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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已经鼻青脸肿扭打一团的两个人听到这声喊,动作顿了顿,简桥松手推开了蔡哲。
  巷口来了一辆小电驴,顾郁正骑在小电驴上一脸看戏地朝这边看着。
  “简桥,你表落我这儿了,”顾郁说,“走吧,我去给你拿。”
  简桥没动,和蔡哲依旧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愣着干嘛,”顾郁又说,“要不要我下来迎接你啊?”
  他往巷子里面骑了一点儿,把简桥的颜料捡起来放在了小电驴上。简桥走了过来,长腿一跨坐到了后座上。顾郁扭了扭车把儿,小电驴在早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纵情驰骋。
  他俩都没有管蔡哲死活,简桥也没有回头看他是什么表情,反正应该挺精彩的。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坐着,气氛有点儿尴尬。简桥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好饿。”
  “你没吃早饭么?”顾郁说,“这一片儿附近都是商铺,最近的就是奶茶店和咖啡店,哦我知道有家咖啡店卖甜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
  “走吧。”简桥打断他。
  “嗯?”顾郁一愣。
  “我吃甜食,”简桥回答,“走吧,不然我要曝尸街头了。”
  “……哦。”顾郁应了一声,向左拐开进了一条巷道。
  顾郁说的咖啡店在巷道的最里面,看上去安静柔和,与世无争。名字挺奇怪的,叫做“醒了吃糖”。
  他们两人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了,点了几个东西,便开始了相顾无言的等待。
  顾郁想了想,只好没话找话:“这家店是路浔的朋友开的,因为他爱人病了,没有意识,所以取了‘醒了吃糖’这个名字。”
  简桥看着窗外,笑了笑,应声道:“挺浪漫的。”
  顾郁点了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窗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走来走去的人,总体来说空空荡荡,没有什么看头。
  虽说简桥和顾郁并不太熟,可他觉得顾郁这种不管闲事保持距离的态度让人感觉挺自在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简桥说。
  “你想说就说,”顾郁回答,“如果你非要我问一声才顺着台阶下的话,我问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简桥笑了起来:“那你问啊。”
  “哦,”顾郁说,“你为什么打架?”
  “我不想说。”简桥答道。
  顾郁很是震惊:“wtf???”
  “就咱班长陈方旭,他女朋友是舞蹈学院的院花。刚刚那个我室友,商学院的,惦记别人的小白菜,还非得说我也惦记。”简桥解释道。
  “这样啊,”顾郁说,“那你为什么不惦记?”
  “我又不爱吃白菜。”简桥回答。
  顾郁没法反驳,只好郑重地点了点头。
  “院花喜欢绘画艺术之类的东西,这两天还打算报名你们画舟堂的画展,做解说员。”简桥补充道。
  顾郁看着他,指了指简桥,又指了指自己:“是我们画舟堂。”
  甜品和咖啡正好端上来,看着挺精致可爱的,这些东西放在简桥面前一点儿都不违和,看上去都很美好、干净、澄澈……还很好看。相比之下,顾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糙汉直男身躯,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简桥吃起来的时候就没那么美好了,倒不是他的吃相不好看,而是顾郁总有一种他根本没尝到任何味道的感觉。面无表情的,一点儿也不享受,和电视广告里演的完全不一样。
  “爷爷让我收集画舟堂的作品,现在就差你的了,”顾郁说,“上周你来,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简桥从甜品里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多少幅?”
  “看质量了,”顾郁说,“你要是画得好,给你加个厅都行。”
  “我手上正经画的就四幅,没卖出去被剩下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看看。”简桥说。
  没卖出去的?这话信息量还挺大,平时往外卖画赚钱,说明画得肯定不错,但又没卖出去,可能又不是特别好。
  “行,什么时候能看?”顾郁问。
  “今天我去工作室画画,那四幅都放在那儿了,待会儿就可以去,”简桥说,“你要是觉得麻烦明天我可以带去画舟堂。”
  “那就待会儿吧,”顾郁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块表放到桌上,“这是我在休息室床上枕头底下找到的,看看是不是你的。”
  简桥看了一眼,拿起来利落地戴到了左手的手腕上。
  顾郁很是佩服:“这都好几天了,你居然没找?”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简桥说。
  顾郁被他噎得无话可说,过了好半晌才感叹了一句:“财大气粗啊。”
  简桥吃完之后,两人出了咖啡馆,再次坐上了风风火火小电驴。刚歇完又骑车,顾郁没把控好,一下子骑得有点儿猛,转弯的时候碰到一个台阶,小电驴义无反顾地颠下去,简桥的脑袋往顾郁的肩膀猛地一撞。
  简桥赶紧往后坐了点儿,揉了揉额头,顺便捏了捏顾郁的肩膀,一直到顾郁往前动了动,他才反应过来,有点儿不自在地把手收了回去。
  他俩都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空气中弥漫着朦朦胧胧似迷雾一般的迷之尴尬。
  顾郁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刚刚睡着了?”
