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奔逃
天色渐暗，阎罗殿前升起两盏灯笼，季望舒站在灯下，望着一片漆黑的山林，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教主还未回来吗？”
守山门的两个弟子拱手行礼：“弟子一直在此，不曾见到教主。”
闻言，她的脸色便有些发沉。
从青州到琼山脚下，即便不是快马加鞭，沈虽白也该到湖边了。且不说凭教主的身手，便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放眼江湖也没几人有能耐近身，单看沈虽白对教主的态度，也不太可能做出背后捅一刀这等事。
故而他们才放心地离开了湖心亭，回阎罗殿等消息。
然这都什么时辰了，教主却迟迟不归。
她在此又候了片刻，实在放心不下，正欲下山，却见山门那一阵喧哗，守山门的弟子们似乎拦住了什么人。阎罗殿可不是谁家后院，由得闲杂人等随意来去，她正疑心这是哪路不怕死的二愣子，待走进方才看清——白衣玄袍，竟是沈虽白。
他紧皱着眉，似是奔波至此，额上渗出了一层细汗，紧紧握着照霜剑，欲将拦路的红影教弟子推开。
季望舒觉得这厮仗着曾是教主的大师兄，行事可太猖狂了，换做剑宗的沈宗主，怕是也不敢夜半三更只一人一剑，就直挺挺地往红影教总坛闯啊，他倒好，不仅闯了，还敢咋呼！
“你便是红影教的魍魉使？”
季望舒看着他的眼睛，忽而一笑：“是又如何？看沈少侠这架势，难不成今夜是要凭一己之力，端了整座阎罗殿？”
沈虽白推开了面前的两个红影教弟子，焦急道：“在下是来告知，十一……顾教主在湖心亭遭人埋伏，落入湖中，下落不明，在下已在湖边找了许久，依旧没能找到顾教主。”
“什么！”季望舒吃了一惊。
“下手之人早有准备，在下没看是何人动的手，单凭一人寻找，着实困难，你们可能带上人手，随沈某下山找人？”他气息还有些不稳，显然是心急火燎地寻了许久，实在没了法子。
季望舒狐疑地注视着他。
“堂堂剑宗大弟子，平日自诩清高，今夜竟向阎罗殿求助，沈少侠胆子不小。”
沈虽白亦是心有玲珑之人，怎会听不出她意有所指。
“季坛主有话不妨直言。”
季望舒冷冷地盯着他：“江湖上谁人不知，剑宗与我红影教素来不合，即便红影教不去招惹，也是沈宗主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想法，怕是酝酿已久。我们教主脾气不好，但性子直，没你们心眼儿多，此次绑了沈新桐，约沈少侠独自前来，教主亦是如此。但谁又能保证，剑宗也如我们教主这般，只有沈少侠一人前来？”
沈虽白眼底一寒：“季坛主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沈某会拿舍妹的性命冒险？”
“也未尝不可能。”她高声道，“使阴招对付我们教主的名门正道多得很，也不差剑宗一个，上回在束州，教主便险些被你害死，如今你突然前来，说教主遭人追杀，若是早早布好的陷阱，我们岂不是有去无回？”
江湖险恶，谁也别把谁当傻子，她见过的小人，可不只有旁门左道之人。
红影教能在江湖上立足，是教主带着她们拼杀至今方得，而她一介女流之辈，能在教中统领暗阁整整三年，自然也得比别人多几个心眼儿。
沈虽白的话，说实话她是半信半疑的。
“顾教主如今就与舍妹在一处，也许在山中躲避，生死未卜，沈某绝不会拿人命说笑！”沈虽白自然晓得她在怀疑什么，他来此之前已经绕着湖找了三圈，却一无所获。
暗处之人身份未明，他们却已经各自散开，再耽搁下去，万一十一与新桐有个三长两短……他想想都觉得心头一紧。
若是只有十一一人，尚且应付得来，可新桐的身手，怕是要拖累不少。
“眼下没有比找到她们更重要的事。”他一字一句道。
季望舒盯着他的眼睛，没从中瞧出半点犹疑之色，难免有些动摇。
“教主遇险，我自当去救。但搜山需得派出阎罗殿大半弟子，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剑宗派来设局的诱饵，若是此时山林中埋伏着的都是你们的人，我们找不到教主，又当如何全身而退？”她收紧了拳头，陷入犹豫。
她为教主的左膀右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冲动行事，便是担忧教主处境，也不能全然不顾地带着教中弟子下山。
一步错，红影教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沈虽白看着她：“听闻季坛主有一双赤血镯，镯中暗藏机关，放着淬了毒的夺魂弦，一旦中毒，两个时辰不得解药，便药石无医，可是真的？”
