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王者归来
-第四十六章-
王者归来
如果说矮人沉默得像土壤一样，那么给艾米带路的矮人沉默得简直就是一块深埋在地底的大号花岗岩。
直到第二天入夜，艾米才听到矮人说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前面就是，再见。”说完，矮人就真的像一块石头一样瞬间融入了梅西斯山峰中。
还好，艾米和两个小佣兵都看到从前方不远处射出的灯光。
刚走近营地，一队士兵和数个幻兽骑士从不同方位包抄了上来，甚至在身后都有人从枯草中跳了出来——毕竟是艾米帝国，虽然遭遇大难，但是综合实力还是放在那里了。
“口令！”非常时期必然行非常之事，问话的同时，夜色中，雪亮的刺剑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小佣兵团艾米。”
少年的话刚落，对面的士兵中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喜的呼叫：“团长，团长回来了！”
封龙台附近，除了参加本次封龙仪式的勇士们还有负责防御的2000名帝国军人，总负责人林河伯爵把所有参加封龙者一律打乱了编制编入了帝国军人中，并参加日常轮值。这样作表面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让一些根本没有军队经验者直接体味一下军队管理，没有说出来的道理也很明显了——担心万一某个部分发生了叛乱，这样反复搅合过的群体稳定性和纠错性要超过其他模式。
今夜负责西面防御的正是小佣兵团两个剑士营队长所带的帝国军人。
“团长来了。”没有入睡的少年们听到了惊呼，立刻欢呼着从营地里跑了出来。
“混账！作为帝国最高武者的荣耀，难道如此没有规矩吗？”正在巡值的林河伯爵听到异动，拉动座下幻兽赶了过来，立刻黑下脸把眼前的少年们训斥了一顿。
自从池寒枫亲王故去后，也就只有新任帝国京畿战区将军林河伯爵还能拉下脸来这么对小佣兵团团员们训斥了。毕竟，林家大小姐在小佣兵团虽然没有特别高的职位，但是却是最早加入佣兵团的人，地位相当超然，林伯爵不用担心小佣兵团员们被训之后产生抵触心理。
“真的是少忠勇王艾米阁下吗？”40岁的贵族沉声问。
“林伯爵，是我，小佣兵团团长艾米。”艾米阁下当然知道到底谁是自己人，也分得清这话到底该怎么说，言语间透着贵族中常见的客套和下属见到上级应有的恭敬。
“起鹿砦，放人进来。你们前去向陛下汇报此事。”伯爵还是有些失态，语气中不自觉透出一点儿喜悦——面对缅阳帝国的多层次多点面攻击，包括池寒桐、范子爵这样的名将都无功而返。只有刚刚组建不到5年的小佣兵团在团长的带领下，两次遭遇突然袭击，但是两次都重创了对手，更是完成了任务。这样的战绩，如果不是佣兵团团长而是一个帝国中级将领，早就被军部捧上了天，怕也要被晋升为帝国将军了吧。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屡败对手的少年，军部大部分人都期望他能够再创下什么奇迹，否则也不可能力荐他组建帝国的二线佣兵兵团。而所谓的二线军团的概念，也是一个相当值得玩味的名词，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帝国军人全部压上后，一旦可以战胜敌人，这个二线军团当然就没有必要了。毕竟，作为任何一个军部成员，都不能容忍没有任何大规模战争经验的雇佣兵成为胜利战场的主角。开始也有几个刚从骑士学校毕业的参谋建议让佣兵团去消耗敌人，这样的想法直接被驳回了——对于帝国军人而言，这就是耻辱，不可洗刷的耻辱。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国家或许会有人做，作为诸大陆最强大的艾米帝国，肯定是不可能了。
万一帝国正规军队全面溃败了呢？那也没有办法了，只能交给二线佣兵团了。而且，就算二线佣兵团之后能够大胜……这个……如果不是帝国正规军人在前期用生命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二线军团可能获胜吗？真有叙功的一天，对于帝国正规军来看，肯定也会好看一些了。
