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修真]_43
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雪白的龙纹靴,与这满地焦土格格不入。
忙碌的执法宫弟子们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这边。
“白棠哥。”姜夙兴轻声喊了声。
听到他的声音,顾白棠好似终于能听到人说话一般。抬起头来,一张漆黑的脸上,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十分骇人。
被顾白棠此刻的面貌吓住,姜夙兴禁不住心里一抖,生生忍住了后退一步的冲动。
“你来了啊。”顾白棠张了张嘴,这样说道。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地底下。
他没有问姜夙兴这些天怎么样,也没有问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这些都不是姜夙兴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顾白棠此时的神态和语气,完全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白棠哥,对不起,我当时没能救下邬师伯……”姜夙兴开口道歉,他以为顾白棠也跟其他人一样对此事耿耿于怀。
顾白棠却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你能救你自己就很不错了。师父他是自己求死,你是拦不住的。”
没想到顾白棠竟然想的如此通透,姜夙兴心里顿时就放松了,他蹲下来,伸手搭在顾白棠的膝盖上。
“白棠哥,你……这些天受苦了。”看到顾白棠这个样子,姜夙兴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白棠低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师伯他们都在撒谎,骗我。我此生最恨别人蓄意欺瞒我,所以我这些天都没有理他们任何一个人。夙兴,现在你来了,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姜夙兴僵硬在原地,呼吸凝固。
第33章 坦诚相见
一场大火燃烧后,留下的是遍地狼藉。
空气中都是灰烬的味道,目及之处布满了黑色焦土,还有尚未完全熄灭的白色烟雾。
姜夙兴身体尚还病着,在这满是灰烬的空气中呆的久了,呼吸便艰难起来。
而顾白棠始终凝视着他,宛如一尊顽石,固执而坚持。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张被灰烬掩埋过的脸。
“咳咳……”姜夙兴刚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咳嗽,这空气太呛人了。
歇了片刻,姜夙兴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白棠哥,我会告诉你那天晚上发生了何事。不过,此地说话不方便,咱们去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说罢便低下头来,只紧紧握着顾白棠的手,继续咳嗽。
顾白棠抬起头,周围远处那些执法宫的弟子,还有其他宫殿来帮忙的弟子,虽然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在认真做事,可是哪一个不是伸长了耳朵在听、眼角的余光在看着这里。
“好。”顾白棠应道,“那咱们去何处?”
见他答应肯离开这里,姜夙兴心中稍稍舒缓了些,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姜夙兴在这蹲着的一会儿,起来时使不上力,撑着顾白棠的膝盖往起站。只觉浑身乏力,头晕目眩。
忽然腰间后背搭上一只有力的臂膀,姜夙兴浑身一软,身体只能随着一股力道往后仰,腿弯处也被人勾住。
然后他感到自己是在顾白棠的怀里。
没有管周围人震惊诧异的目光,顾白棠抱着姜夙兴,就这样离开了他静坐了十五日的废墟。
弟子们诧异不已,窃窃私语。
“果然不愧是姜夙兴,顾白棠在这儿半个月,霍长老来过,掌教来过,颜长老来过,秋长老来过,哪一个说得动他?这姜夙兴就在这儿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顾白棠就跟他走了?”
“嘿呀呀,顾白棠平日里最怕他舅舅,可是这一回,秋长老来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气冲冲地离开。顾白棠呢?连头都不抬起来一下。几个大弟子要去强行将他带走,他还跟人打起来。秦尊前段时期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这回又躺下了。温玉无端受牵连,鼻子都给打歪了,十多天都没出过司仪院了。我还当他顾白棠要在这里当孝子贤孙给邬师叔守孝三年呢,这样就离开了啊?!啧啧啧,看来传言是真的,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嚯,他顾白棠要给邬丛莲当孝子贤孙,有个屁用啊。你看邬丛莲死了连个正式的灵堂都不给设,长老们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听人说,邬丛莲这次其实是畏罪自杀,顾白棠这回肯定要受牵连。他舅舅虽然厉害,可是达摩堂的长老,手伸不到执法宫来。依我看,这执法宫首席的位置,要换人了……”
说这话的人口气太酸,且话语难听,立刻就有人警告。
“诸位,顾师兄是执法宫首席大弟子,他如何如何,还轮不到尔等在背后评说!”说话的是执法宫的另外一位名望颇高的弟子,名唤卓溪年。此人生的样貌硬朗,身高八尺,平时为人说一不二,铁骨铮铮。论修为、地位,在执法宫都与顾白棠不相上下。
卓溪年出生于一户普通人家,父母经商,家境一般。十四岁因叛逆冲动不听管教不受约束,而被父母赶出家门。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受了一番苦之后,在一次意外的机会中,卓溪年结识了一位游侠道士,因仰慕崇拜其侠肝义胆而甘愿跟随其走南闯北。
那道士见卓溪年一片赤诚之心,又颇有灵根,便将其送上西城,嘱其潜心修道。
彼时卓溪年已经二十岁,一身的江湖气息,流氓,土匪。他平日里走南闯北,哪里受得了执法宫的条条框框。是以时常跟人打架、冒犯规矩,经常被罚。却也因此,给平日里总是肃穆森然的执法宫添加了几丝江湖的热血沸腾。无形之中,竟然有许多人对卓溪年刮目相看,从而亲近很多。
顾白棠也是其中之一。卓溪年比顾白棠长三岁,因看中顾白棠的秉直和纯粹,是以甘于屈居其下,不仅尊顾白棠为师兄,还处处帮扶顾白棠一起管理执法宫。
“奉劝诸位,既然掌教和霍大长老都已经发了话,咱们这些做弟子的,就不该再去妄自猜测,妄议师长。至于顾白棠——我卓溪年今日在此把话放下,如果今后再让我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讨论这件事情时提到顾白棠三个字,我不管你家世背景如何,你尽管试试,看看你还能不能在西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诸位都知道我卓溪年的黑历史,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怕告诉你,我下起黑手来连我自己都害怕!有本事你们来个人把我搞死,不然老子让你们永无宁日!”
卓溪年撩下狠话,周围那些原本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又说这边,姜夙兴说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再详谈,一边是为了安抚顾白棠的情绪,怕他方才当着众人闹出些事来。另一方面,再看到顾白棠现在这副模样之后,姜夙兴已经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准备队顾白棠坦诚以待。既然如此,便需十分小心,这个天大的秘密,不论真假,不该再让旁人听了去。
这一个安静而安全的地方,既不能是眼下人满为患的执法宫,也不能是玉鼎宫,那里人多眼杂,且心眼多的人不在少数。
思来想去,姜夙兴还没想出个绝对安全又安静的地方时,就发现他们现在已经在去御膳房的路上了。
是了,御膳房。在御宿的地盘,不用担心有宵小来偷听。
此刻是正午时分,御膳房的弟子们都还在忙碌。姜昼眠领着顾白棠,走山路,一路绕过山茶花地,走到山上那一处偏远却僻静的雅芳斋。
顾白棠将姜夙兴放下后,就立在屋子中间不动。姜夙兴托他哥哥打来一盆水,也不说话,将顾白棠按坐在椅子上,拿那雪白的帕子湿润了温水,伸手去要擦拭顾白棠的面颊。
顾白棠先是闪躲了一下,看向姜夙兴,眼神里颇有几分警惕和抗拒。
姜夙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回望着他,眼里是柔情和心疼。
顾白棠垂下眼,眨了眨眼,神情有几分不自在。长长地睫毛搭下来,纤长浓密,却与满脸的黑灰融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但是他终于肯老实下来,让姜夙兴握着的湿润棉布落在他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