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爬回平地的过程是另一个恐怖故事,我不想回忆细节,但也许是想逃离尸体的念头太过强烈,我并不觉得爬得很吃力。
回到平地之后,我躺在悬崖边发了很久的呆,手脚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起身一看,远远地竟然有一群人正在往这里靠近。
警察!
我差点就要站起来逃跑,但这样就太显眼了,这里有草,他们应该还没注意到我。我以匍匐前进的姿势爬到一棵树后面,迅速地站起来,将全身隐藏在树干后。我侧头一看,的确是数个穿着制服或者便服的警察,还带着警犬,也许他们让警犬闻了书臻的物品吧。
我慢吞吞地挪动身体,刻意绕了路,从他们绝对看不见的地方离开。本以为可以成功脱身,谁知道居然在从树林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刚才的刑警。
不,正确地说,他还没有发现我,他正背对着我在讲电话。
我只好又躲回树后面,过了半天他终于转身,我趁着这个瞬间绕到他身后,没想到他竟忽然回过头!我立刻转身就跑,直到跑到旧校舍才敢停下来,刑警没有追上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的脸,但我的衣服与刚才不同,也许他没有认出是我。
希望他不要多想,只管调查尸体就好了,拜託拜託!
此时的我已经累得连走路都很困难,但回到住处之后还是先洗澡。我闻了闻身上,觉得好像沾到尸体的味道了,那套衣服乾脆直接丢掉,要是混在一起洗,恐怕所有衣服都会遭殃。
我洗了很久的澡,把全身上下都搓了几百次,还是觉得有味道。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影片已经录好,可以去找陆之尧了。但我该什么时候去找他?他说他会在网咖等我,也就是说我现在去的话应该没问题。
正打算擦完头发就出门,电话响了,是梅子打来的。
我顶着半乾的头发跟梅子在图书馆见面,他看到我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也没有说什么,我还不放心地问他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他把鼻子凑近闻了闻,说只闻到洗发精香香的味道。
「我帮你问了陈萱俞,她说她想要在这里谈。」
「在图书馆谈?」
「她的意思就是『我很忙,懒得理你们,有屁快放,说完就滚』。」
「好讨厌。」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疲累,我直接说出真心话。
「嗯,真的很讨厌。」
梅子点点头,我们走进图书馆,在三楼阳台的半户外阅览室找到了陈萱俞。她穿着米色的宽领上衣,下半身是超短牛仔裤,正翘着二郎腿专心地看书。
「喂。」
梅子很不客气地喊了一声,拉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也顺便帮我拉了一张。我们坐定后,陈萱俞完全没有抬头,好像视我们为无物,慢条斯理地翻她的书。
「我们人已经来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梅子拍了下桌子。
「这就是你跟人谈事情的态度?」
陈萱俞把书闔上,终于抬起头,她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隔着镜片还是看得出眼神相当犀利,接着她转向我:「你是谁?」
「我是……」
「啊,我想起来了,我有看过你,你是陆之尧拉来垫背的女人。」
「我有名有姓,叫魏秧。」我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
「这样喔,请多指教囉,魏秧。」她露出笑容。
梅子打断她:「我要问你书臻的事。」
「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讲过话了,她的事情我很遗憾。」
「书臻什么时候失踪的你知道吗?那个礼拜天晚上八点,你人在哪里?」
「你在怀疑我吗?」
「我怀疑每一个人。」
陈萱俞摇了摇头:「你们难道觉得,因为我跟她吵架,我就想要杀她?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赔上自己的一生。」
说完,她换上认真的表情:「虽然我的确很讨厌韩书臻,我觉得她太没心机、太傻了,也觉得她这次被害是活该──但是,我绝对不会杀她,更别提,我没有嫁祸给那个陆什么尧的理由。」
「你知道她有写情书给陆之尧吗?」我问。
「我知道啊,她的脸书有讲。」
「她有收到回信。」
「那真是恭喜。」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
「回信是不是你写的?」
梅子把身体往前倾,一副逼问的架势。
「喔──」陈萱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想说,我假冒那个人的名义回信给韩书臻,把她约出来杀掉?」
我们默不作声。
她甜美地笑着:「我来分析一下,如果我想要杀人,写了一封回信把她约出来,真的会约在那种地方吗?我是说约在森林里,那样也太可疑了,正常人绝对不会想单独赴约。」
「也许你是约她到别的地方,然后再走过去。」
「恕我直言,就算韩书臻再怎么笨,看见我的当下,她就发现回信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她会很生气地走人,怎么可能还留下来跟我散步,还给我把她带去森林的机会呢?」
「这个……」梅子一时语塞。
「没错,你们只顾着在怀疑别人,却忘了最根本的合理性──我这样说好了,我倾向于回信就是那傢伙本人写的,韩书臻那种人,偶像在面前就什么都忘记了。」
「如果是迷昏呢……」我战战兢兢地开口。
「你说我把她迷昏,然后再带她去森林里?」陈萱俞笑出声来:「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要有车子,因为我一个人是拖不动韩书臻的。而且在影片里面,她醒来了不是吗?我要杀一个人,为什么不在她昏迷的时候就推她下山,还要浪费时间等她醒来?」
我们再度无话可说,陈萱俞说的一点也没错。
「好了,我不陪你们玩侦探游戏了,我很忙,再联络。」
陈萱俞把书收起来,逕自离开阅览室,临走前还给了我们一个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同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