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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_295

  这个时候,充当布景板最安全。
  群臣的反应让朱棣很不满意。
  肩上的金色盘龙似也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昂首咆哮,威严慑人,仿佛能随时腾云,猛扑入殿中,择人而噬。
  良久的沉默之后,北京刑部左侍郎壮着胆子出列,言道,虽有海寇侵扰,却非卫所官军之敌。不上岸则可,一旦上案,非死即被官军所擒。
  话落,立刻有兵科都给事中郑遂附言,“有司奏报,上月壬子,海寇侵福建,巡海指挥李彝领兵御之,虽未擒贼首,却得贼船八艘,斩首三十余,生擒数十,不日将械送至京。足见海寇乃癣疥之患,不足惧。”
  朱棣看向郑遂,直把对方看得冷汗潸潸头皮发麻,才道:“朕亦听闻,海寇侵福建,福州中卫有百户孙瑛领兵与之对战,与贼联舰接战,所部皆没。而巡海指挥李彝闻讯,非但不出兵增援,反而坐视孙瑛等力战而亡,待贼夺船遁去才挽舟邀功,并污孙瑛等出战不利,夺其全功!”
  “这……”
  朱棣冷哼一声,“国家牧民,民以养兵。临战御贼,将帅当以身先!罪人李彝畏贼不前,睹麾下死战而不援,更欲夺下属之功,其行可恶,其罪当诛!”
  郑遂忙道:“陛下,此事尚未有实据。福建都指挥使司奏报,巡海指挥李彝确有实功,而百户孙瑛不过斩首一级即因冒进被贼寇所杀,还望陛下明察!”
  “卿以为朕所言非实?”
  “臣万万不敢!”
  “不敢?”
  朱棣再次冷笑,大手猛的拍在椅背之上,发出一声钝响。
  雷霆之怒,群臣顿时噤若寒蝉。
  充斥着怒火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不要以为朕不在南京就会被蒙住耳朵,捂住眼睛!朕征战二十余载,想在朕面前诬罔为功,打错了算盘!”
  话落,朱棣随手取出福建巡按御史和按察司的奏报,扔到郑遂脚下。
  奏章摊开在地,上面的每一行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出言为李彝争辩的郑遂身上。
  拾起奏疏,看过全部内容,郑遂跪伏在地,道:“陛下息怒,臣愚钝,万死!”
  朱棣没再理他,任由他跪着,扫视群臣,当殿颁下敕令,派有司会同福建巡按御史覆验此战。死伤者加褒恤,畏缩不前,坐视同袍战死者正其罪,诬罔夺攻者罪加一等!
  兵科都给事中郑遂以奏对失措黜为沅州同知,升工部给事中马麟为兵科都给事中。
  对郑遂来说,再没比今天更倒霉的日子。
  马麟却是难抑喜色,出列,叩谢圣恩。
  六科给事中加起来超过两位数,每科都给事中却只有一个名额。虽说言官是清流,可清流也要力争上游不是?
  郑遂被拖了下去,朱棣硬声道:“国家之治在明赏罚,有功当赏,有罪必诛!朕不敢自比尧舜,但愿以此法治天下!”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群臣下拜,孟清和一边高呼,一边在心中琢磨永乐帝此举用意为何。
  虽然参不透永乐帝的全部目的,但有一点,今天的事传出去,边塞的将领都会绷紧了神经,即使御驾南归,也不会轻易懈怠。短时间内,“天高皇帝远”的错误思想绝不会有太大市场。
  天子在北边,尚且对南边的事了如指掌。回到南边,就会忽略北边的事?根本不可能!
  甭管离多远,胆敢违法乱纪,事发之后绝逃不过脖子上的一刀。
  想明白的不只是孟清和,在场文武,只要脑袋没被塞住,多少都能领会到朱棣的用意。
  瞒天过海这四个字,基本不存在朱棣的字典里。
  谁敢在他跟前这么干,基本离死不远了。
  发作了谎报战功的李彝,朱棣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南归的事上。群臣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天子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帝王心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猜透。
  孟清和站在沈瑄身后,自始至终保持沉默。
  现如今,他即是行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又是行部鸿胪寺左少卿,一肩挑两职,跨越文武,头上还顶着大宁镇守,很快要和赖在会同馆里的草原部落使臣和野人女真头领打交道,已经被架在了火堆上。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工作进展顺利,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虽说定远侯答应能帮的尽量帮,可到最后,事情还是需要他自己完成。
  找帮手,可以。
  找枪手,那就不成了。
  永乐帝同群臣商量南归事宜,为的也是挑拨鞑靼瓦剌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走,瓦剌和鞑靼根本打不起来。
  有朱棣举刀在一边看着,鬼力赤和马哈木能放心的拼老命厮杀?
  除非脑袋被门夹了。
  若想让鞑靼和瓦剌掐起来,永乐帝明白,自己还是早点启程的好。
  孟清和不敢打包票,朱棣前脚走,后脚就能让鞑靼和瓦剌拿起刀子拼命。但他可以保证,朱棣不走,在草原上放火也未必能马上烧起来。
  拽上沈瑄壮胆,向永乐帝进言之后,朱棣深表赞同,才召见群臣,放出南归的消息,同时给边塞的守将们紧一紧皮。
  朕不在,也别给真起幺蛾子!
  最终,天子南归的日期被定在十一月底,这表示,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留给会同馆里的鞑靼和瓦剌使臣活动。
  群臣散去之后,朱棣单独留下了孟清和。
  孟十二郎没胆子再拉上沈瑄,只能乖乖跟着郑和去了暖阁。
  拍拍胸口,怀里正揣着绞尽脑汁写好的奏疏。
  想想沈瑄看过给予的肯定答案,孟清和瞬间有了底气。
  不用怕!
  没什么好怕的!
  一切照实说就行!
  迈步走进西暖阁,孟清和深吸一口气,纳头便拜,“臣孟清和,拜见陛下!”
  暖阁的门关上,掩去了孟清和的背影,也隔了绝室内外的声音。
  两名内侍守在暖阁外,数名羽林卫和金吾卫在殿前走过。天空中又聚集起了层层乌云,朔风自北起,很快将席卷整片草原。
  王府外,沈瑄驻马回首,张辅行至跟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好奇问道:“子玉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瑄牵着马缰,轻磕一下马腹,马蹄哒哒踩在路面上,由慢步逐渐加快,只给张辅留下一个背影。
  张辅甩甩马鞭,仍是一脸的不解。
  永乐帝元年十一月癸巳,暴雪夹杂着冰雹,席卷了整个北疆。
  顺天八府,大宁,宣府,蓟州,皆被冰雪覆盖。山西大同等地也遭暴雪侵袭,辽东等地受灾害更甚。
  汉王朱高煦上表,奏暴雪骤降,宣府受灾,草原更甚。近日多见鞑靼游骑刺探边镇,伺机虏掠村堡,已有多处乡民遇害。
  “儿臣叩请,调开平,宣府,大同边军出塞,灭除贼患。”
  上表之前,朱高煦和郑亨已分别带兵驱逐过鞑靼骑兵,可惜效果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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