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_42
方耀仰起头,看着段诚的脸,段诚冲他笑了笑,摇摇头示意无妨。
脚步声逗留片刻,又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方耀探头去看,道:“她走了。”
段诚轻声道:“你也该回去了,不早了。”
方耀站直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个竹哨,递给段诚,“今天买的,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的。”
段诚接了过来,“谢谢。”
方耀回头时,只觉得胸口的难受比上一次多了一些深了一些,原来坚持了还是没有结果,又何必自讨苦吃闯这一趟呢?方耀想,紫纱那丫头害人不浅,以后再也不能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离家出走是方少爷的终结技……
第章
窗台下的红木书桌抽屉里收着一封信,方耀拉开雕花的抽格,取出那封信来,那是临离开悦西时,司徒御天着人交给他的,信封上只干干净净一个名字,收信人却不是方耀。
那些情与爱一旦成了虚妄,方耀反而忆起初时的向往,大漠狂沙,兵刀战马,再世从军。
手里拿着信,站在窗内往外看去,院子里一株腊梅开得正盛,却是孤零零在寒冷中独立。方耀不爱伺弄那些花花草草,庄子里自然也没旁的人会来这偏院帮他伺候。这小偏院内的花草树木看来倒是最为凋敝的,连外院也更是繁盛。
方耀一边想着走,一边想着段诚。
那时候,司徒御天三言两语就说得他心动,几乎想要立即抛下一切远赴塞北;最终却还是记挂着段诚,随他回了段家。他不放心段诚,那次清许山里的暗杀不是偶然,方耀不知那是不是第一次,却知道那肯定不是最后一次。有人惦记着段诚的命,惦记着段诚背后偌大的段家家业,在方耀看来,那就像一把枪指着他的头,随时在等待着扣动扳机。偏偏段诚不肯过问,记得那一夜在山里,段诚轻描淡写两句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恐怕不是不明白,而是太通透了,不愿意去面对。
方耀如今又动了想走的心思,既然要走,何不一劳永逸,帮段诚除了那杆对准着头的枪呢?
方耀因为这个想法而微微颤动,一只手不由自主握紧了身边的椅背,脑子里猛然闪过段忠的脸,他几乎敢确信,那次暗杀与段忠脱不了干系。
方耀杀过不少人,可那都是执行任务和生死关头相拼的敌人。自己想要杀一个人的情绪,还是第一次产生,方耀也不由有些焦虑不安,一时之间下不得决断。
然而想法一旦产生,就反复盘旋在脑海里消散不去。
许多时候,紫纱见到方耀手里拿着噬日,瞄准了远方却许久不动,也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了什么地方。
方耀只是在犹豫,杀掉段忠简单,可是段忠一旦死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到底是更坏还是更好,方耀设想不出来。他从来不是排兵布阵的将军,只能充当身先士卒的死士,想到这里,方耀突然有些难过,开始怀念一别之后再也不能见面的队长。
日子便这样过去得飞快,眼看着就是年关,段诚总算是将所有账目翻看完了,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说和方耀是个错误,以后再也不犯,果然这些日子便不再来见方耀,方耀也没去城里,两人几乎见不上面。
只是偶尔前院会送些精致糕点来,也有仆人给方耀搬了两坛子桂花酒来,却都不说是谁的吩咐。
紫纱说如今凡少爷受了当家器重,自然是不一样了。
方耀却并不放在心上,糕点大多让紫纱和紫萝拿去吃了,酒坛子也收在角落,从来没有启封过。
年前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两夜,整个许城周围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白雪苍茫。段家庄子里也堆满了雪,枝头假山都裹了一层白。年轻的小姐丫鬟在院子里堆起雪人,段锦堂则领着些少年人打起雪仗来。
到过年那天,在堂屋里摆起大圆桌,烧上暖炉,敞开着房门一边吃喝一边看外面天地间雪花飘落,洋洋洒洒,纯净素白。
方耀喝多了两杯,热气一烘便头晕脑胀,见到席间段忠起身,竟然一扣腰侧短刀,想要跟出去。
走到房门,寒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见到段诚蹲在地上,抱着怀里的段羽婷,帮她点燃面前的爆竹。
段羽婷捂住耳朵,将脸埋在段诚怀里,惊叫道:“三爷爷!”
爆竹点燃,猛然炸裂开来,发出巨响。
段诚笑着将段羽婷抱起,道:“不怕不怕。”
段羽婷见到段忠出来,规规矩矩叫了一声爷爷,段忠背着手点点头,“你们玩。”
待段忠离去,段诚将段羽婷放下,让她去找段锦堂,拍拍手起身问方耀道:“怎么出来了?”
方耀看着段忠离去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回了屋里。
段诚站在门边看着方耀,默默垂下目光。
大年三十晚上守岁,初一一早,段家上下便全家去许城外青云山福陵寺烧香,保佑一年平安,家人身体健康,家族生意兴隆。
段家人多,浩浩荡荡几辆马车驶上山去,几乎挡了半边山路。
福陵寺住持与段诚相识,夫人小姐们自去烧香,段诚随着住持去了厢房闲谈。方耀被玲夫人拉着给菩萨上了一炷香,保佑他身强体健,来年无病无灾。
方耀上完香,便一个人出来,看着漫山雪景沿小径散步。
福陵寺后面有一大片梅林,此时开得正旺,淡黄和粉红两种颜色相间,仿佛一片花海,微风间轻摇荡漾,虚幻不实。
方耀走了进去,行了不远便见到梅林中还有两个人远远站着,看身形衣着,正是段忠段锦禾父子。
方耀放轻动作,悄无声息朝他们靠近,一直到听得到两人对话才停了下来。
他听到段忠质问段锦禾:“老三查账你不晓得跟去?”
段锦禾应道:“我跟当家提过几次,他都说不用了,有锦鸣帮忙就够了,我实在是没办法……”
“没办法?”段忠冷哼一声,“他不让你看账簿,你也该每日到铺子里去看着,心里有个数。”
段锦禾有些底气不足,“我也是怕惹了当家不高兴。”
段忠问道:“我问你?你经手的账目是不是动过手脚?”
段锦禾沉默片刻,道:“我都做得很干净,当家应该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