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烦躁地走出了武定侯府,林沐风沿着一条笔直的大街,信步向城中行去。没有什么目标和方向,就是随意而行。七拐八拐之后,对南京城还有些陌生的他,居然就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回自家瓷行的路来。
呼呼的西北风猛烈地刮了起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惨淡的夕阳。风卷残阳,尘土飞扬,街面上的摊贩收摊匆匆奔走,商户纷纷打烊,行人掩面疾奔。没有多久,风越来越大,漫天的雪花沸沸扬扬地飘了下来。起初还雪絮纷飞,不多时,就变成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了。
林沐风无奈,避进了一家小酒馆。酒馆里点起了昏暗的烛火,三三两两的酒客伏桌自斟自饮,屋里其实也一如屋外说不尽的凄冷。也要了一壶酒,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林沐风望着屋外的昏天黑地和漫天白雪,默默地端起了酒杯。
来到大明之后,他有些不习惯大明酒水的口感,很苦涩很硬,还有一种淡淡的酸腐味道,大概是酒精含量很低的缘故,他喝着感觉还不如后世的啤酒。他这才醒悟,何以古人会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习俗。不是古人酒量大,实在是古代的酒度数太低了。他更愿意理解为,酒水。他的酒量原本就不小,来到大明后酒量更大了。
酒是正宗的女儿红,米酒的一种。酒热乎乎的,是伙计烫好的。林沐风起先小杯来小杯去,后来觉得不过瘾,就索性问伙计要了个海碗,牛饮起来,一如他前世时喝啤酒一般。一会的功夫,菜没吃多少,四壶酒就下肚了,大约相当于两斤左右,林沐风头脑开始微微有些晕乎,半醉了。越喝兴致越高,倒有些不醉不归彻底放松一下的念头了。
对面的桌上,一个黑衣青年也是在自斟自饮,见林沐风如此豪饮,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端起酒杯带着酒意道,“兄台好酒量!”
林沐风淡淡一笑,呼道,“伙计,拿酒来!”
黑衣青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的紧,在下走遍大江南北,还尚未见过如兄台这般豪饮之人。这江南女儿红,后劲甚大,兄台已经饮了四壶,要再饮,怕是出不了此门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酒太寡淡了。”林沐风端起酒壶向黑衣青年点头示意,拔掉壶盖,仰起脖子就灌。
全酒馆里的酒客,包括伙计在内,都惊讶之极地望着林沐风。林沐风心里苦笑,难道,作为一个穿越者,喝酒也能出风头吗?他抬起头扫了黑衣青年一眼,借着酒意招呼道,“兄弟如果有兴,我们不妨来对饮一番。”
“好,在下东方浩,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黑衣青年也是豪爽之人,闻言便端着酒壶挪到了林沐风的桌上,“伙计,拿酒来!”
“小可林沐风——喝,我们干了这一碗!”林沐风倒满海碗,端起一饮而尽。
东方浩眼中闪出一丝奇色,深深地望了林沐风一眼,当下毫不示弱,也让伙计取来海碗,倒满学着林沐风的样子干掉。
两人你来我往,半个时辰过去了,居然又喝掉了8壶酒。
东方浩口中喷着酒气,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哈哈大笑,“爽快,痛快!今天识得林兄这般豪饮酒客,也是东方浩三生有幸了!哈哈哈!”
林沐风面色涨红,酒精度数再低,喝多了也是要醉人的,他也有些舌头发硬,“东——东方兄,林某不能再喝了,林某告辞,改日再饮,哈哈!”
林沐风晃悠着身子就要出得门去,伙计在后面追了出来,“公子,酒钱还没付账哩!”
林沐风愣了一下,伸手往怀里一掏,呆在了当场——他没带银子,或者说,在这大明社会,他没有带银子出门的习惯,往往都有下人代劳。
东方浩粗野地一笑,“伙计,酒钱俺结了。”一锭银子从他的手里飞出,凌空划了一道圆弧,稳稳地落在了酒馆的柜台上。
林沐风晃晃荡荡出得门去,大雪依然裹夹着北风漫天席卷着,他缩着肩,迎风走了几步,一阵酒意上涌,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地。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叹了口气,“这酒后劲还挺他娘的大!”
