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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这话还没有抱怨完,院外便跑来一个婆子,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四爷快出去看看,那山上好像是杀人呢……”
  七茜儿机灵,迅速捞过俩儿子捂着耳朵拢在怀里。
  再等她抬头,陈大胜已经没了影子。
  老刀们都在家,听到山上杀了人了,便都抄了家伙往山上跑,他们鼻子多伶俐,远远就闻到了新鲜血的味道。
  又有几个面目崩坏,鞋都飞了的文士正从山上往下奔,看到他们便高喊救命,待人到了那茅屋近前,那边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了。
  这一场祸事死六人,伤二十余,最难办的是,宫中顺妃刘氏,五皇子杨英的小舅舅,吏部员外郎刘帧治,也被人一刀穿心当下断气。
  除了这些人还死了一个女道姑,这道姑来历也传奇,出身前朝皇室,被封过郡主,又因爱棋成痴便早早出家离了红尘,俗世里人便称呼她为栖霞散人,她是早就离了红尘的,也因这个原由在这场皇朝更迭当中,逃了一条性命。
  其实她今日不死,众人都忘记她的出身了。
  玉鉴先生茅屋外齐刷刷躺着六具尸体,猎户齐齐的跪着,身体就抖如筛糠。
  正对尸体脚头的树干上,正捆绑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那大汉嘴巴堵着,却面露癫狂五官扭曲,爆怒到眼珠子都要从眼眶子里狰狞出来了。
  这正是那杀人,伤人的凶手。
  陈大胜他们到的时候,这厮还舞着一把铁刀四处乱砍,陈大胜等人什么手段,上去没两下就把他抓住了。
  这么大的案子,杀的又是个皇亲,算作是皇帝小舅子一样的人物,可怜刑部尚书卫济台这几日犯了痔疮,正在家里趴着呢,一听这么大的案子,自然是先进宫,后带着刑部办案一干好手,行色匆匆的上了百泉山。
  死了这么多的人,周围百姓也是个爱看热闹的,等这群官老爷到的时候,那山脚下已经挤满了人。
  就可怜卫尚书也是一把年纪了,这一路颠簸,下了轿子又被人背着往山上走,走到案发地不远,便看到陈大胜他们也在,便诧异起来。
  陈大胜肃然过去,先对卫老大人施礼:“老大人辛苦,怎么把您惊动了?”
  便是顺妃的弟弟,也不值当这位来啊?
  卫尚书被人扶着站稳,看着陈大胜问到:“陈侯?你怎在此地?”
  陈大胜指指山下道:“老大人,这山下便是泉后街,下官家就在这边呢,听着这边闹腾起来我们便来了……哎,到了已然是迟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卫尚书点点头,又听庆丰府尊过来表功说,若不是陈侯他们来的及时,怕是要死更多的人,便又叹息道:“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一伸手,陈大胜便扶住他往里走。
  老大人边走边说:“原本也不该我来,只是……哎,两家几代人的交情,老刘家三代人,这一代就看帧治这孩子了,他少有文名才华横溢,我就想着,万一不是呢?一场交情,我就来看看……”
  他走到茅屋蓬门远远看到尸体,确认了人,知不可挽回,便跺跺脚对陈大胜道:“如何,如何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
  陈大胜无奈,只能应付的摇摇头。
  可老尚书却真的掉泪了:“可惜了,可惜了啊……哎,宫里的娘娘听了一句便晕了……”
  有人捧来老大人审案的内红斗篷,老尚书这才止住悲伤,自己披上,正要喊人问话,他却被陈大胜一拉径直进了那院子,又一起来到凶手面前。
  陈大胜抬手捏住这凶人的下巴对老大人道:“大人,这事儿有些复杂,您还是让庆丰府跟一干闲人退避一下吧。”
  老尚书眼睛微微露出一丝光芒,语气也不哀了,问:“哦?陈侯莫不是知道一些内情?”
  陈大胜点点头:“当日情不移刺杀陛下,她的症状与这仿佛相同,只那情不移内力深厚还能保持些神智,这个就不成了。”
  卫尚书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他看着陈大胜问:“白石山的收魂汤?去窍指?陈侯没有看错?”
  第148章
  陈大胜归家的晚些,那百泉山上的破事怎么算都不归他管,实归庆丰府,归刑部衙门,归五城司……
  他立刻就去皆因祸事在家门顶子上,到底是要看看的,自己的妻儿老小就在山下住着,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儿,几池子血泊里泡着冤死鬼,为老人家人计,怎么着都得定定心。
  也不知消息如何传出的,不过多大的功夫,山下便哗啦啦聚拢了看热闹的人口,这几年天下安宁,死亡似乎也成了久远的事情,人的忘性总是大的,从前官道两边随意丢弃尸骨都不会看一眼的乡民,此刻却赶集一般的来了。
  来了却也不做什么,大部分都支了脖子往山上看,支不动就扎堆闲说,甚至还有人在路边烧了纸钱,天黑了也不走,仿若站在这里,一会子便能见到府尊老爷们破了案子,压着凶犯下来一般。
  陈大胜交代完事情就带着兄弟们下了山,到了巷子口却也不敢归家,都齐齐去了老宅,让下仆预备了里外簇新的衣裳,沐浴之后,祭祀了各路神明,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家门,生怕冲撞了谁。
  他沐浴那会子也不得闲,老太太就搬着小凳儿坐在门边,与他一问一答。
  阿奶也是知道了一些消息的,便问:“那山上死的是谁啊?只说是有个有学问的人呢?”