  “还没,差一点儿,”简桥回答,“多亏颠得及时。”
  “你跟你室友闹翻了,回去不尴尬吗?”顾郁又问。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我也能。”简桥说。
  顾郁转过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车头一下子哆哆嗦嗦的跟在走黄泉路似的。简桥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按了回去。
  简桥帮忙画画的那家工作室离画舟堂不远,骑过去顺路,看完画就能直接回去,再骑个二十分钟就能到家。
  “对了,”顾郁说,“这周的周末作业你带了吗?”
  “没,在宿舍,”简桥回答,“明天带给你吧。”
  顾郁应了一声,捏了刹车,小电驴在一排楼房前边儿停了下来。
  简桥下了车,指了指人行道:“车就锁这儿吧。”
  顾郁也下了车,把小电驴锁在了人行道旁,两人并肩往里走。这条街上基本都是一些年轻人创业的工作室,平时简桥画的东西也大多是卖给这些青年创业的团队。
  简桥走到一家看上去老旧又昏暗的工作室前面停下了,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的大概模样,桌子椅子,前台绿植,一看见就是没什么钱刚毕业的穷学生开的。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走进去扶住门,顾郁跟着走进去。里面有种密闭的味道,还有浓重的油彩味。
  简桥走进一间隔间,打开门,那种厚重浓郁的油彩味儿更重了,闻惯了水墨丹青味的顾郁在门口顿住了脚,皱了皱眉头,还是心一横走了进去。
  简桥把窗户打开,拿起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开到了26c。冷风开始在房间里浮动着,那种颜料味也散开了一些。
  顾郁仔细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作品,都是油画,题材大多是风景,风格应该是印象派的那种,他也不太懂。反正光影处理得很好,跟国画的风格相距甚远。
  虽说顾郁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国画,但这么多年也已经不是门外汉了。国画和油画两者冲突,在透视、线条、风格等等方面都有很大差别,基本没有人能够两样同时学得登峰造极。要是想要在一方面深造,肯定要疏忽甚至放弃另一个。
  那个顾老爷子十分欣赏的青年画家老陈,应该算是个画界奇人,各个画类都有涉猎,技艺高超风格独特。但纵然是他这种遍地开花的旷世奇才,最擅长的还是油画。要论国画,水平并不及顾千凡。
  顾郁走进了仔细看,笔法很细腻,光影恰到好处。只是署名那里,写的不是简桥,而是“明月”。
  他指着名字回头看简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你画的呢,原来是明老师的。”
  “明老师?”简桥笑了,“你认识他?”
  “近两年油画界的新秀嘛,去年还得了国内青年油画创作的金奖,我爷爷还挺欣赏他的,”顾郁说着,悄悄靠近了些,凑到简桥耳边,偷鸡摸狗似的悄声说,“我听说他是个男的。”
  简桥皱眉:“这还需要听说么?”
  顾郁如天雷劈顶:“你知道这事儿?”
  “什么事儿?”简桥配合地问。
  “他是男的!”顾郁的气息轻轻喷在简桥的耳朵上,痒痒的,在一阵阵空调吹来的冷风中还有点儿暖和。
  简桥转过头去看他,没想到顾郁的脸靠得这么近,他一转头就能看见近在眼前的深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粉嫩嫩的嘴唇。
  他立刻退了一步:“我…我知道。”
  “嗯?”顾郁挑了挑眉,“他这名字取得这么阴柔优美的,我还以为他的性别是个秘密呢。”
  “他是…是男的,”简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乱了阵脚,说话的时候心头有点儿哆嗦,“其实好多人都知道。”
  顾郁只好放弃了自己知道了一个天下皆知的秘密的优越感,他看了看简桥,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手插在兜里身子向前伸,弯着腰仰头严肃地看着他:“你紧张什么?”
