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咬牙切齿

  神将碑矗立在南朝帝都东部，构造大气恢弘，印证的就是南朝开国皇帝的彪炳功勋。想来这里怎么也该能凝聚一股振奋人心的信念才对，但是此时枯叶满落，扫冢的前朝老卒掂着一根烟枪，坐在长长的石阶中间神色幽思浑浊的望着西方，那座更加恢弘绝世的王宫之上。
  刘云海看着那个老卒，纳闷的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倒在他的身边，道：“不忙着给你兄弟们清理墓地，老是看那座皇城有什么意思？”
  老卒不愿意搭理人，看着刘云海清秀讨喜的样貌，也没那种老前辈对于后生的关心，冷道：“谁说我看了？那破瓦片儿堆成的废墟有个球看头。“
  刘云海眉梢闪过讶异：“那你看啥呢？“
  “看个混账。撇下老兄弟们不管的大混球！“
  “他在帝都？宫里的人？“
  “以前在，早死球了。“
  “听你这口气，似乎他死，你很解气呀？“
  “解气，相当解气。狗日的死的迟了，早在杨东风活着的时候，他就该死。“
  老卒恨恨的喊，大概没多少人能究竟听出来老卒所痛恨的是什么人。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那人应该是宫里的人。杨东风就是前朝哪位纨绔浪荡的亡国皇帝，那么老卒所骂的人应该是三百年前的人，还是个死人。
  这个范围看起来有些太宽广，但是刘云海却恰好能猜出老卒所说的那人是谁，嘴角不自觉的便有一丝苦味，对不上与老卒接茬的话。
  “那您老坐着，我在碑前转转去。“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那老卒瞪了他一眼，道：“后生是来帝都参加十年一度的扶龙大典？看你的年岁恐怕也就是十来岁，下一届参加也等得起，何苦要在这次送命？“
  他想转身，闻言不禁停了下来，面上的微笑没有停，道：“前辈是守碑人，便也是扶龙殿的守殿人。您既然那么恨那位，又何必一连几十届扶龙大会一次也不让后生们过去？“
  老卒顿时怔然，他有意思的笑看了刘云海一眼，笑道：“后生竟然能猜出我的身份来？不错不错像个苗子。伏龙殿虽然是先帝命建，但那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出不了一个惊绝者，老夫自然是不会放他过去。“
  刘云海挂着笑意，道：“那狗日的柳归尘实在可恨！“
  一句话落下，他不停留的立刻转身离开了。而老卒却是将端着烟枪的手放了下来，脸上挂着愕然。柳归尘自然就是哪位先帝的名字，也是老卒痛骂的那人的名字。老卒抽着嘴角摇了摇头，自语道：“狗日的臭小子，柳归尘不成器，但也不是你个后生小辈能指点的吧？“
  神将碑起初建造的时候便是个极耗人力物力的事情，当然这也是历经三百年风雨他依旧鲜明亮丽矗立不倒的原因。有着清心斋几位强大修士加持的阵法，这巨碑常年不染纤尘，明艳亮丽；但刘云海看着上面排成的一列列字眼，总觉得少了那种真正历经沙场的彪悍气味。
  刘云海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手在碑前三尺便被法阵挡住不能前进，最下方的一个名字是狗蛋儿，这样带着浓烈土腥味的名字谁也不会料到他也曾是纵横沙场的开路先锋，六千斤大旗扛背，横扫数万英雄。
  原本他是有个更好的名字，那是当年柳归尘亲自为他取的，名破阵。但死前三刻，他觉得树有根人有本，这名字虽说看上去不洋气，但也是老父母的心血，要刻到这么恢弘大气的碑上去，还是旧名字好些。
  “兄弟们啊！我何曾将你们当过兄弟？”刘云海眼中追忆之色尤为浓重，忽然他眸中光泽一凝，手指金色光芒闪烁，隔空便写起字来。
  强行破阵便要遭受法阵反击，刘云海的指尖顿时喷血。血雾在空中凝成几个迅速消散的字眼。
  “华南道清阳府舍县桃花乡”
  刘云海微闭着眼中，眼中似乎有泪珠渗了出来，那绝不是因为手指一星半点儿的疼痛，更像是心血从眼睛里流了出来。狗蛋儿最大的梦想，不是争拿刘云海手下神将的名号，而是在这块丰碑上他的名字写到最底层，最好能加上乡里地，便更好了。
  三百年前，多少人都抱有一样的想法。神将也好，马前卒也罢，归宿便是这座丰碑。生死之事，他们看得比谁都开。
  “兄弟们，这一次，我不造杀孽了。”
  “只杀十六人……只杀十六人……杀十六人！”
  刘云海咬牙切齿，连道三句十六人时心里也念叨着一个个今生难忘的名字。刘云海的嘴角有些微微颤动，终于，他双膝落下，紧接着五体投体，一个跪拜。
  很是生涩，相当生涩。这传承数百年的小人见大人五体投地的规矩和礼数，刘云海却显得异常别扭，即便是他看样子已经是很用心的再做，却也很是别扭。
  刘云海维持着这个姿势大约坚持了半个时辰之久，终于站了起来。
  当他转过身子的时候，却发现掂着烟枪的老卒正在他的身后，面带笑意的站着。刘云海仿佛早已经料到，没有任何惊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便与其错肩而过。
  老卒踌躇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道：“你觉得张紫水怎么样？“
  刘云海的身影顿了顿，紧接着直直的离开了神将碑。老卒戚戚然的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一点没变吗？“
  忽然他微微一愣，看着地上。
  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