“沈少侠知道得还挺多。”她笑着反问，“所以呢？”
“久闻大名，不知今日沈某可有幸一见？”他眼中的笑意如温雅之风，颇为谦恭有礼。
季望舒不太明白他这会儿怎么突然想看夺魂弦了，她倒不是小气之人，也不担心他有胆子上来抢，他如此坚持，她便大大方方撩起袖口，将镯中机关打开，凭内力渡出夺魂弦。
“看了又能如……哎！沈虽白！”她话音未落，沈虽白却突然冲了上来，她下意识拨动手中夺魂弦一挡，只听得一声闷哼，血瞬间溅了一地。
……
密林中。
“被穿越”之前，顾如许从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被人追杀的可能，上辈子那二十年她虽有不得志之处，但活得还算安逸，杀气这种东西，在枪抵在脑门上的那刻，是她生平头一回感觉到。
那种刺骨的冷，自那日起便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而原来的顾如许，比她更熟悉这种森冷的杀意，熟悉到就如本能一般，一点风吹草动，她浑身的汗毛都会竖起来。
托原主的福，她此前也避开了不少仇家的明枪暗箭。
但是这一回，似乎没那么容易了。
她们脚边火光涌动，斑驳的浓影在密林间无声摇晃，即便没有声息，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依旧令她浑身发毛。
察觉到杀意的瞬间，她便将沈新桐拉到了身后，这厮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姑娘，这个时候还问她“怎么了”。
眼下这局势，她总不能扔下她跑吧。
“没事，夜里苍蝇多。”她无奈道。
沈新桐一脸蒙圈，不解地看着她。
三枚毒镖从林中飞出，直取她们要害，顾如许拔剑将其斩落，镖砸在脚边石头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吓的沈新桐抖一激灵。
“十，十一！……”
饶是心再大，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了。
这是她生平头一回感受到如此彻骨的杀气，若不是顾如许出剑快，这枚毒镖已经割了她的喉了！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她从前认为的“江湖”，只不过是在犀渠山庄中，所见的一派安乐。
她向往的江湖儿女，豪情万丈，还以为一剑在手便能惩恶扬善，却从未见过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场面。
顾如许不乐意惹麻烦，但不代表她能忍得了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要杀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即便沈新桐叽叽喳喳起来还挺招人烦的。
她将红影剑横在沈新桐前头，警惕地盯着幽暗的密林：“来都来了，还躲着作甚？滚出来，至少让本座看看你们是哪路牛鬼蛇神。”
四下陷入沉默，藏在暗处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现身。
顾如许眉头一拧：“看来没这个胆啊……也行，一会儿别让本座找着你们这群小瘪犊子，若是被本座揪出来，叫你们拿脸生火！”
她突然一记扫腿，将脚边火堆中沾满火星的柴火扫了出去，瞬间打落了飞来的数道流矢。
树叶轻晃两下，又恢复了平静。
敌暗我明，拖得越久，对她们越不利，林中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流矢一会儿从面前射来，一会又从身后偷袭，着实烦人。
沈新桐还发着烧，连站着都吃力，挡了几箭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拄着剑缓了缓。
顾如许晓得她武功差，这会儿也不指望她能杀出去，一手拉着她躲避，一手挥剑格挡暗器和流矢。
“你哥剑法那么好，你平日里怎么没多学学？”她一面护着她，一面还得小心自个儿别中招，逃又逃不得，还不知敌人底细。火堆渐渐熄灭了，四下更是难以视物，她不由得想问问这姑娘，平日里都干什么去了，武功如此之差！
沈新桐有些委屈：“我……我一直有练剑啊，可……”