  简桥瞥了他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他该不该说顾郁这个姿势,自己能从他的领口看见他t恤里面的小身板儿。他想了想还是没说:“没紧张。”
  “你移开视线了!”顾郁像在包拯办案似的,“你就是紧张了!”
  简桥叹了口气:“你闲不闲啊。”
  “别扯,”顾郁说,“你悄悄跟我说,是不是喜欢明月?”
  “什么?”简桥一头雾水。
  “你之前以为他是女的,今天才知道他是个男的,心里慌了吧?”顾郁想了想自己的推理,越想越觉得没毛病,这肯定就是真相。
  简桥心累:“我说了,我一直知道他是个男的。”
  顾郁瞪大了眼睛,模样看上去挺吃惊的,他站好了,再次靠近简桥,又开始压低了声音偷鸡摸狗地说:“你喜欢明月的同时,知道他是个……男的啊?”
  这是他妈什么神奇脑回路???
  见简桥不说话,顾郁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慷慨的样子:“没事儿!这个年代男生喜欢男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天性使然嘛。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你要自信乐观,拥抱世界,相信世界会尊重、善待你们。不瞒你说,其实我也……”
  “顾郁,”简桥心力交瘁地打断他的激昂陈词,“干正事儿吧。”
  “……哦,”顾郁停止了发表自己温暖善良的见解,没停下几秒钟又突然问道,“你见过他吗?”
  “天天见。”简桥说着,去抱出了自己说的那四幅作品卷轴。
  “天……天天见啊?”顾郁震惊,“难不成你们已经确认关系了?”
  简桥叹了口气,没理他,把卷轴轻轻放在地上打开了:“你看看这几幅合不合适,可以的话就带走吧。”
  顾郁点了点头,在画前蹲下来看了看。是山水画、写意花鸟画,有水墨,也有工笔,每一幅都牵肠婉转,笔触实在柔和,像极了江南女子一针一线织出的水乡梦境。
  他再看了看署名和印章,上面竟然用娟娟小楷端正写着两个字——
  明月。
  顾郁愣住了,猛地抬起头看向简桥:“明月……不是画油画的吗?”
  简桥憋着笑,依旧蹲在地上,指了指顾郁背后盖着画布的画架。
  顾郁转身,走到画架跟前儿,把画布扯了下来。画架上摆着一幅精美的油画半成品,画的是清河,河对岸中间有个穿白色裙子的年轻姑娘。
  再看署名——明月。
  顾郁转过去,手里攥着画布,和简桥四目相对。
  简桥倒也不避讳,和他对视着,眼里铺满盈盈的笑意。
  “……他画的?”顾郁愣愣地问。
  “我画的。”简桥说。
  “明月?”顾郁问。
  简桥点头。
  “油画金奖?”顾郁问。
  简桥点头。
  “男的?”顾郁又问。
  简桥点头。
  “……卧槽啊。”顾郁说。
  “注意言辞。”简桥说。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顾郁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简桥终于没憋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狂笑起来。
  “你大爷啊!”顾郁怒吼,“简桥!”
  在简桥哈哈哈没完没了的笑声中,顾郁希望此时此刻这里有一条地缝,或者天雷公公劈一刀巨雷把他砍死。这种尴尬就好比你跟一个大学高数教授说:“你知道吧,一加一居然他妈等于二。”
  顾郁现在的窘迫比他当年小小年纪看新白娘子传奇时白蛇喝了雄黄酒一样强烈。
  “你看看这几幅行不行吧,”简桥还没笑完,仍旧嘻嘻哈哈地说道,“可以就带走。”
  “哎呀可以可以。”顾郁无地自容,只好硬着头皮把画都收好抱在怀里。他脑子里还在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屁话,什么“确认关系”,什么“天性使然”。他现在留下的泪就是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脑子里进的水。
  简桥看他收好画,手撑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突然轻声说:“谢谢。”
  “嗯?”顾郁一愣,“谢什么?”
  “你说的,替我保守秘密。”简桥说。
  顾郁眨了眨眼睛,在长长的反射弧上面旋转跳跃闭着眼,最后还是反应过来了:“……啊。”
  “你说得对,天性使然。”简桥笑了起来。
  顾郁顿了顿,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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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挤:顾小宝可真是个没有智商的小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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