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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外_8

  景眳朔一动不动地任他锤着自己的胸口。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捶了几下,那抱怨之声最终化为了一声恸哭,“我怎么就这么弱啊!为什么我只能看着周围人因为我而死?”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我任何一个哥哥,而是我呢!”季鹏程像是在质问景眳朔,又像是质问自己,“他们,至少他们不会害得全家因他们而死啊!”
  “为什么,父王会有我这样的孩子呢!”
  姚枂岚伸手遮住季鹏程的双眼:“你先前说,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为权力而死,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向你这样想。你是一个如此善良的孩子啊。”
  景眳朔抓住他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拳头:“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是因为我们太弱小了。季鹏程,你恨我也没关系,但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所以,在你未成年之前,你得听我的。”
  姚枂岚放下手,景眳朔季鹏程两人对视着。
  “我会将我所有的学识,所有的功夫都教给你,”景眳朔郑重道,“学成之后,你可以自己决定是向这国家报仇,还是继续用我教你的一切为我的国家服务。但是,为此,在未来十年的时间里,你要抛弃自己的国姓,以及名字。你愿意吗?”
  “鹏程万里,”姚枂岚道,“你的父王,并不是希望你继承他的王位啊。”
  季鹏程扭过头,看向那片火海,凝视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好。”他说,“我要获得力量,去取回属于我的一切。”
  “好。”景眳朔伸手在他头上一拍,“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徒弟,景君奚了。”
  很久以后,景君奚问起这名字的意思。景眳朔是这么回答的:“当时只是觉得好听便随口这么取了。非要说寓意的话,那该是,我希望你能在这世上活得自在一些,不为身世所累,做你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您的【外挂】姚家白衫已上线。可打怪可治愈,无毒无害,绝代神兵,仅此一件。
  ☆、第11章 绝壁
  那日,季鹏程——现在该叫景君奚了——与景眳朔立下誓约之后,便昏睡了过去,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都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他该不会就这么死去吧?”
  “不会。”姚枂岚合上书,“我的好王爷,这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他只是需要大量的休息来修补身体,和内心的伤痕而已。”
  “是吗……”
  “但是,我们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今日我就去那西南角的大户人家处查查,王爷也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我也去?”景眳朔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景君奚,“那他怎么办?”
  姚枂岚不慌不忙地从袖子中拿出一袋药粉,没等他开口,景眳朔便忍不住道:“我一直想知道,你的袖子里是怎么放进这么多药的?”
  他没有真问,姚枂岚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径直道:“这药是熏香的一种,一旦点燃,凡进入屋内吸入这香雾的,全身麻痹十二时辰不得动弹。”
  “好好好,”景眳朔的心情一时复杂到无以复加,“本王败给你了。那么就点燃吧。”
  出乎意料的,安梁的西角竟没什么人。
  景眳朔奇道:“这是怎么了?”
  有好事者停下脚步,答道:“两位是这两天刚到安梁的吧?百花街可逛不成咯。”
  姚枂岚追问:“老人家,怎生说?”
  老人道:“四天前,百花街突发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那街上,可是什么都不剩咯。”老人摇了摇头,走远了。
  两人都僵在了原处。纵是处变不惊如姚枂岚,也是满脸止不住的震惊。
  “谁,究竟是谁,残忍至斯?”景眳朔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若被我抓住,我让他不得好死。”
  姚枂岚的目光闪了闪,终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不需要什么沟通便一同走到了柳红云所在的青楼。果如老人家所言,整条街一片残败,除了灰烬和一两栋楼的残骸几乎什么也没能剩下。那名满天下的翰林酒楼,此时也是人去楼空,筑建用的红木被烧成了黑色。皇帝亲笔题写的“翰林酒楼”的牌匾,歪歪扭扭地挂在门前,字迹也被炭黑遮得看不真切。
  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几天前这里还是那般金迷纸醉花天酒地。
  景眳朔站在红云青楼的废墟之上,四下查看,却没看到什么,眉尖紧紧地蹙起:“好好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姚枂岚不答话,俯下身,用手指沾了些灰烬,放到鼻翼前嗅了嗅,然后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
  景眳朔知道他这么做是正确的,但还是忍不住恶心感,只好背过身去不看他。
  “发现什么了吗?”
