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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_50

  方横斜和慕枕流听着那里不时发出“嘶嘶簌簌”,都有些忍俊不禁。
  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有些松弛。
  慕枕流发现,明知彼此立场想对,也很难对眼前这个人产生敌意。
  吃完面,方横斜亲自斟茶:“虽是粗茶,却自有一股田野山间的粗犷之气。漱石不妨试试。”
  慕枕流举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方横斜。那人垂眸品茶,似乎丝毫未察觉刚才的称呼过于亲昵了。
  “方府主。”
  “慕大人。”方横斜放下了杯子。
  慕枕流的杯子依旧举着:“方府主以为,景氏江山……还有救吗?”他每一字都斟酌再斟酌,花了极长的时间才将整句话说出口。
  方横斜面不改色:“当然。”
  慕枕流道:“如何救?”
  方横斜道:“让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
  慕枕流道:“如何让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呢?”
  方横斜笑道:“总有办法的。”
  慕枕流道:“为何不是让不适当的人不做不适当的事呢?”
  方横斜笑容微敛,眼睛闪烁出不同寻常的光彩:“请漱石……”他突然站起来,看向门外。
  慕枕流跟着看过去。
  门外空无一人,但天将已经等在门口。
  方横斜叹了口气道:“可惜不能喝完这杯茶。”
  慕枕流眨了眨眼,方横斜和天将已经出了门。临行前,方横斜转过头来,对慕枕流抱拳道:“后会有期。”
  竟这样走了?
  难道,他来这里只为了替自己解围?
  慕枕流一头雾水地起身回礼,眼睁睁地看着他撑起伞,与天将一道,看似悠然,实则迅捷地消失在雨幕中。
  未几,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道身影闪电般从食寮前划过。
  慕枕流蹙眉。尽管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但是那身衣服……
  “砰”,食寮的门板飞起,朝慕枕流砸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抬手挡脸,那飞过来的门板就被劈成了两半,砸在左近的桌子上,自己被一个臭烘烘黏糊糊的怀抱狠狠地抱住,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对方恶人先告状。
  慕枕流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
  “还笑?!”谢非是放开他,狠狠地盯着他,好似要补偿这几日只能想不能看的空虚,“就算吃饭,也不找个显眼点的地方,这么小的一个食寮……能有什么好吃的!”
  慕枕流见他贪婪地盯着自己的空碗,笑道:“有很好吃的面。”
  谢非是用行动证明这的确是很好吃的面。
  慕枕流看着谢非是两边越叠越高的空碗,再看看自己剩下一半的第二碗,咋舌道:“你不撑吗?”
  谢非是吃完最后一碗,啄着筷子,盯着慕枕流的碗。
  慕枕流道:“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谢非是噘嘴。
  慕枕流:“……”
  谢非是将慕枕流的半碗塞进肚子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慕枕流看他眼下的青黑,不禁心疼起来:“你几晚没睡了?”
  谢非是挑眉,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你呢?”
  两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突然同时笑起来。
  谢非是招来店小二:“我要一间上房。”
  店小二道:“我们只提供饭菜,不供住宿啊。客官要是想投宿,就再往前……”
  慕枕流掏出一锭银子,谢非是将银子搓来搓去。
  店小二干笑道:“我问问掌柜。”
  掌柜是这里的老板,吃喝拉撒都在店里,看在那块变形的银子份上,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慕枕流和谢非是要了两桶热水洗澡。谢非是洗完自己的那桶,又跑去慕枕流的那桶。
  “你刚洗干净……”慕枕流想赶他,却被他牢牢地抱了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谢非是亲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哪里洗干净了,背上还没搓呢。”
  “那你转过去。”
  谢非是亲了他一口,乖乖地转过身去。
  好在店小二拿来的木桶极大,竟勉强装下了两个人。
  慕枕流帮谢非是搓背,起先谢非是还动手动脚地闹腾,过了会儿,就趴在木桶上打起呼噜来。
  慕枕流怕他着凉,先给自己穿戴整齐,再将人推醒,捞出木桶,手脚利索地将他擦干,然后扶到床上,刚要叫店小二将木桶搬出去,就被身后的人长臂一勾,倒在床上。
  看着谢非是崭亮的眼睛,慕枕流吃惊道:“你装睡?”
