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第十四天（三）

  经过近一年的学习，而且还看过阴灵暴乱的报告，王成浩就算再白痴也明白，地府的娱乐业，一定是最重要的行业之一，甚至比阳间的地位还高。
  六道轮回不在，一群没法投胎的阴灵聚集在一起，能做什么？
  不给他们安排好娱乐，分分钟暴乱给你看！
  这个游乐场不仅仅是游乐场，更是阴司社会长治久安的保证，对阴间娱乐业的一种试探。
  恰逢货币的推行，百年来第一次中元大典，告诉所有孤魂野鬼，你们有家可归。地府现在实力不强，当然更需要让他们下来就感觉震撼。几件大事加在一起，就算他都知道，这次中元大典，决不能出一丝纰漏！
  秦夜沉声道：“转动阎罗印，我能去地府任何地方，只要打通了道路即可。我会经常下来。而且，鬼门关开，阴灵反而会变得更有序。我觉得，阳间的力度会外松内紧，不会给我造成太大的难题。”
  王成浩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他眨了眨眼睛，深深看了秦夜几眼，低声道：“秦哥……你……还在阳间？”
  秦夜挑了挑眉。
  “你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对？”
  “哪里不对？”秦夜放下了茶杯。
  王成浩吞了口唾沫：“秦哥……你可是阎罗王啊！这种大事你不在……你不觉得太不对了吗？你全丢给阿落刹娑？现在拓荒队伍还没有开动，那可是两千万阴灵的盛会啊！她一个阴灵能看得过来？”
  不……就算看的过来，这种时候你不在，她心里会怎么想？其他地府部长会怎么想？
  王成浩不是傻，这些问题他都能想明白，他不懂为什么秦夜不明白。
  秦夜没有开口，一尾足足过了三十秒，才小心说道：“我吧……是真觉得……你不适合再留在阳间了……”
  “没必要啊，蓬丘可不是新地府，千万阴灵的城市，每天多少事情？你留在阳……”
  还没说完，秦夜就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平静道：“你见过阿尔萨斯了？”
  “没……没有。”王成浩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愣了愣回答道。
  秦夜点了点头，仍然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嗤笑道：“人人都觉得我应该这么做，人人都认为我应该坐镇地府。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时机不到。”
  “哪里不到……你随便假死就完了……”
  “因为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秦夜声音猛然提高，哼了一声：“当然，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我既然接下了第三任阎罗王的重担，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但是，一尾，你们也至少要给我一点时间吧？”
  “一年，一年不久吧？为什么人人都要逼着我现在坐到这个位置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猛然一拍桌子，胸口急剧起伏。茶杯都被他震掉了盖子。
  王成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想说，一年，其实够久了……蓬丘如今的发展，百废待兴，都等着你全心全意地拿主意，现在事事白天都找不到人……肯定要出问题……
  但是，他没敢说。
  小我和大我之间的冲突，他自认没有那么好的口才，这是任何人都要做的选择，社会，个人，家庭，牺牲什么，成全什么，只不过……秦夜这个选择，来得太迟而已。
  “现在，距离中元大典只有八天。”秦夜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明天，全民通告，通知中元大典的详细流程。已经各位部长盖过章通过了。接下来，就是静待中元节的来到。你先走吧，去找周秘问公务员宿舍楼，还有领些用品。让我自己待会儿。”
  王成浩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秦夜双手交叉，顶在眉心，低着头，静静坐了不知道多久，才站起来，信步走在离镜宫大楼中。
  从一楼到六楼，又走回六楼，看着那华丽的离镜宫大殿，沉默不语。
  千头万绪……
  他知道的，自己确实应该现在就坐回来，中元大典之后，拓荒大队立刻准备筹备开拨，还有还阳的章程，详细兑换表格，还有重要的交通阴兽。还还有怎么加深对东山省的控制，这些全都得他点头。
  中元大典，自己不能一直保持在场，他已经觉得很心虚。这就像国庆阅兵的时候，老大们不在天/安门城楼上，只偶尔出来打个照面一样。
  不一样了……
  他心中轻叹一声，蓬丘打下来之后，和老地府完全不一样了，他瞬间从个镇长成为直辖市市长，这种质变，确实不应该再留在阳间，脚踏两条船从来没有好结果。贪恋阳间的各种，还想做好日理万机的市长工作，这根本不可能。
  但……总是舍不得。
