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打火机

  六月的一日,林芬终于在医生的准许下出院了。周家三人全都来了,还有白惠。此刻,佣人正在替林芬收拾东西。而林芬换下了蓝白条纹的病服,终于穿回自己平时的衣服。
  “芬姨,我来扶你吧。”周雅茹嚷嚷道,积极地奔到林芬身边,一下搂住了她的手臂。
  顾晓晨也想去搀扶,刚要上前,可是却有人抢先一步。
  白惠从她身后大步走过,走到林芬另一边扶住了她,“阿姨,你慢慢走哦。茹茹,我们扶阿姨出去。”
  “好。”周雅茹应了一声,两人扶着林芬走出了病房。
  顾晓晨整个人一僵,只好愣在原地。这下子是没她的位置了。她只好走在人群后头,跟随着一行人下楼。
  灿烂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
  林芬的笑容灿烂,周雅茹与白惠则在旁不时地与她说话。林芬回头望向一旁落单的顾晓晨,而顾晓晨摇了摇头,又是笑笑,这意思就是没事。医院外的大道上,两辆轿车已经等候多时。
  前面的车内,司机立刻下车替他们打开车门。
  后边的车是周城泽驾驶的,他也下了车。阳光下,整个人愈显颀长。
  周墨生与林芬上了前一辆车,佣人也同坐一辆。而周雅茹则上了周城泽的车,却是把副车座的位置让出来了,“白惠姐,你快上车呀。”
  白惠点了点头,弯腰钻进车中,坐了副车座的位置。
  周城泽扭头望向另一个人,只见顾晓晨已经走向林芬所坐的那辆车,她对着车内的林芬小声地说着什么。而后又是朝他们这辆车的方向走回,轻声说道,“我就不去了,正好还有事要忙。”
  “晓晨,你最近这么忙吗。”白惠随口问道。
  顾晓晨“恩”了一声,周雅茹不耐地说道,“好了啦,她肯定很忙的。哥,你快点上车。”
  “再见。”顾晓晨朝后退了一步。
  周城泽迈开脚步,默默绕过车身,也坐进车内。车子随即发动引擎,前方的车也徐徐驶动,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阳光下而去。顾晓晨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到车子开远,她这才转身往附近的公交车站行走。
  前车镜里那抹身影越来越小,终于在转过转角后消失不见。
  “晓晨是芬姨的侄女吗?”白惠扭头望向周城泽,却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城泽抿着唇,并没有应声。银边眼镜遮掩了眼眸,他的眼底深邃一片。气氛有些尴尬,周雅茹及时地接话,支吾了下,“恩,侄女侄女啦。”而后又是转移话题,“白惠姐,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平时喜欢种种花,也喜欢看些书。”
  “这么巧呀?芬姨也喜欢种花,我哥就喜欢看书……”
  ……
  周一上班,顾晓晨接到了一封信。她拿着这封信,困惑不已。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给她写信。不是很少,几乎是没有。她用刀片将信封拆开,刚要打开,手机那么凑巧地响起,进来一通电话。
  低头一瞧,电话是言旭东打来的。
  顾晓晨接起电话,言旭东在电话那头爽朗说道,“顾晓晨小姐,这个周末是我的生日,隆重地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不知道顾小姐是否有空?”