  陈大胜答:“阿奶,有学问那几个没死,倒是死了个皇亲……”
  老太太一惊:“谁~!”
  陈大胜答:“宫内顺妃的弟弟,皇家的亲戚。”
  门外不吭气了,好半天才听老太太唠叨了一句:“老天爷抓人呢,还看你有钱没钱?富不富贵,啊?那人吃多少喝多少,注定的,就这一碗米,吃了就~没了!”
  “哎,您说的是。”
  有一搭没一搭的,陈大胜便想起方才刘家老爷子被人抬到山上,他从软兜子上下来,当下就摔了一跤,被人扶起来笑的慎人,指挥旁人去认尸时还说呢,我只说他们认错了,必认错了……你去看,肯定不是吧……不能是的……
  高低,死人总是不愉快的事情,陈大胜以前想过,自己若是留在坦河,留在太阳宫的随便哪个角落,家里许也是这样难过的……以后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这老的老小的小,他死不起。
  夜色深沉,陈大胜披头散发归家,老陈家家底厚实,便是悬挂在廊下的灯笼都烧着蜡烛,有一小堆儿下仆就坐在廊下说的也是这事儿。
  看到陈大胜进院子,赶紧站起上前伺候,却被陈大胜摆手让下去了,又吩咐了不让议论。
  这到底是不好的事情,死在谁家门口,都不会太高兴,明儿尸体拉走了,就请青雀庵的尼师做一场法会去去晦气?
  进了屋子,陈大胜便看到七月八月正围着一盏灯做女红,两个孩子的贴身婆子,一个姓温的,一个姓徐的,也正摇着纺车防线。
  陈家的规矩一贯朴素,并不管这些下仆当着主人的面做些私活换取一些钱财,都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陈家就是富贵了,这份心还是有的。
  看陈大胜进屋,几人赶忙站起,陈大胜觉着身上还有些晦气,就预备坐在门口等到交子,熬过时辰再进屋便妥当了。
  如此他便寻了一本书,坐在灯下要看不看的低下了头。
  好半天,那做活的温氏便小心翼翼的探听:“四老爷?您说这么大的事儿,皇爷许早知道了吧?定龙颜大怒了吧?”
  这温氏从前的主家有些墨水,她便学了一些晃荡。
  陈大胜闻言微楞,想想那亡人的身份,皇爷肯定是知道的,可是顺妃不得宠,皇爷大小老婆一大堆,他也未必稀罕这个小舅子,就不一定找重要的人来督办,可是,这样不重要的一个人,就死了?还是死的那般蹊跷,这就有意思了。
  宫里也就萧妃好些,若说皇亲小舅子,嘿嘿,人里外三圈的小舅子就多了去了,这死上一个半个的,又算个事儿么?
  只要底层的老百姓,才会把死人当成大事儿。
  难过的是五皇子,是顺妃,是刘家……可他也不能说皇爷不怒,必然是怒的。
  如此陈大胜点点头,看着温氏道:“恩……怒的。”
  他话音刚落,里屋便传来一声轻笑,媳妇儿笑完问他:“如何不进来?”
  陈大胜放下书对里头笑着说:“刚洗了一把头发湿着呢,我晾会子过了子时就进。”
  里头立刻明白了,又笑了两声,让七月去厨下温一壶酒,再让厨子开火给老爷上俩下酒菜。
  陈大胜知道是媳妇奖励自己细心机灵,听完也笑了起来。
  孩子丝毫没有睡意的声音猛的传来,呀?咿?闹……
  七茜儿有些愤怒,低声呵斥:“什么时辰了,你这两眼儿滴溜溜抖个狗屁机灵?闹?闹你奶~个腿儿,就知道你个小混帐是装睡,一点动静都不能给你听到,赶紧睡!不睡打你了……”
  睡是不可能睡的,人家还理直气壮的对外面喊了起来:“外!”
  “外个屁!黑漆漆仔细狼叼了你去,还外,睡!”
