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如果（三）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黎九九结结巴巴的说：“叔、叔叔……”
  这个称呼喊出来的时候，黎九九就发现自己喊错了，她尴尬极了，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我们前天在机场见过，你还记得我吗？”她努力的找着话题掩饰尴尬。
  原尧的目光偏移，落在了她拽着他袖子的那只手上，白白的，小小的，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指尖都在泛白。
  曾经，黎九九便十分喜欢拽住他的袖子和他说话。
  她一点都没有变。
  原尧道：“记得。”
  “前天撞到了你我都没有好好道歉，叔叔，对不起哦。”黎九九拉着他的袖子，脸上的笑容很乖巧：“那天我太着急了，不是故意的。”
  他声音平静，没有情绪起伏：“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
  他便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一个叔叔带我来的啦，过两天就是我妈妈生日了，我想在拍卖会上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拍下来给她当生日礼物。”黎九九自来熟，噼里啪啦的就把自己给交代清楚了。
  原尧颔首，不再多问，目光重新落到了他袖子上的那只手。
  黎九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熨帖整齐的西服袖口被自己拽得皱皱巴巴的。
  她细白的指尖一点一点的从他的袖子上挪开，然后补救似的伸手抚了抚，但是全无作用。
  黎九九很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哦叔叔，我赔你一件吧，我们先加个微信，明天我送货上门。”
  问他要联系方式的时候，黎九九紧张得不敢抬眼看他。
  男人慢慢的移开目光，淡声说道：“不用了。”
  他绕过黎九九，朝着大厅走去。
  黎九九不气馁的跟上去，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叔，这儿基本都是外国人。我英语不太好，他们和我搭话我都听不懂，好尴尬哦……我能不能跟着你啊？”
  原尧看了眼英语不好的黎九九，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还要给我妈拍礼物呢。”黎九九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叔叔，在这国外，咱们是老乡啊！还是三天见了两次特有缘分的那种，你帮帮我嘛。我就跟在你旁边，绝对不乱跑也不乱说话，我可乖了。”
  小姑娘爱撒娇是天生的，撒了二十多年的娇，她信手拈来，软绵绵的语调，清澈的小鹿眼，无一不让人心软。
  已逾不惑之年的男人低垂了眉眼，掩盖住眸子里极为复杂的情绪。
  就在黎九九以为他会冷淡拒绝的时候，他却点了点头。
  黎九九顿时眉开眼笑，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路走来，这里的大多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显然都是认识这位叔叔的，态度还颇为尊敬。看着他身后还带了个小姑娘，不免好奇的打量黎九九，但也只是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原尧将黎九九带到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位置，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黎九九乖巧的坐着，她看原尧想走，忍不住说道：“不是吧叔叔，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吗？万一有人和我搭话怎么办呀，我怕生啦。”
  原尧道：“我有事，很快过来。”
  方才季匀发消息给他，说有重要的事，问他现在在哪个位置。
  他不想让季匀看见黎九九，毕竟季匀是个大嘴巴。
  “你让我跟着你嘛，我一个人害怕。”黎九九是个得寸进尺的，原尧态度软化，她就发肆无忌惮。
  “听话。”
  “可是我饿了，我想吃甜品。”
  原尧看了她两秒，然后抬脚去不远处拿了一碟蛋糕摆在她面前。
  “我渴了，你再帮我拿杯香槟叭。”
  “小孩子不能喝酒。”原尧说着，召来侍者要了一杯柳橙汁给她。
  黎九九吸了一口柳橙汁，还是有点不想让他走，她正思考着再作点什么，就看那个刚才认识的叔叔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黎九九眼睛一亮拉住原尧的袖子说：“叔叔你看，是把我带进来的那个叔叔，我介绍你们认识呀。”