这样的话，当然不会有人说，只是，大部分军部的人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艾米刚刚走进鹿砦，就看到了火炬下已经围满了小佣兵团的少年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一对对弯弯的笑眼，所有的少年都想伸出手却又不敢也不好意思。艾米轻轻给了离自己最近几个少年肩膀上两拳：“大家现在立刻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休息好，为封龙而准备，不要丢我的人。”
白衣少年们互相看着，偷偷递着喜悦的眼神儿，一个个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林伯爵陪着艾米向营地中心走去，刚走了几步，前面呼啦呼啦来了一堆人。伯爵大人反应极快，立刻站立在路边，深深埋下了头颅：“陛下！”
艾米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么晚出来，还能有这么多人随同，除了红石大帝不可能是其他人的，少年随即右手叩胸：“小佣兵团艾米晋见陛下！”
红石大帝紧走了几步，甩开人群一把握住了艾米的手，还没有说话，眼泪先下来了：“艾米，我小哥……”
少年身躯顿时僵住了，对于池寒枫这个话题，他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大青山。艾米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夜风中等待着。
陛下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拍了拍艾米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有4天就封龙了，回来得非常即时。”
罗辉将军在一边替红石大帝解释：“少忠勇王，陛下这几天可是寝食不安那，非常担心你不能回来，更担心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已经派人专程到矮人王国去询问。封龙仪式已经延期了一次，陛下还几次商量是否延期到秋天，还好，还好，终于可以定期封龙了。”
“小子无知，耽误了封龙仪式和军情大事，请陛下恕罪。”按照此前册封，作为帝国王爵拥有者，艾米应该自称臣，但是，此时的少年根本不提什么少忠勇王，依旧以一个佣兵的身份在说话。
红石大帝和诸位大臣也都发现了这个微小的细节，虽然众人并不知道艾米最近几天又连续推了两个王位，但是对于艾米阁下在妖精森林的表现可是早有耳闻，似乎……好像……对王者这样的崇高称号有些过敏综合症。在外面，也不好多说什么，众人一起返回了大帐。
大帐里灯火通明，艾米吓了一跳——短短的时间，红石大帝面相老了近20岁。一年前，红石大帝看上去最多也就30岁出头，比隆、莫野等年轻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现在……看上去气色甚至不如哈米人王国国王殿下。额头上烙上了深深的皱纹，眼角的皱纹连成了片，头发上明显渗出了白发，鼻梁挺拔，鼻尖鹰喙，眼睛却越发显得犀利。
艾米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陛下老了……”
大帐里的人都一愣，已经有人额头见了汗珠，这个……素来以聪明著称的艾米阁下，这样的表现也太夸张了吧。
红石大帝微微一笑：“是呀，我们这一代人，老的老，死的死，以后要靠你们了。”一股苍老的气息淡淡而起。
艾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一声不语。
红石大帝简单和艾米聊了几句，尤其是在北部联邦招募佣兵的事情，艾米大概谈了铁都亲王的情况，借口天已经晚了，向红石大帝请退。
距离封龙的日子还有4天，林伯爵借口艾米刚刚来，需要适度休息，因此并没有给艾米安排轮值，小佣兵团的干部们对团长相当了解，加上池寒枫亲王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感来触犯这个霉头。红石大帝的事情也相当多，自从见过一次艾米后，一老一幼两个男人绝口不再主动提及对方，更不谈见面。
倒是林河伯爵以及罗辉等几位帝国军部最高位者集体来拜会了一次艾米阁下。
会面是从矮人国四龙大战开始的，几位将军比较关注的是矮人王国可能持有的态度，可惜，艾米并不是十分了解。毕竟，火炉这样的勇者并没有在矮人王国中占据高位。不过，几位将军还是从矮人王族的悲剧中得到了一些利好的消息——只要矮人王国储君继位，那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刺王杀驾的缅阳帝国宣战。即使不和艾米帝国联手，对于目前的战事必然也极为有利。