……
林沐风瞪了蹬腿,头一阵刺痛,眼睛慢慢睁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间温暖如春的房间里,身上还盖着一床粉红色的绸缎被子。忍着头痛,打量着这间屋子,古色古香,清幽中带着几分脂粉气,他心里一动又一惊,难道是女子的闺房?霍然揭开被子坐起身来,他撩身下床,赤着脚站在房中,使劲回忆着“往事”,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走到窗户跟前,推窗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在画舫之上,舫外,是碧波荡漾小船往来的十里秦淮河。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黑衣青年东方浩大步走了进来,嘿嘿一笑,“林兄,早起啊!”
林沐风隐隐还记得他,他们两人在小酒馆中拼酒作乐——他尴尬地拱了拱手,“是东方兄吗?在下醉酒,不知何以到了此处?”
“哈哈,林兄原来也是纸老虎,喝酒很凶很豪爽,却是后劲不足,哈哈。昨日东方浩见林兄醉倒在雪地之中,便将你背来了这明月画舫之上。”东方浩爽朗的笑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装束清雅面容极其俊美的少女,裹着粉红色的披风,盈盈走进门来,笑道,“东方大哥,不给小妹介绍一下吗?”
东方浩又是一笑,“林兄,这是我的义妹,秦淮明月画舫的若兰姑娘,这就是她的闺房,你昨日醉酒可是在人家房里沉醉了一夜哦。”
林沐风心道,居然是风月场所?他也没顾得上过多思虑,便躬身一礼,“不好意思,有劳若兰姑娘了。”
“林公子是金陵诗会的文魁,又是本次恩科的状元,文武双全,才名远播,若兰能见到林公子,实在是三生有幸。”若兰薄薄地笑着,走近了几步。
一阵扑鼻的幽香传进林沐风的鼻孔,他打量了若兰一眼,心头也不禁有惊艳之感。此女相貌美丽中带着几分清雅,淡然出尘,眉目如画,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女子之气。林沐风淡淡道,“若兰姑娘过奖了。”又转过头去,向东方浩拱手道,“东方兄,打扰二位了,在下告辞了,他日有缘再跟东方兄把酒言欢!”
若兰却上前一步恰恰挡住了林沐风的去路,“林公子,若兰久仰公子大名,早欲结识公子,求取一幅字画,如今公子到了这明月画舫之上,能否让小女子尽尽地主之谊呢……”
东方浩也赶紧道,“不错,不错,若兰妹子仰慕林兄多时,林兄既来之则安之,略为停留片刻,你我兄弟再这明月画舫之上继续对饮一番,美酒美人相伴也是一桩美事。”
萍水相逢,又身处在这风月之地,林沐风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他深深地扫了两人一眼,定了定神,这才缓缓道,“既然东方兄和若兰姑娘如此厚爱,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这酒就算了,林某宿醉头痛欲裂,实在是不能再饮了。”
“即如此,公子就在我这画舫上喝杯清茶吧。”若兰回身招呼道,“来人,上茶!”
……
“林公子,此是亡父亡母的遗容,但这画作时日已久,已然有些模糊不堪,若兰闻得公子书画两绝,特此拜请公子为若兰重绘亡父母遗容,不知可否?”若兰轻轻展开一幅字画,声音黯然。
林沐风放眼望去,只见那画幅之上,一个华衣俊美青年与一个柔媚的少妇携手走在雪地上,神态恩爱之极。突然,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似觉得这青年隐隐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但又死活想不起来。
若兰盈盈走到屋里的一角,在琴案前坐下,双手连挥,一曲如同行云流水般的云水禅心古曲就回荡在她的闺房之中。
林沐风抬头望了她一眼,沉吟着提笔开始临摹“复制”眼前的这幅画。工笔人物肖像画乃是他的强项,只半个多时辰,他便根据原图重新作了一幅。虽然是“复制”,但在林沐风的笔下,青年和少妇的神韵气质更加细腻饱满,更加传神。
若兰痴痴地望着画幅,半响,突然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多谢公子!若兰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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