  妇人与孩童每晚都是这样的,最后总要折腾的好几回才能认命歇心,然而他儿就是这么坚强,说不睡就记吃不记打的每天都要折腾,还死皮赖脸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陈大胜笑了起来,这混帐儿子继买之后他又跑野了,小脚丫子是高低不舍得往家里地面上落的,就胖手儿四处指挥人,外,要去外面。
  屋内母子先是二人大战,接着三人大战,七茜儿耐心好,嘴上威胁手里却护的紧,由着这两个混帐蹦跶,蹦跶累了他们早晚是个睡……
  值夜的婆子倒是想进去帮衬,可七茜儿不许,唯养儿这件事是谁也不许的。
  第二日大早,陈大胜便被外面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喊闹醒,他一个激灵坐起来,鞋都没趿拉就蹦跶到了院子里,一抬眼却看到隔壁成师娘惯例攀着梯子说闲话,她家那个混帐魔星丑姑却撵的根奴儿一个劲儿的追,追上就是捞住头发往后揪,根奴儿哭的跟自己要死了般。
  而自己的傻安儿都不咋会走路呢,就三步一个屁股墩儿的救他哥,啧,真真是兄弟情深。
  大的两个手脚灵活他撵不上,就气的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睛,双手握拳的在地上尖叫,叫完再站起来继续救他哥,可认里外人了。
  成家这个丑姑甭看不大多少,可她出去,这条巷子里的第三代崽子合起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甭管是手劲儿还是心眼子。
  成家也不知道咋养的孩子,反正成先生动手打过两次,人家丑姑转眼出门看到好吃好玩该上手还是上手,一下防不住就给谁一下子,她手劲儿大又不知道轻重,孩子们都怕她。
  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偏那两个没心没肺的娘就笑眯眯的继续踩着梯子拉闲话,陈大胜看不过,就气问:“都,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七茜儿这才扭脸对陈大胜道:“你可别惯着了,叫他们拧巴拧巴好长点出息吧!”她指着丑姑笑道:“我都羡慕死了,这货出去打咱一条巷子,转身满巷子的崽儿一起打你家老大,你老大可出息了,都不敢哭啊,就憋着两眼泡泪进了院子他才敢开尊口嚎,这就是个家里横的种儿,昨儿就把我气死了,黑妞都能打哭他,出息劲儿呦……让他跟最厉害的练练手,明儿出去才不吃亏呢。”
  这都是什么话啊!
  陈大胜愣下,便觉有些憋屈,也不管了,就由着孩子们互相害着,他抬脸问成师娘道:“这一大早的,成先生可在家?”
  成师娘眼神有些飘忽,先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到底也不瞅着陈大胜说:“跟上司告了假呢,进,进山采药了呢……”说完怕是不足,又着急忙慌的补了一句:“秋上了,冬,冬日就不好找了……”
  这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又一声大哭,大家扭脸看去,却看到安儿坐在地上半趴着,人也不知道啥时候抓住了丑姑的小花裤儿,就把人家硬生生的往自己身边扯。
  这小儿天生力气大,握住东西有时候陈大胜都掰不开他的手。
  丑姑一贯打遍全巷无敌手的,这头回挨揍也是吓的不轻,愣怔之后就开始嚎,然而嚎也没用,被人家揪在怀里利索的又被扯住了小揪揪,安儿憋的狠了,捞住了人上手就给人脸上一把,丑姑机灵躲开继续嚎,腿儿挣扎的开始踢安儿,然后……这就打起来了?
  还,还挺势均力敌的。
  成师娘看到闺女挨打也不管,从前她这么大,就开始每日里吃毒药养抗毒了,这上手给几拳又算做什么呦。
  人就跟七茜儿笑眯眯的看着,还问呢:“你家这孩子成啊,也泡药了?”
  七茜儿闻言一愣:“什么泡药?”
  成师娘想了下:“自是壮骨拓经脉之药?”
  不是她吹,给丑姑泡药开始,丑姑咳嗽都没一声儿的,成日子就跟条活鱼上岸般的蹦跶。
  七茜儿恍然大悟,接着为孩儿起了贪心,便想,却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丑姑力气大呢,寻思完,她便有些小心的问:“你那泡药的啥的,能给我们配几剂么?”
  成师娘立刻点头:“那有什么,我不给你配药,方子是,是我自己想的,回头我给你写一份儿,你别外传就成。”
  七茜儿感激不尽道:“多谢多谢,你家丑姑今冬的衣裳,不,明年后年的里外穿的,我们家针线上都包了。”
  成师娘脸上没咋的,眼睛里的惊喜却是溢出来了。她贯不会做这些精细活计,丑姑就活的很粗糙。、
  七茜儿看来,打小师姑走了之后,这成家就不是过日子是凑合活呢,那偌大的宅子就剩一对夫妻加个丑姑,都不是利落过日子人,这小姑娘就活的比较粗糙,真是啥也没吃过,出去看到旁个孩子手里有了,她自然是上手抢的。
  如今你跟她说道理,却也说不清楚呢,实在没办法,成先生夫妇只好把孩子关在家里尽量不让她讨厌旁人去。
  这大人们不当一回事,那小的却打的分外激烈,根奴儿索索发抖,就看到自己的弟弟跟隔壁坏人咬做一团儿,他弟牙没有人家多,显见是输了,却疼了也不哭,可眼泪却是在眼睛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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