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羚羊

  当太多种感觉涌上来的那瞬间,实际上都变成了茫然。
  所以莫糖梦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是一片茫然。眼前头顶天花板的白炽灯发着泛黄的光,鼻翼间似乎是浓郁的血腥味和酒精的气息,还有一个人在身边站着,他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上动着。
  她蹙起了眉头,眼睛却茫然地四处望着。
  发现莫糖梦醒来的刘奕挑了挑眉,他一拉口罩,露出苍白的脸:“你醒了?”
  可惜莫糖梦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只是茫然地晃着头,四处搜寻着什么。她满头大汗,发丝蜿蜒地黏在额角和脸颊两侧,越发衬得那张失去了血色的脸楚楚可怜。
  刘奕眯了眯眼,发出了嗤的一声。
  他转向帘子的那一边,大声道:“郁禁。”
  一会儿后,帘子被拉开。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泛黄的光沿着他分明的肌肉线条流至腹部末端,抹开危险诱人的气息。湿着的毛巾搭在他的肩膀上,毛巾上面带着点点血迹。莫糖梦的血。
  刘奕低下头,继续缝伤口。
  郁禁眯了眯眼,微微侧头。
  一瞬间,就对上了莫糖梦茫然的眼。
  茫然?
  是不知所措期望看到安心的人的茫然吧。
  郁禁站了一会,慢慢走上前。
  “我在。”
  他低声道。
  莫糖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汗珠在白皙的锁骨弯处积成星河。
  她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轻柔地,吃力地,往那只修长的,郁禁的,手去靠。
  待指尖轻触对方手背时。
  莫糖梦指尖微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方的一根食指。
  再然后,她闭上了眼。眉头松开了。
  郁禁没动。
  刘奕看见了。
  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眼里划过几分戏谑和试探:“你女人?”
  郁禁眼眸淡漠:“不是。”
  恍惚间睁开眼时是满满的茫然。那是之前。
  再到现在。
  是疼。
  从来没有过的疼痛在她本就半梦半醒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直接彻底清醒。
  莫糖梦几乎是如做了噩梦一般惊喘着睁开了眼。
  喘了几口气后。
  她咬住了唇。
  她浑身无力,动不了。可是如今连转头也带着股疼痛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汗津津的发蹭过枕头时,有人撩开了帘子。灯光早就没了,这里漆黑的吓人。
  可是郁禁那双眼却很亮,很冷。
  他走向莫糖梦床边。
  莫糖梦咬着唇抬头看向他。
  她记得…她之前醒来的那次也看到他了,还牵了他的手么…
  不等她继续胡思乱想。
  郁禁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以为替我挡了子弹就能实现你的目的了吗?”
  莫糖梦一怔。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郁禁低头,眼睛直视着她的眼。
  “我本就不会受伤。”
  “跟着你的人我不会处理掉,你也不能再跟着我。”
  “……我本就在考虑要不要杀掉你。”
  他说的话不多。简洁明了。
  莫糖梦听清楚了。
  她唇瓣微微颤抖,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与不知所措。
  “…你在说什么?”
  郁禁没说话。
  他转身走了。
  莫糖梦看他又与黑暗融为一体,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后。
  心里涌上来了莫大的委屈和愤怒。
  委屈和气愤对这位娇小姐肆无忌惮地压迫着,让她眼里涌上了泪水。比洪水还泛滥,比星海还明亮,比泥潭还苦涩。
  抽抽搭搭的,努力抑制的。
  可是还是如微弱的琴弦声,传入郁禁的耳里。是不是撩动一番他平静的心思。
  过了会儿,他终究是睁开眼。
  走了过去。
  一走近。
  就看见对方那满是委屈的眼,满是委屈的脸。
  郁禁的手一抽。
  就算他再怎么远离人世,不解风情也知道那股扭捏娇柔的委屈里夹杂着多少天然的妩媚与清纯,是绑在了栏杆上的菟丝花也是桌台上盛开的玉兰。
  柔美的,娇嫩的,甚至直白的媚。
  郁禁慢慢走上前。
  莫糖梦扭过了头。
  她还是压抑着地流眼泪,抽抽搭搭地耸着肩膀。
  过了不知多久。
  海藻般的发划过肩头,她转回了头,对向郁禁:“你干什么…站在这里…”
  明明是沙哑的状态,却如棉花糖一般柔软甜美。
  所以越人合要把她绑在房间里。
  所以那串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所以逃婚后的第一枪开向了他。
  郁禁却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但他仍然有着男人共有,或是人类共有的通病。
  他冷淡问道:“你哭什么?”
  莫糖梦抬起眼,直直看着他。
  唇瓣紧抿。
  郁禁没说话,淡淡地看着他。
  莫糖梦也没说话,用那两双缀满泪珠的眼看着他。
  可终究是娇软的小姑娘败下了阵,她低头,抽噎道:“我没有达成什么目的…呜呜…我只是不想他们打伤你……”
  “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凭什么…呜呜呜…真的太过分了!”
  “我好疼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真的很疼嘛…”
  她一边说一边哭,眼泪流得比之前还凶。
  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缩在那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郁禁看了她一会儿。
  突然,莫糖梦眼前伸出了一根手指。
  是她之前喊疼时握的那根食指。
  那股子莫大的委屈汹涌得泛滥,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伸出手,攥住了那根食指,攥得很紧。
  哭声小了。
  她闭上眼。睫毛落在泪水里。
  他真的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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