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当周浩的小跟班（a.k.a奴隶）有几件事要做：
  第一、早上五点打电话叫他起床。
  第二、早上六点陪他到学校附近的公园自主晨练。
  第三、下午的篮球队训练得替他送水擦汗。
  第四点，也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每天都得准备加满糖份的玉子烧孝敬他大少爷。
  妈妈问我砂糖为什么用这么快，我只能说是楼下那户从台南嫁来的王太太借走了。
  对不起，王太太。对不起，台南人。
  与此同时，我和夏茉学姊的计画也在进行。
  她说，周浩起床要叫三次。第一次响铃提醒（他不会接）、第二次轻声呼唤（他还没醒）、第三次正常音量（现在才清醒）；晨练的基本要记录他的跑速和距离，进阶版则是趁他跑过公园的一半时，趁隙跑去买路口阿伯的饭糰让他当早餐，记得滷蛋加量。
  此外，周浩训练只喝冰水；平常因为耍帅只喝黑咖啡，但他最喜欢的是甜甜的奶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常常一个人躲到操场后的草坪发呆；放学后会先去市场吃一碗有名的甜不辣再回家。
  周浩一定没有预想到我会做到这个程度。
  身为一个跟班，我知道得太多，神出鬼没地让人起疑，一开始我可以明显感觉他的防备、惊讶和不悦，但时间一久，周浩也渐渐习惯了我的存在，昨天的午休时间，他甚至特地拿了别人送的饼乾给我吃。
  虽然那份饼乾难吃到我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转头就看见周浩得意地哈哈大笑，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他无聊的恶作剧。
  真的，烂死了。
  可被整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我作势追打他，实际上根本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因为⋯⋯我跟周浩的距离似乎不再那么遥远了，对吧？
  训练结束的哨音响起，周浩大汗淋灕地下场，整个人累得坐倒在地。
  「学长，水。」我连忙递水，另一手不忘送上毛巾。
  周浩理所当然地接过，连句谢谢也没有。
  我是跟班，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以为意。
  但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吴苗苗！」魏林海一把抓住我，眼里是不知忍了多久的怒火，「你给我过来！」
  「海——」差点叫出习惯的称呼，我急忙闭嘴。
  才跨出一步，另外一隻手就搭了上来。
  周浩抓住我的手，一个使力，将我拉进他的怀中。
  ⋯⋯等等，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的感官被周浩团团围住，脑袋糊成一片。
  除了视力，我看得出来魏林海很生气。
  超级生气。
  「放开她。」篮球队的大家都在，魏林海只能低声警告。
  周浩挑衅地抬起下巴，「如果我说不要呢？」
  「我说，放开她。」魏林海加重了语气。
  偏偏周浩似乎铁了心要和他槓上，「凭什么？」
  「不要以为你使唤她的事我都不知道。」魏林海此话一出，我才明白原来这阵子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协议，但如果是为了上次她不小心泼你水的事，苗苗做得也够了吧，你不该这样欺负她。」
  「海哥，我⋯⋯」
  我正要开口，周浩突然把我搂紧，打住了我的话。
  「教练，你跟吴苗苗是什么关係？」他问，既唐突又故意。
  魏林海眉头一皱，「我跟她⋯⋯」
  「你喜欢她？」周浩嘴角勾起，刻意放开了声音让周围的人听见，「搞师生恋啊？」
  「周浩！」魏林海气得大吼，「你在胡说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空间顿时一片譁然。
  「最好不是。」对于週遭的骚动，周浩完全不以为意，他甚至轻轻松松地丢下另一颗震撼弹，「毕竟吴苗苗是我的女朋友。」
  ⋯⋯欸？
  不晓得是我的错觉、还是大家真的都安静了，体育馆突然没人说话。
  什么？周浩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我升职了吗？
  「吴苗苗，这是真的吗？」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魏林海。
  「这、这个，我⋯⋯」什么真的假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啊！明显感觉周浩围在我脖子上的手臂向后箍紧，迫使我不自觉点了点头，「⋯⋯是，是真的。」
  此时，体育馆终于爆出一波欢呼。
  「满意了吧？『教练』。」周浩直视魏林海的眼睛，挑眉说道。
  来不及看清魏林海的反应，下一秒，周浩便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体育馆。
  我并没有沉浸在周浩的「女朋友宣言」里太久。
  周浩的手放得很快，几乎是在踏出校门口的那一刻就放开了。
  只不过，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原因，周浩很生气，比在魏林海面前向他挑衅的时候还要生气，就像是要宣洩那股怒气似的，他一语不发地拼命向前，害得身为运动白痴的我跟随得十分困难，起初还能维持伸手就摸得到的距离，再来便落后几个人身，最后只能追着他的背影。
  「学长！等一下！」我大喊，周浩大概没听见。
  路口灯号由绿转黄，他人已经到了对街。
  「学长！」没多想，我牙一咬就跑了过去。
  叭——
  喇叭声突然炸到眼前，我吓呆在原地。
  「吴苗苗你白痴啊！」拉回我四散的灵魂的，仍是一脸盛怒的周浩。
  他不知何时挡在我的身前，整个人用身体护住了我。幸好这只是一个小路口，来往的车速不快，车子才能及时煞住并没有撞上我们。
  也许是经歷了一场惊魂，周浩的脚步收缓，心情似乎跟着平復了，直到路灯亮起，我们终于停下漫无目的的长征，肩并肩坐在街口发呆。
  看着街上的情侣走过，我忍不住想起他稍早的话。
  再次强调，女朋友什么的，我并没有当真。
  「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我只是单纯想要知道而已。
  周浩想也不想，「跟你不一样的人。」
  「呴，认真一点啦。」我翻白眼。
  叫他认真，他还真的很认真。
  偏偏周浩想了老半天，只孵出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说。
  「怎么会不知道？」我差点昏倒，试着举例给他听，「像是发型啊、身高、个性，或是一些你很在意的小细节，像我就知道有人很喜欢爱揉眼睛的男生喔！」
  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小悦。她觉得男生揉眼睛的样子很可爱。
  「有病吧？」周浩嗤之以鼻，嫌弃到不行。
  我不以为意，反正他骂的又不是我。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继续问。
  这一次，周浩还是想了一下。
  仍然很久。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他想出了答案。
  「我喜欢的人⋯⋯」不晓得是不是我眼花，此时的周浩面部线条变得好温柔，「短发、聪明、爱笑，然后⋯⋯喜欢黄色。」
  「喜欢黄色？」我发出疑问。
  「怎么？」他登时不悦，「总比爱揉眼睛好多了吧。」
  「哎，就是说啊，黄色多好啊！」我连忙赞同，「爱揉眼睛根本有病吧！」
  ⋯⋯小悦，我对不起你。
  「还有就是⋯⋯」周浩又啟口。
  我侧首看去，「你说什么？」
  「没有。」周浩摇头，嘴角勾了下，「⋯⋯没事。」
  不知为何，周浩的没事一点都不像没事。
  只是当时的我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