  顾晓晨笑了,一口答应,“一定有空。”
  “那好,周五的时候我来接你。你不用准备什么东西,反正还是我们这几个人。”言旭东叮咛了几句,才将电话挂了。
  放下手机,顾晓晨伸手取出信封里的东西。
  那是一封邀请函。
  周四的晚上,顾晓晨和沈若约好了,一起去选礼物。两人碰头之后,先去吃了点东西,这才在商场里开始选购。尽管言旭东在电话里再三叮咛,不要准备东西,可是空手去的话,总是不好。礼物虽小,总也是一番心意。
  “晓晨,你说选什么好啊?”沈若有些头疼地皱眉,观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是不知道该选什么。
  顾晓晨一向对选礼物没什么概念,同样懊恼。
  “哎?要不我选个领带夹吧?”沈若突然有了主意,拉着顾晓晨往领带夹的柜台奔去。两人看了半天,终于选中了一枚领带夹,稳重大气,价钱也适中,于是定了下来。
  沈若去付钱的时候,顾晓晨随意地走向一边的柜台。
  那是出售打火机的柜台。
  视线扫过一只只各种式样的打火机,顾晓晨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她低下头,盯着那只银灰色的打火机,伸手指向了它,轻声说道,“小姐,请拿这只给我看看。”
  柜台小姐立刻取了物品给她看,顾晓晨拿着打火机瞧了瞧。她记得言旭东的车是银灰色,他应该喜欢这种颜色。她将打火机递给柜台小姐,笑着说道,“帮我包起来,我就要这个。”
  可是,又瞧见了另外一只。
  那是纯黑的色泽,黑到发亮,没有任何花纹。这款打火机,却是那样适合一个人。
  “不好意思,这只也帮我包起来好吗。”
  “好的,小姐。”
  沈若付完钱之后,去了下洗手间才折回,顾晓晨却也已经付完钱,“晓晨,你买了什么?”
  顾晓晨提起手中的礼物袋,“打火机。”
  她的衣服口袋里,还有另外一只。
  那只纯黑的打火机。
  ……
  “又到周末咯!”
  快到下班时间,同事们叫嚷起来,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下班后要去哪里潇洒娱乐。每个星期的周五,总是让人如此期待。其实有时候最开心的不是周末的休息,而是等待放假前的那半个小时。
  时钟准确地走到点,早已经收拾好东西的职员立刻蜂拥而出。
  顾晓晨提起挎包,挎包里放着那份生日礼物。随着同事坐电梯下楼,一走出公司大楼,就瞧见路边停了一辆银灰色保时捷。驾驶座内,言旭东正望着她微笑。他瞧见了她,立刻下车绕过车身替她将车门打开。
  “谢谢。”顾晓晨坐进车内,言旭东也再次坐回车中。
  车子徐徐朝前驶去,开过大道,驶过城区,道路愈发开阔,那个方向却是朝着香港码头。远远望去,果然瞧见那一片汪洋大海,连接着浩瀚天空,晚霞韵染,海平面也泛起金红色,十分漂亮。
  顾晓晨终于忍不住扭头问道,“旭东,怎么来这里?不是参加party吗?”
  “是啊,是参加party。”言旭东点了点头,侧目瞥向她,“我们要出海。”
  出海?顾晓晨一愣,忽而惊喜无比。
  车子开往码头的停车场停下,言旭东带领着顾晓晨走在一望无际的码头广场。海风吹拂而来,带着海水特有猩味,却是那样舒服。阳光太过刺目,顾晓晨只得眯起眼眸,大步大步在风中前行。
  “呜——”鸣声不断在耳畔响起。
  走过广场,顾晓晨只见码头的靠岸处,一艘豪华的游艇,像是天空里飞翔的海鸥在岸头停息。白色的中型游艇,五十英尺,产自意大利,克罗地亚的设计体现出意大利的浪漫典雅。
  这艘游艇让她惊呆了,她可是从未坐过游艇呢!
  沈若站在游艇的甲板上蹦跳着挥手,显然也是很兴奋,“晓晨!你来啦!”
  听见呼喊声,顾晓晨也朝她挥了挥手。
  言旭东望向她,沉声说道,“看来人都到了,我们上去吧。”
  登上游艇,沈若飞奔到顾晓晨身边,亲昵地搂着她窃窃私语,“咏心姐谈恋爱了!她带了一个帅哥来哦!”
  顾晓晨再次吃惊,今天的奇事可真是多。
  正狐疑着那个帅哥是谁,顾晓晨一抬头就瞧见两道并肩而出的身影。
  姚咏心已经换下了那职业套装,一身休闲的出游装扮。她的头发似乎长了些,海风吹拂着黑发,侧脸亮丽恬静。视线又是一转,另外一道身影却让她感到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怎么会是那位风景辛督察?
