通了些,怪不得他刚刚一直不高兴的样子。今日是他的生辰,可她竟然没有去问过,从昨天到现在也没有跟他提起,更没有为他准备什么礼物。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在生气的。生辰确实是很重要的大事,她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那个丫鬟:“你可知,将军他以往过生辰都喜欢收什么?”
  那丫鬟愣了愣,却也不敢怠慢,认真地想了想:“往年二少爷生辰,都会吩咐厨房给他煮一碗清汤挂面。别的,奴婢就不知了。”
  谢宁点了点头,道:“多谢了,你先回去吧,生辰宴的事,我等会回去问一下将军的。”
  那丫鬟似乎也不想去见周显恩,听到她这么说,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就恭敬地退下了。
  谢宁起身往回走,一面走,一面想着。他一向喜静,生辰宴他应该不会办的。可她还是得给他过一个生辰才是,可惜这会儿实在是太晚了,出去才买东西的话,铺子也快关门了,这样一想,也只有给他煮一碗清汤面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去了小厨房,只是在她走后假山处隐隐显出一个人影。
  一个眉眼寡淡,身着锦衣华服的妇人走了出来,之前那个丫鬟就恭恭敬敬的立在她身旁:“四夫人,奴婢已经把您交代的都告诉二少夫人了。”
  四夫人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抬了抬手,将手里的金镯子扔到了她的怀里:“这件事干的还算不错,这镯子要赏你了,拿去给自己赎身吧,以后不要出现在周家。”
  那丫鬟摸着手里的金镯子,脸色大喜,急忙跪下对四夫人行了个大礼:“多谢四夫人,多谢四夫人。”
  她站起身拿着镯子就走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中。
  假山后的四夫人瞧着不远处谢宁离去的背影,勾唇一笑,眼中却满是怨毒。
  谢宁这个小贱/人,敢和周显恩一起把她的显德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她绝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的。
  周显恩不足为惧,反正他早晚也是个短命鬼,没几年活头了。至于谢宁,今日她就算是不死,也得被周显恩给休了。
  整个府里,只有谢宁这个新来的不知道,周显恩最痛恨的就是过生辰了,谁敢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那都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不要命了。
  若是再给他做上一碗清汤挂面,那可是会让他发疯的。
  思及此,四夫人仰起脸,扯着嗓子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癫狂。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早早地被周显恩给害死了,唯一剩下的一个还被他给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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