  “有一种草,叫燃草,顾名思义,其用处也不用我多说。”姚枂岚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道。舌尖火辣辣地疼,有人在纵火之前故意放了这种草在青楼里,也难怪能烧到只剩下了灰。
  他伸手刨开一层层的灰,试图寻找着什么。枉他穿着一袭素雅的白衣,却做着这样粗俗的脏活,看着着实可笑。
  但景眳朔却笑不出来,竟也跟着他一起在灰中翻找起来。
  “你觉得,那柳红云死了吗?”景眳朔忽然停下手,问道。
  姚枂岚也是一顿。目前,根据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山贼一事大概有三方势力在参与。一是作为执行者的山贼本身,二是季家,三是与季家合作的韶宣帝身边的某位大人物。
  “她应该不是季家的人,”姚枂岚从灰烬中捡出一支发髻,“没死。”
  “这是她的?”景眳朔问。
  姚枂岚摇摇头,又捡出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发髻:“这发髻是最普通的□□插在头上的。这些发髻比头牌所用的发髻质地差得多,却没化成灰,是因为在火中的时间少。”
  “这么说,纵火之人当是至上而下放的火。”景眳朔一点即通,“而柳红云本身就住在最高层。你怀疑是她放的火?”
  姚枂岚耸肩:“谁知道呢。没有证据,我也不敢下结论。”
  他把两支发髻扔回灰烬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神秘的大户人家是不是随柳姓。”
  然而景眳朔却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姚枂岚疑惑地转过身。
  “王爷?”
  “这是,遗物。”景眳朔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两支发髻,用衣服擦净了上面的灰尘,又将它们收至袖中。做完这些,他才抬起头看向姚枂岚。
  那眼神中没有责备,也没有挑衅,有的只是静如止水的漠然。
  姚枂岚也是淡然地一笑:“道不同罢了。”
  两人一同走到了那伙计所说的大院前。院内的建筑被四周白色的墙保护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其真实面貌。
  “走吧。”毫无犹豫、毫无阻滞地,景眳朔跃上墙,站在墙头看着姚枂岚。
  那晚发生的事,他果然知道。姚枂岚想着,也跟着跃上墙。这样我的牌他全都知道了。轻功,箭术,和医术,那么,你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此时此刻,姚枂岚最大的敌人俨然成为了这个离他最近的人。这么一想,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回神。”景眳朔压低了声音,把姚枂岚拉到一棵树后面。
  这个院子果然豪华,但是人却不是很多。庭院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几个彪形大汉来来往往,不断把屋内的物品搬到前院来。
  站在前面的景眳朔转过身来,对着姚枂岚动了动嘴。唇语:“转移。”
  姚枂岚点了点头,像是一点也不吃惊。
  “怎么办?”
  姚枂岚伸手捻了捻耳边的头发,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景眳朔转了回去,继续观察院内的景象。
  去安梁府告发?这样就相当于把韶宣帝的密令公之于众。而且,去官府的途中,很有可能让这些人逃了。
  他正纠结着,眼帘中忽然映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在心里咆哮道:“笨,笨蛋吗?”
  姚枂岚悠然地走到了正对前庭的房间前:“柳姑娘,一别多日,无恙否?”
  忙碌着的彪形大汉看到他,一齐停下了手中的活。柳红云勾了勾妩媚的唇角:“姚公子,让您特意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不过既然来了,王爷,不也一同来露个脸吗?”
  那院中坐着的,正是柳红云。姚枂岚的本意,是自己拖住柳红云,让景眳朔能另想他法,但他们的行踪却暴露给了柳红云。
  景眳朔思忖了片刻,还是从树后走了出来。
  “柳姑娘。”
  没有任何暗号的,几名彪形大汉突然上前把两人包围住。景眳朔无所畏惧地一笑,正欲拔出无痕,姚枂岚却伸手拦下了。
  其他的房间里又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十几位身强力壮的男子,而且无一不穿着家丁服。
  景眳朔恍然大悟。在这里,即使是他也无法全身而退。打斗声势必会引来官府,而且若他杀了这些“家丁”,此事便无法善了。要么为这些人所杀,要么暴露韶宣帝的密令,不论哪种,对他来说都是失败的选择。
  “你到底是谁?上头是谁?怎么得知我会来到这里的?”景眳朔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却无法再动一步。
  柳红云注视着他们,笑而不答:“王爷,把剑放下,把公文给我。”
  竟然连公文的事也……!