几位将军都知道了艾米等掉落悬崖的事情，对此，艾米隐瞒了大部分真相，只是很含糊地讲了峡谷下面的一些流水潺潺的秀丽景观。甚至，艾米隐瞒了已经得到了克里斯托矿图——对于艾米这样近乎商人的佣兵而言，在冒险中发现的一切战利品，都属于神圣不可侵犯的个人财产——就算扩大化也只能扩大到小佣兵团这个层面上。至于提升帝国整体战力，艾米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觉悟提到这么高的层面上。
随同几位将军一起来的，还有池长云少将军。艾米此前并没有见过池家大少爷，而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与乃弟的相貌相去甚远。如果说还有相同的地方的话，那么兄弟两人都很沉默，以至于艾米以为这个站在几位将军背后的少年是哪位将军的侍从。
当听到他竟然是池家大公子，艾米立刻站了起来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在艾米心中，这是自家人。池长云三两句话就交代了池傲天在南疆已经做下的人神共愤的屠杀，一座300年前由著名枪骑兵将领织田建设的大城在1日被彻底毁灭，熊熊大火烧了整整数日，3日后数百里之外的通云关甚至下了一场黑雨——雨水中带着厚厚的灰烬。池少将军说话时眉峰紧紧锁在一起。
“唉——”艾米阁下长长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忍，池长云听少年这样表示，本准备让艾米阁下派人约束一下池傲天的暴行，没有想到艾米阁下根本不是这个意思：“真可怜。可怜的精灵们，作为热爱生命的种族，竟然要制造这样的惨案。如果精灵女王陛下知道了，不知道是否会责怪我。池傲天也真可怜，还必须依靠这些精灵的武力，真为难他了。嗯，我想最好还是安排灵宝儿女王陛下送一封信，要求这些精灵必须绝对服从池傲天的命令才好。如果……现在傲天的部下都是冰封大陆来的少年，相信他的效率会快很多吧。”
池长云强忍着没有一如艾米阁下长叹，难怪自己的弟弟竟然变得如此变态，现在想来，多亏艾米阁下为红颜一怒而去，否则，神圣教廷的居民们怕更是倒霉了——当然，此时的池长云并没有收到池傲天阁下在花语平原上最近一个阶段的战果，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庆幸。
对于这次封龙之隆重，艾米倒是有一些奇怪，毕竟，在相当长的一个时间内，把众多的军官都集中在这里，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情。
几位帝国将军都露出了苦笑。林河伯爵大概解释了几句，艾米也不得不露出了苦笑。
此时的帝国，情况比一般人想像得要糟……糟很多。
战争，绝对并非一般人想打就能打起来。红石大帝理政20年来，帝国的兵力和军部预算已经被压到了最低，看似帝国拥有四大骑士团，数十万常规兵力（其中绝大多数为剑士营），对于帝国广袤的领土而言，这样的战力已经可怜到家了。对于帝国军部而言，在过去几年中维持的军队战斗能力，最多能在一个大陆上打一场规格不超过两个战区的战争。
现在的情况是，法诺斯大陆、恶魔岛以及神圣教廷在过去数十年一直在默默地准备，几乎所有的国家资源都被全部安排在了战争上。艾米帝国如果想达到这样的战争状态，比如，准备好足够的军队，所有的战备物资全部到位，至少需要两个完整年度。这其中的难度，绝对超乎了大部分人的想像。仅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池寒桐将军统驭3万正规军在狮子河北岸和两大敌对势力对峙期间，由于三方势力相等，三方统帅都担心被其他双方联合攻击，因此没有出现任何一场大于100人的冲突。即使这样，短短一年中，池寒桐消耗掉的常备战争资源如下：长弓箭羽，6.35万羽；角弓箭羽，19.72万羽；战靴6.4万双；战甲丝绦，1.2万根；鹿砦锚钉，6.4万枚……仅角弓箭羽一项，相当于和平年间4年内帝国各大战区全部消耗的总和，而帝国魔法历元年生产的仅8万羽。所有隶属于帝国军部的工匠，全部启动，能生产多少？材料怎么获得？大规模生产后，必然会导致残次品大量增加，如何控制？如何存储？如何运到最前线？