  原尧看过去，季匀笑得像朵向日葵，看见黎九九和他，倒腾着两条腿就蹿了过来。
  “九九好啊。”季匀先跟黎九九打了招呼。
  黎九九乖巧回应：“季匀叔叔好。”
  季匀笑容灿烂，他拿胳膊肘撞了撞原尧，朝着他挤眉弄眼：“你俩这么有缘啊，这就聊上了？”
  原尧幽幽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匀摸了摸鼻尖，心说老子这是帮你呢，你他妈丧着一张脸想啥呢。
  黎九九对于季匀叔叔的印象很好，当即乐呵呵的接话：“季匀叔叔你也认识我叔吗？我跟你讲，我真的和叔叔可有缘啦，前天我刚来圣尼亚的时候就见到过叔叔一次，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叔叔对我可好啦，看我一个人就带着我，还给我拿蛋糕和饮料。”
  “我和你叔高中同学呢。认识都得三十年了啊。”
  “哇，这么久，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黎九九一脸惊奇：“那我们都好有缘呀。”
  原尧听得额角跳了好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他对季匀说道：“你跟我来一下。九九，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黎九九惊讶道。
  原尧没回答，拖着季匀去了一边说话。
  被无视的黎九九瘪了瘪嘴，百无聊赖的拿着手机玩了起来。
  不远处，原尧脸色微沉的看着季匀，说：“你带她来这儿是什么意思？”
  “那丫头看起来挺喜欢你的。”季匀道。
  原尧抿了抿唇，半晌才说话：“我都几岁了，她才几岁？季匀，我没那么混账。”
  季匀诧异的说：“可你这也不显老啊，说你是二三十岁的人我都信。尧哥真的，我没说谎话。”
  自黎九九走后，原尧渐渐的变得十分自律，甚至于到了苛刻的地步。他以最完美的标准要求自己，岁月几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我和她缘分尽了。”原尧低垂了眉眼，掩住那一抹几乎要溢出来的黯然：“今生能再看见她，我就已经知足了。她那么年轻，找男朋友也该是同龄人，而不是我。”
  “怎么的？她幸福你就知足了啊？你他妈好伟大哦。”
  被季匀怼，原尧难得没有反驳。他没说话。
  季匀的情绪渐渐的焦躁起来：“原尧，你怎么回事啊？你是自卑吗？”
  原尧听了，皱眉看着他。
  季匀开始疯狂吹他的彩虹屁：“虽然你年纪大了点，但也不显老，分分钟甩那些二三十岁的愣头青几条街啊。你看你长得好，事业有成，我要是女的我都喜欢你了……”
  原尧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他妈别恶心老子。”
  “你爱她。”季匀说：“为什么要放手？”
  黎九九在高考之后去了趟燕京，回来之后，就消失了。季匀陪着原尧买醉的时候，才得知了那丫头真的是来自未来。
  他记得他当时是这样安慰失意的原尧的：“尧哥不慌，等那丫头出生了，你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啊。”
  那时候原尧没有说话。
  后来，黎九九出生了。
  季匀兴奋的拉着原尧去看，但原尧并没有去，原尧甚至都未曾再关注过黎九九。
  季匀察觉出来，原尧铁了心要和黎九九做一个陌生人。
  那时候黎九九还是个啥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季匀也不好说什么，可现在小屁孩长成了大姑娘，季匀看原尧多年来孤身一人，不免替他着急。
  于是就像撮合黎九九和原尧。
  而原尧，听了季匀的话，沉默了一下，才缓慢的说道：“她并不记得自己在我少年时出现过，她没有那段记忆。我不能将感情强加在她身上，这对她不公平。她……也不是当初的那个黎九九。”
  “怎么不是了，那丫头明明和咱们十几岁那会儿一摸一样啊，一点都没变。”季匀指着那边的黎九九，说：“你看，喜欢好看的男的的臭毛病也没改，这不就聊上了吗？”
  那边，黎九九正和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甚至还有可能比她还小一点的金发少年聊天。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黎九九的眼睛都更亮了。
  季匀啧啧称奇：“那小子看着挺腼腆，和她说话还他妈脸红了。我记得现在他们这一代流行什么小奶狗，就是这吧。”
  原尧莫名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黎九九还在，他也曾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她。
  那时候小姑娘的脸涨的通红，但显而易见的她吃这一套。
  ……还他妈真的什么都没变，黎九九还是那个黎九九。
  操。
  原尧忽然有些窝火。