  “好了好了,两位别吵,有话好好说。”姚枂岚笑嘻嘻地走到景眳朔面前,在两人的中线处来回地踱起了步。
  见他有所动作,家丁们全都提高了警惕。但柳红云没发出指令,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
  柳红云看到他这般浪荡的模样,好半晌才回神:“我真是没想到,传闻中运筹帷幄清高雅正的厉王幕仲姚枂岚,竟是这样的。”
  “这个嘛,谁知道呢,毕竟你可是首个见过我真面目的女子嘛。”姚枂岚倏地停下脚步,看向柳红云,“当然,除了我娘……还有我妹妹。”
  他这一眼,凶狠如猛兽,恶毒如蛇蝎,带着满满的杀气与仇恨,把柳红云从头到脚浇了个遍。待再回神时,姚枂岚已恢复了先前踱来踱去的姿态,自己的身体却在不断的颤抖。
  景眳朔没看到他之前的眼神,问道:“你还有妹妹?”
  “这个嘛,我想是有的。”姚枂岚停了下来,走回景眳朔身旁,打住了他进一步深究的势头,“既然柳姑娘不愿说,那就由我来说吧。有问题欢迎指正,当然,对我所说的一切,我没有任何证据,全都是我的推断。”
  “哦?”柳红云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首先,”姚枂岚拿出折扇,在另一只手的手心拍了拍,“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空壳子,用来吸引官府和百姓注意的幌子。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做得太明显了,反而显得有些假。这个证据倒是有的,尽管你做出了家丁在不断搬东西的样子,但是实际上真正被挪动的只有最上面的几箱吧?要检验呢,也很简单,由于百花街的火灾,空气中的粉尘增加,一两天便足够结灰了。我想,那最下层的箱子下面一定是干净无尘的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你们要隐藏,隐藏你们放在青楼里不值得运走却不能被发现的东西。”姚枂岚直直地盯向柳红云,“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对我来说是证据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可不是这样。”
  景眳朔不解其意,但还是按捺住好奇,听他继续说下去。谁料姚枂岚并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话锋一转,接道:
  “所以呢,山贼每次抢到的财物,其实是分为了三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送给季家,一份运到你的青楼,你再定期送给你的主子。你不仅是那青楼的头牌,也是老板娘吧?”
  “山贼会听你们的,是因为你们会把途经的富商的信息告诉他们,你们是互利互赢;至于你们会帮助季家的原因,也不过是顺风顺水卖个人情吧?如果东窗事发,还可以减轻你们的嫌疑不是?”
  “但是,我们的到来却打破了那你们的计划。你那日邀我们上青楼,其实不过是想把我们的目光引向季家,但你没想到,我的鼻子嗅到了你身上不属于烟柳之地的气息。”姚枂岚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你主子知道这事后,狠狠地惩罚你了吧?”
  “然后,我们去了城外的群山处。季鹏程那日上山并不是偶然,你们滥杀无辜,早已引起了这个孩子的不满。你派人通知季家瑾渊王景眳朔到安梁城的消息被他听去了,他便天天上山等我们,露出马脚给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解决了此事。”说到这里,姚枂岚突然愤怒地抓紧了折扇,“被你们发现了之后,你们就想杀了他,甚至屠他全家,整个村落一个不留。好啊,我该做的你们都帮做了。”
  景眳朔从没见过如此愤怒的姚枂岚,一时间也有些吃惊。但那愤怒只是转瞬即逝,姚枂岚继续道:“这下你们认定事情就要败露了,所以就烧了青楼,在这里设陷阱等我们,然后打算逃之夭夭。”
  “我说的,可有错?”
  那份专注与自信,飞扬的神采,深深刻进了景眳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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