  好像真正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放弃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样。
  或许是所谓的自由吧。
  就在第二次走下五楼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难得你还有沉思的时候啊。”
  是阿尔萨斯。
  六楼离镜宫所在，没有任何阴灵能上去，阿尔萨斯也不例外。谛听亲自设下的禁制，只对他一个人开放。
  “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白天找不到你。”阿尔萨斯毫无波澜地开口：“明天，全市公告，下发流程，你是不是忘记了没有确定详细时间？”
  “现在纸张不够。因为没有那么多电力来造纸，阳间那区区几台发电机根本不够用，兑换货币之后，我们还要下发黄表纸，记录所有阴灵的阴气。以此作为进入游乐场的凭证。现在所有发电机都在全力以赴地供应这些纸张印刷。明天的发布大会，仍然采用你亲自出面，用灵体通告全城的做法。”
  她顿了顿，没好气地开口：“那么，‘忙碌’的秦大人，你什么时候有空？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凌晨两点全城通告吧？”
  “阴灵是不用睡觉，不等于不用休息。你准备半夜诈尸？”
  话里满含讽刺，毫不遮掩，秦夜想反驳，却无从反驳。顿了顿说道：“七点。”
  “白天你通知一下，明晚七点，准时通告全市。”
  “不用。”阿尔萨斯淡淡说完，身形化为阴风消失：“还是不通报的好，免得到时候你又有‘急事。’反正你灵体一旦出现，全城任何角落都看得到。”
  …………………………………………
  8月7日，距离鬼门关开，中元节到，还剩下八天。
  秦夜再次在自己公寓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
  处理了一夜的文件，他有些疲惫。很多文件他其实很想现场就找负责阴灵来问，但是……没阴灵。
  没谁会在凌晨两点还上班，即使不用睡觉也一样。
  他刚出去吃了个早饭，电话就打了过来。
  “秦先生，关于茂园工地的申报，已经有结果了。您看是什么时候交流一下？”武文庆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现在吧。”秦夜想了想今天的安排。挂掉电话之后，立刻打了辆车赶向特别调查处。
  他到的时候，直接被请到了会议室，刚走进去，目光就顿了顿。
  莫长浩也在？
  想起阎罗印上倒映的画面，他不动声色地坐的离对方远了些。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夜的目光，莫长浩微笑着点了点头：“本来我是不用来的，但是这件事秦先生既然汇报可能是化生级别的阴灵，东山就我们两位判官，我必须过来看一看。”
  秦夜微微颔首，没有多话，目光打量四周，赫然发现，在座的全都是src的白大褂。而且年纪绝对不小。
  这种年纪，基本都是一地专家……
  这一瞬间，他的心莫名地紧了紧。
  之前因为忙碌被遗忘的，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那种暴雨将至的预感，仿佛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平静，并非真的平静。
  而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待合适的机会，瞬间爆发。
  这种预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几乎有些坐立不安。刚刚坐下，立刻站了起来：“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没人敢阻拦判官去洗手间，刚到，秦夜就迫不及待地拿出阎罗印看了起来。
  然而，这一眼之下，瞳孔却立刻缩了缩。
  阎罗印上，这一次，所有切面，都只有一个画面。
  那是他的阴差形态——他在阴间从来都是阴差形态，正坐在离镜宫第六层，接受百官朝拜！
  而且……阎罗印的感觉和平时完全不同。
  握着它，仿佛握着风暴的中心，好似在提醒他，有什么事情……看不见的事情，以他为中心的事情，已经汇聚成一场浩大的风暴。
  现在，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摇了摇头，他重新回到了会议室。刚坐下，一位带着src标志的中年男子就站了起来：“秦先生，我们昨天就到了，实际研究了一下，发觉……下面的阴气深不可测。”
  “而经过我们的探测，下方有巨大的建筑，历史相当久远，我们已经回电src总部，请来了最专业的考古团队。将于8月15日正式发掘。”
  秦夜轻抚着茶杯盖子的手忽然顿了顿。
  又是十五号？
  他忽然有些警醒，如果说，最近出现了什么事，那就是太多的15号了。
  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到了这里，这个日期……就像炸药包的引信，正在滋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