战争，就是一场砸钱的游戏。修斯帝国和佣兵帝国之所以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先后溃败，核心原因不是帝国将士不卖力，实在是两个帝国的资源和恶魔岛、法诺斯准备了数十年的战备资源相差太远了。法诺斯两个半人马千人队在佣兵帝国一个小城射出了10万支箭羽，那个小城一共才4000多人……如果时间再向前推移20年，如果当时这场战争爆发了，艾米帝国即使打赢了，绝对也是惨胜。
事实就是这样。艾米帝国并没有准备打一场战争，甚至，红石大帝根本没有在自己执政期间发起一场战争的想法。没有想到，却遇到了这场万年不遇的泛大陆战争。作为主要战争对手的法诺斯兽人一连串的大范围蛙跳式战争，把艾米帝国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扯动得四分五裂，最终丢失了史坎布雷。
当然，帝国并没有失去这场战争，毕竟，历代君主都在经营北部联邦，那里才是帝国的大本营。这个时期，是整个战局的第二个稳定期，法诺斯、恶魔岛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强行吞咽的食物，以免被领地内反叛的居民和军人们拖垮、撑死。而帝国军部的想法是全面启动战争机器，帝国现在控制的领土内，70%以上的居民都将直接进入战争体系。然后寻找战机，与敌人决战。
哦，是这样。艾米脸上露出了如上的神色。佣兵就是佣兵，永远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还好，此时也并不需要考虑。
魔法历夏1月20日，艾米就像一个普通的小佣兵团员一样，在红太阳还没有跃出地平线之前半个时辰已经跑出了帐篷——在梅西斯雪山上就有一点好，处处都可以感受到冰系魔法精灵，艾米像一个普通的魔法师一样，盘膝坐在一处悬崖边，静静地冥想着，感受着山谷中汹涌澎湃的冰雪精灵……还有夹在绿色精灵中为数相当的蓝色精灵和青色精灵，还好，这三种不同系的魔法精灵颜色非常靠近，一般人如果不走近了，是无法看到眼前这个魔法师竟然在同时操纵三系精灵。
50多个小佣兵也都在前后脚跑出了营帐，就算有人想偷懒，现在团长大人在这里，再不开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会儿的幸福而睡懒觉。艾米大人一般不会说什么，只是据说有一套来自已故池寒枫将军亲传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让人忘记懒觉——迄今为止也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尝到过，当事人每每提及此事都会下意识地表现出一连串的哆嗦，当然，也就没有人想再次承受一番。
唉……虽然没有人故意提起，但是，不得不承认，已故池寒枫将军的影子无声地晃动在每一个地方。
未久，东天，一线白色光芒淡淡出现，云层快速变亮，五彩的光芒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就扑上了白云的边缘，天亮了……喧嚣的魔法精灵们快速消退了。
艾米挺身站起，从背后拔出冰之刃，连续不断地在空中虚砍，用力保持腕部的柔韧性。
南天，突然开始风云变幻！
大片大片的五彩云层像开了锅的沸水乱糟糟地滚动着，海拔4000多米的封龙台上竟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南风呼啸而来。
正在轮值的战士们火速报告最高指挥官林河伯爵，当伯爵阁下陪同红石大帝走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一片血红色！
龙……
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答案，只是，什么样的巨龙才会有如此的气势？！众多的军官们看着林河伯爵，等待命令。
“除了陛下的侍卫，其他所有幻兽骑士，全部升空！”林河伯爵一边说，一边召唤出了自己的幻兽。
在一瞬间，整个封龙台上像大花圃一样，怒放了无数光彩夺目的结界阵——近200个幻兽阵在地上缓缓转动，接着，地行龙、战马、狂鹫、猛虎、雪狼、猞猁、狰狞、犀牛、战象……几乎所有人类可以想像出来的幻兽在各色的幻兽阵中鱼跃而出，骑士们纷纷登上幻兽。拉动坐骑，冉冉升空而起。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
低沉的龙吟从极远处闪暴着滚滚而来，血红色的云层被龙吟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