“本座就问问你，剑在你手里，能打不？”她觉察到不远处的树上，似乎垂下一片衣角，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
沈新桐心领神会，点点头：“……可以试试。”
趁着顾如许在前头护着她，她将剑横过来，闭眼冥思，气聚丹田，将内力汇集于掌中，剑气渐渐被凝聚了起来，长剑铿锵出鞘，随着她的剑气走向，突然朝那个方向刺了出去！
只听树上传来一声闷哼，转眼一道黑影从树杈上跌了下来，顾如许眼明手快，以剑身硬是扭转了从身后射来的一镖，毒镖无眼，直接割断了跌落下来的那人的喉咙！
“你这招厉害啊！”她由衷感慨。
这招她好像见沈虽白也使过一回，原以为是男主角独有的外挂，瞧着就是个装逼不怕雷劈的招式，还分外好看。
没想到沈新桐这半吊子也会。
“这是剑宗的凌虚剑意啊。”沈新桐收回了剑，有些难为情，“……我学艺不精，只能在数尺之内控制剑意，再远些就不成了。”
顾如许一阵咋舌。
凌虚剑意啊，这真是个外挂似的剑招。
这年头，师门没点看家本事，都不好意思做男主的靠山。
［壮士请小心，林子里还有人。］系统及时提醒了她一句，将她从感慨中拉了回来。
未免今日与男主的妹妹一道曝尸荒野，她带着沈新桐抖擞精神，慢慢往后退。
此刻四下静得可怕，藏身于林中的人，似乎深谙隐匿之道，她只能感觉到寒意阵阵用来，却不知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究竟从何处看着她们。
“你那什么剑意，还能使出来么？”她压低了声音。
沈新桐握紧了剑柄：“我尽力而为……”
她眼下头晕还犯恶心，掌心烫得直冒汗，方才使出凌虚剑意，极耗气力，她只得缓一缓，才能继续，不知能撑到几时。
顾如许点点头：“这座林子里不知埋伏着多少人，趁着还没被包围，得搏上一搏。听好，一会儿看本座眼色，你再用一次剑意，我们杀出去，上了山便是红影教的地方了。”
闻言，沈新桐会意地嗯了一声。
顾如许紧盯着四周的灌木丛，留心着背后的风吹草动。
沈新桐亦跟着打起精神，时刻警醒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忽然，顾如许注意到一棵灌木丛后似有一道黑影闪过，只是瞬息之间，她立刻抄起手边碎石一枚，抬手便是一掌，碎石被打进了灌木丛中，却不曾传来落地的声音。
她顿时了然，看了沈新桐一眼。
沈新桐当即运气出剑，凌虚剑意集周身八方剑气，于转瞬间刺进了方才碎石击中的那片灌木丛中！顿时惊起一道黑影！
“十一！没刺中他！”沈新桐惊呼。
她只来得及留意眼前，却不防又一人背后偷袭！
“小心！”顾如许幸得系统提醒，绕到她身后替她挡开了那一击！毒镖突然而至，直取沈新桐后心，她来不及细想，抬起胳膊一挡！锋利的镖刃割破了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嘶……”她吃痛地缩回了手。
“十一你怎么样！”沈新桐看见她手背中招，顿时一慌。
“别回头！”她简直要被这傻姑娘气死，眼看着腹背受敌，她竟然敢把后背留给敌人！
果不其然，即便一时的破绽，都会让僵持的局势急转直下。
她顾不得许多，赶紧拉上沈新桐往前跑，身后二人紧追不舍，她施展轻功，带着一个人，渐渐落于下风。那镖上的毒发作得很快，她的左手已经失去知觉了。
可眼下，她哪里敢停。
系统在脑海中为她引路，她几乎是拖着沈新桐在崎岖泥泞的山道上狂奔。
沈新桐本就虚弱，使了几回凌虚剑意，就更没什么力气逃了，又不甘死在此处，强撑着跟上顾如许，经过一条小道时，不防腿脚一软，直接从陡峭的斜坡上滑落！
顾如许察觉到时，为时已晚，只来得及一把拉住她的腕，和她一起滚了下去！
斜坡上荆棘与石块数不胜数，她下意识地护住了她俩的头，忍着一路磕碰的钝痛，在她们滚到一半的时候，将红影剑深深扎进了泥土里，刹住了劲儿。不然这么滚到山坡底下，她们怕是得头破血流了。
她腾出一只手，拉住了坡上一株灌木的枝干，缓缓地挪过去，站稳脚跟，回头对沈新桐伸出手：“手递给我，快过来。”
沈新桐撞得头昏眼花，奋力抓住了她的手，被她拉了过去，踩着树根暂且稳住了自个儿。
“十一，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又累又疼，都开始发抖了。
顾如许眉头紧锁，抬眼看了看数丈高的山坡，突然坡顶似有传来枝叶被踩断的声音，她立刻警觉，将沈新桐摁住，二人紧挨着山坡。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