  只不过他也换下了西服,同样一身休闲装。可是却还是如第一次见面,黑发黑眸,英气逼人,双眸如此锐利。也许是他本身职业的原因,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很机敏,并且仿佛能洞悉一切那般。
  姚咏心一扭头,瞧见了顾晓晨,立刻上前打招呼,“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顾晓晨微笑说道。
  风景辛走到姚咏心身边,姚咏心微笑说道,“我想不用介绍了吧,晓晨。”
  确实不用介绍,顾晓晨轻声喊道,“风督察。”
  “呵呵。”姚咏心一下笑出声来,扶着风景辛的胳膊说道,“晓晨,现在不是办公时间。”
  风景辛也笑了,他这一笑,却是异样和煦。微扬的唇角,笑得好看。
  顾晓晨尴尬得红了脸,沈若急忙插嘴道,“那总不能像咏心姐那样直接喊名字吧?我们还是喊风sir好了。”
  “随意。”风景辛无谓说道,星眸熠熠。
  “哇——”突然有人尖叫一声,女声欢快,“昊阳,我们是不是还可以钓鱼?”
  几人闻声望去,瞧见了一个穿着大花朵裙子的美女。而这个女人,正是先前聚会的那位,并没有换。伍三少也学会专一了?这又是一大奇迹。顾晓晨的目光却逗留在姚咏心身上,她的笑很淡。
  “好了!我们出发了!”言旭东放下东西上了甲板,沉声说道。
  “出发咯!”
  如此美丽的周末,一场航海之行。
  ……
  这艘游艇十分豪华,高档的装潢,艇上装备有最现代化的通讯和导航等系统,舱室内配有高级材料,柚木、皮革、镀金小五金件,现代化的电气设备。包括一些装饰品,古董、字画,灯光也经过特别设计,从里到外衬托着豪华的气氛。
  安排下来,两对恋人各自一间房间,言旭东一人一间,沈若则与顾晓晨一间。
  “晓晨,你知道吗,这艘游艇是言经理的!”沈若挑眉说道,开始八卦,“还有还有,那位风sir好像也挺有来头的,他开的车起码值几百万!哪有督察开这么贵的车啊!”
  沈若正在整理东西,忽然又是叹息一声,“不知道莲少爷会不会来?”
  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顾晓晨一怔,视线一阵恍惚。
  游艇驶出港湾,停泊在一片宁静大海。
  幽静的夜晚,星空闪烁着光芒。
  众人在甲板上烛光晚餐,气氛浪漫到了极点。
  突然,远处的海平面掀起一阵白色海浪,一艘小型的快艇朝着游艇快速驶来。月光洒下银白光芒,黑暗中依稀可见一道伟岸身影,伫立于风中,双眸炯亮。
  “谁来了?”沈若惊呼出声,眯起眼眸张望。
  言旭东握着酒杯,他的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餐桌对面的顾晓晨。而她凝望的双眸在黑暗中绽放着七彩琉璃般光芒,如此夺目。他放下酒杯,像是放下了某个期待某个决定,那样悠闲惬意地说道,“大概是莲。”
  小型快艇在游艇旁停靠,立刻降下了绳梯。
  游艇上的灯光明亮,照耀向来人。
  果然是伍贺莲。
  他利索地攀上了绳梯,动作异常敏捷,几下就登上甲板。他颀长的身姿,并没有穿西服,却是一件黑色的针织单衣,一边的肩膀上隐约有花纹,勾勒出的图案竟然是莲花,配上修身剪裁的黑色长裤,十分古风古韵,充满了中国风。
  许是快艇行驶的速度太过快,溅起的海浪湿了他的衣服,也溅湿了他的黑发。
  斜长的刘海垂在眼眸上方,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刃,仿佛割破空气,深藏其中的却是一团火焰。
  快艇调头而去,绳梯也收回。
  姚咏心已经取了干净的毛巾走向他,打趣说道,“莲,你一个人来的?”
  这也真是奇怪,去了美国的伍贺莲身边竟然没带女伴?