  谢非是微笑:“不是装睡,是已经睡醒了。”说着,俯下身去。
  为着方横斜救了慕枕流的事,天将一路上没有少嘀咕,连一向泰山崩前临危不惧的方横斜都被念叨怕了,苦笑着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天将道:“方府主若能记住这次,提放下次再犯,也不枉费我这几日的口舌了。”
  方横斜笑了笑道:“师兄不会再给我机会。”
  的确。
  听到方横斜救了慕枕流,谢非是的表情有点微妙,抱着怀中人的手越发紧了。
  “怎么了?”慕枕流抬头看他。
  谢非是道:“叫相公。”
  慕枕流:“……”
  谢非是道:“叫夫君。”
  慕枕流瞪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宝贝儿。”
  谢非是亲了他一下,笑得贼兮兮地说:“也不错。”
  慕枕流觉得他还是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谢非是对着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身边怎么总有那么多帮手。男的,女的。”他想到青蘅郡主、祝万枝、葫芦娘等人,气呼呼地用慕枕流的皮肤磨了磨牙。
  慕枕流哭笑不得:“方横斜是你的师弟,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救我的吧。”原本没有想清楚的事,看到方横斜抢在谢非是赶到前离开,也就清楚了。
  谢非是道:“要不是我保护不周,他才不会有机会。”即使他和方横斜很早就冰释前嫌,可幼年时形成的竞争意识已成了习惯,平时深藏于心,一遇到事情,还是会冒出来。
  慕枕流沉默了会儿道:“我手中的证据对他不利。”
  “嗯。”
  慕枕流道:“若我真的去了京师,只怕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嗯。”
  慕枕流抬头看他的眼睛:“你呢?”
  谢非是抱着他,漫不经心地拍着他的后背:“明天事是明天事,我过的是今天。”
  慕枕流定定地看着他,笑了笑:“这样也好。”
  谢非是亲了亲他的额头:“但我会保护你。”
  “嗯。”慕枕流埋入他的怀中。
  谢非是将他扣在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第五十六章 缘由
  宁静的夜,有人入睡,也有人睡不着。
  好不容易安抚住天将,等他睡下,方横斜一个人拎着茶壶走到凉亭里,认真地擦拭着石桌和石椅。这是镇上一户富户的宅子,虽然造得奢华,却不讲究打理,石桌雕刻的缝隙里塞满了瓜子壳。
  唐驰洲来的时候,就看到方横斜在灯火下,用一枚绣花针优雅地将瓜子壳从缝隙里挑出来。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他说。
  方横斜抬头,将挑出来的瓜子壳放在手绢里:“迎接贵客的地方,不能太寒酸。”
  正要坐下的唐驰洲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贵客?”
  方横斜道:“身份尊贵,远道而来,不是贵客吗?”
  唐驰洲屁股在石凳上沾了沾,见并无不妥,才完全坐下:“府主抬举了,朝野皆知,我是天机府主的亲信。”
  方横斜笑着斟茶:“我差点也要这么以为了。”
  唐驰洲干咳道:“我并没有动谢岛主一根汗毛。”
  “我不担心师兄。”方横斜点到即止。
  唐驰洲却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以谢非是的武功,自己想动他也是不自量力。他语调变得尖锐起来,将谢非是那里受的气也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方府主与王爷本坐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岛主的所作所为,很是让府主难堪啊。”
  方横斜摇了摇头:“我与王爷是坐着两艘船。”
  唐驰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方横斜缓缓地接下去道:“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唐驰洲道:“无论如何,府主都不应该放任谢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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