  “什么小奶狗？你他妈就是条老狗。”
  季匀：“？？？”
  “你他妈攻击我干嘛，你去攻击那条狗，呸，那个小男生啊。”
  黎九九在那边和金发少年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和他告了别，兴冲冲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叔，拍卖会要开始啦，我们过去吧。”
  季匀干咳一声，问：“九九啊，那谁啊？”
  “我刚刚认识的小哥哥呀。”
  “看着是挺小的。”
  “对啊，才大一呢，和他母亲过来一起参加拍卖会的。”
  季匀没话说了。
  这丫头，怎么看着谁都喜欢的样子。
  他正想着，就看黎九九蹦哒到原尧旁边，小嘴叭叭的和原尧说话：“叔，你都知道我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名字是什么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就跟查户口似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了过去，原尧不厌其烦，一个一个的回答了她。
  最后，黎九九冷不丁的问：“原尧叔叔，你结婚了吗？应该没结婚吧。”
  毕竟叔叔虽然长得帅，但是似乎不爱搭理人，冷冰冰的不好相处，除了脾气好的小（黎）仙（九）女（九）也没人能忍受叭。
  自认为脾气好的黎九九有些小羞涩。
  季匀听了半天，终于趁原尧沉默的时候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没，他就高中的时候谈了个女的，后来那女的不要他了。他就一直单到现在了。”
  “啊。”黎九九皱起了眉头：“那原尧叔叔，你不会还想着她吧？你别想了，这么久了，她孩子估计都跟我一样大了。”
  季匀：“……是跟你一样大。”
  “季匀叔叔我没跟你说话。你闭嘴。”
  “小丫头，尊敬长辈懂不懂。”
  黎九九不理季匀了，她拉了拉原尧的袖子，和他说：“原尧叔叔，你别伤心，早恋一般都不会成功的，你掰了也正常。老话说得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原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在黎九九的语气里听出了幸灾乐祸。
  她在幸灾乐祸个什么啊？
  开心她和他早恋没成功吗？？
  这是什么逻辑？？？
  不一会儿，拍卖会正式开始。
  这种拍卖会，拍品多以收藏品为主，可以拿来做生日礼物的少之又少，黎九九渐渐兴致缺缺。
  原尧和季匀象征性的各自拍了一个拍品，黎九九就知道他们都是来走个过场的。
  临近拍卖结束的时候，出现了一条蓝宝石项链，黎九九看着那bulingbuling的蓝宝石，眼睛就亮了起来。
  比刚才面对那个大一小奶狗还亮。
  然后，她出手了。
  其阔绰程度让原尧忍不住想，捡破烂的那些日子真是委屈她了。
  拍卖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黎九九捏着黑色的天鹅绒首饰盒，里面装着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项链，是她准备送给妈妈的礼物。
  黎九九看原尧要走了，连忙喊住了他：“原尧叔叔，你住哪个酒店啊？”
  季匀幽幽的回答道：“你原叔叔长居圣尼亚，不住酒店。”
  “这样呀，原尧叔叔，那你家地址方便告诉我吗？”
  原尧按了上去的电梯，问她：“你住几楼？”
  黎九九说了自己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三人走了进去，原尧伸手按了黎九九要去的楼层。
  原尧没有告诉黎九九住址的打算，在他看来，他和黎九九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黎九九瘪了瘪嘴，然后恹恹的问季匀要了联系方式。电梯门开了，她就垂头丧气的回房间了。
  原尧站在电梯门口，看见她进去了才和季匀下楼。
  季匀说：“那丫头肯定也喜欢你。”
  原尧漫不经心：“是啊，我帅。”
  但也仅仅是喜欢好看的人的那种喜欢罢了。
  季匀：“……”瞧瞧这个不要脸的！
  翌日。
  黎九九中午的时候问了季匀原尧家的住址，就提着手里包装精致的袋子去原尧家堵人了。
  结果她发现自己连他家的小区都进不了。
  黎九九等啊等，都没能在门口等到原尧，这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无奈之下，只能又找季匀，拜托他给原尧打个电话。
  原尧来接她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小姑娘抱着一个袋子，蹲在路边数蚂蚁，小小的那么一团看着可怜兮兮的。
  原尧轻轻的叹了声气，朝着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