  这不像平时的他。
  伍贺莲沉默地“恩”了一声,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海水。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却刻意掠过了低头的某个人,最后定格在那个男人身上,眼眸微眯,调侃一句,“你倒不是一个人了。”
  风景辛朝他点头额首,算是打了招呼。
  姚咏心望着伍贺莲微微一笑,而他深邃的双眸窥探她的内心,反让她静默。
  “换件衣服吧。旭东的衣服你应该能穿。”姚咏心说道,带着他走向言旭东所住的游艇房间。
  伍贺莲转身的时候,目光在空中与言旭东交汇。
  竟然是那么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这样擦肩而过。
  “莲少爷从美国回来了!”沈若握着叉子,兴奋地嘀咕,“天呐,三天两夜,我要和莲少爷在一艘游艇上共同度过!”
  顾晓晨一直都低着头,抿紧了唇。
  忽然,面前递来一杯柠檬果汁。
  她恍惚抬头,只见言旭东坐在她的对面,朝她笑得温柔,“来一杯。”
  游艇的船舱房间内,按下了灯的开关。顿时,房间内一片明亮。
  姚咏心走进房间,径自打开橱柜开始挑选旭东带来的衣服。各种款式都带了些,她忍不住调侃,“旭东带的还真齐全。莲,你穿哪件?”
  “随便。”伍贺莲在沙发上坐下,取了支烟抽。
  烟草味顷刻间弥漫,姚咏心蹙眉说道,“老是抽烟,对身体不好。”
  “单身女人太寂寞了,终于忍不住找了个伴?”伍贺莲淡漠地说道,吞吐出白色烟圈。可他这话却不是讥讽,那样低沉的口吻。
  姚咏心愈发烦乱,本来还在挑选衣服,眼下随意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了他,“还是穿这个吧。”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姚咏心,也会转移话题?”伍贺莲幽幽说道,正中她的要害。
  “你换衣服。”姚咏心一脸无谓,只是将衣服放下。她转身走出房间,反手关门的刹那,那么轻的声音,“森林里的树那么多,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且……”她顿了顿,回头微微一笑,“那棵树也许还不给人吊。”
  门关上了,烟味更加浓郁。
  ……
  夜色更加深了,众人却玩得正在兴头上。
  伍贺莲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白色与黄色相隔条纹的休闲t恤,一条卡其色的长裤,颜色十分跳跃,一反他素来深沉内敛的形象。这样打扮的他,让人眼前一亮,只是指间的烟依旧没有离手,燃着袅袅烟雾。
  “莲少爷这样穿也好看。”沈若轻声说道,顾晓晨这才抬头望向他。
  这应该是言旭东的衣服吧,尺寸倒也合适。沈若说得也没错,他穿起来也确实好看。其实早就知道,他那样的人,穿什么都好看。顾晓晨收回视线,又低下了头。可他的目光,却在这个时候扫向她,瞬间又移开了。
  伍贺莲在言旭东的身边大方坐下,取了杯酒喝了一口。
  “吃点东西吧,莲。”姚咏心说道,沈若立刻起身去拿了盘意大利面,放在伍贺莲的面前,“我和晓晨一起煮的。”
  伍贺莲望着面前的这一盘面,沉默地拿起刀叉安静吃了起来。
  “景辛,你也再吃点。”姚咏心又是望向一旁的风景辛,体贴地说道,“我替你去拿。”
  伍昊阳剑眉一皱,不悦地喝了口酒。
  众人一边吃一边聊,时间过得异常得快。
  半夜的时候,大家才散了席,各自回房间睡觉。隐约可以听见海风声,沈若已经在旁边睡着了。她喝了几瓶酒,显然有些醉了。顾晓晨却怎么也睡不着,反复折腾了好一会儿,索性起来,独自一个人走上甲板想要吹吹风。
  她刚走出船舱,却见一道身影倚着栏杆抽烟。
  他徐徐回头,散漫地望向了她。
  月光太过冰冷了,所以他的双眸才会那么冰冷。
  顾晓晨一下僵持不前,此刻面对他,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不说话就走,那太尴尬了。小手揪紧了衣摆,她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阿贺,好久不见。
  你离开了二十六天。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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