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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_46

  赵超哂道:“罢了,随你喜欢,我就知道你们读书人的脾气。”
  游淼道:“你突然来说这事,我半点没准备,你让我先想想……你待我的情意,我心里是知道的,这些年里从来没忘过,你从前给我的东西,我都还留着,收在家里……”
  “哦?”赵超起身道:“我给了你什么东西?你说那几箱货么?”
  “不。”游淼笑道,两人站在廊下,阳光落了下来,照耀在少年的身上,温暖而和煦,他们都长大了,赵超几乎要与李治烽差不多高,站在游淼面前,充满了威慑感。
  游淼心中不禁没由来地一怯,赵超目光如炬,仿佛看出了游淼心里藏着的话,开口道:“走了。”
  游淼道:“等等!”
  游淼进房去取了东西,赵超在院子里停下,游淼把一个信封给他,说:“你先拿着,过几天我来府上找你说话。”
  赵超看了游淼一眼,眼里带着陌生之意,当着他的面,把信封拆开,手指头挟着里头的两张纸,抽出来看了一眼。
  两张五百两的联号银票,一千两。
  游淼暗道自己做了傻事,本想着赵超不会当着他的面拿出来,这不是当他上门来打秋风的么?但以他和赵超的情分,料想对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赵超却静静看着他,游淼有点摸不清他的脾气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认识的,那个信上的赵超,其实不是面前的赵超。
  “别人瞧不起我。”赵超拿着那信,气得不住发抖,拿着信直颤,低声朝游淼说:“你也瞧不起我,是吧?”
  “我不是那意思……”游淼忙道,紧接着,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大叫一声,摔在地上。
  李治烽正在廊下收拾茶杯,未料赵超说动手就动手,赵超一拳揍在游淼眼眶上时李治烽已骤然惊觉,甩手将茶杯射出,但终究慢了一息之差!
  茶杯砸在赵超脸上,赵超怒吼一声,继而李治烽又将茶盘,茶壶劈头盖脸甩过来,整个人跃出走廊,势若疯虎般扑向赵超。
  “我杀了你——!”李治烽怒吼道,一拳杵中赵超的脸!
  赵超哼也未哼一声,整个人被李治烽揍得飞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外头兵士被骇了个惨,唐辉带着人冲进来,场面一片混乱。
  游淼被赵超揍得眼冒金星,眼睛肿了起来,感觉被揍到脑门里去了,一顿暴乱起来,又听到唐辉大喝道:“给我跪下!”
  李治烽缓缓喘息,上前竟是要再揍赵超,与唐辉错身一撞,那巨力把唐辉掀得飞出去,游淼一见坏事,马上抱着李治烽的腰大喊道:“别发火!冷静!算了!”
  赵超满脸鼻血,眼眶爆裂,扶着墙直呕,肚子里茶水,早饭,稀里哗啦地全呕了一地,呕完又摔下去,四周兵士已纷纷架弩朝着李治烽,只待唐辉一声下令便要将他万箭穿心。
  游淼道:“别放箭!别放箭!”
  游淼上前去拉赵超,赵超勉强起来,一把推开游淼。
  “走。”赵超仇恨地看着李治烽,脚步踉跄,被几名禁卫士兵架着,出了院外,李治烽仍在喘气,一身修罗般的气焰渐渐平息下来。
  游淼怔怔看着赵超离去的身影,沿途更有不少书生夹道相看,三皇子被打成这狼狈模样,一身茶水,吐得满身,离开了太学。
  赵超走后,李治烽方转身与游淼面对面站着,躬身看他被赵超揍的地方,已淤了一大块,李治烽用手指轻轻推拿游淼鼻梁一侧的穴位,又朝张文翰说:“把治跌打的药膏拿来。”
  张文翰和郑永已被响动招了出来,太学里不少书生都看到了方才发生的那一幕,纷纷在门外啧啧称奇,张文翰拿了药膏,去把大门关上,李治烽便挑了药膏给游淼敷。
  游淼神智浑浑噩噩,耳边传来李治烽的声音。
  “我没想着他会下狠手打你。”李治烽自责道:“还痛不?”
  游淼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李治烽:“痛?我轻点……”
  游淼忽然搂着李治烽的脖颈,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五味杂陈,尽数涌上心头,直哭得想呕,李治烽便静静搂着他在怀里,直到游淼哭累了,方抱起他进房去,让他躺下。
  游淼裹着被,时而想起自己,时而又想到赵超,只是气苦,一下午头又止不住地发疼,一时涨一时响的,似乎睡了过去,再醒时听见外头人声,出游的举子们都回来了,游淼头痛欲裂,便即睁眼,李治烽坐在床边,看着他。
  “吃什么。”李治烽说:“让张文翰去买。”
  游淼恹恹道:“不吃了,你和文翰吃吧。”
  李治烽便不再说话,日暮时起身出去,回来时带了点清粥,放在房内桌上,复又解了外袍,上床来搂着游淼。
  游淼睁着一边肿眼,眼皮下只有一条细缝,对着墙壁,想起那夜风雪呼号。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游淼声音沙哑,喃喃唱道。
  90、卷三 满江红
  二更时分,院中一片静谧,月凉如水。
  “我饿了。”游淼说。
  李治烽起身去端清粥,揭开食盒,里面是一点小菜,他把清粥放在小炉子上热着,游淼便呆呆地起来,伏在桌上看李治烽的背影。
  米粥的香气蔓延开来,游淼打起精神,用筷子拨拉,李治烽忽然若有所察,站起身,窗格被人轻轻叩响。
  游淼:“谁?”
  赵超:“我。”
  游淼心中一凛,忙起身去开门,赵超进来了,进来便看着李治烽,低声道:“你……你好重的拳。”
  李治烽道:“你要做什么?”
  游淼道:“他不是来打架的,李治烽,你帮我在里头看着门,别让人进来。”
  李治烽仍不太放心,游淼道:“没事,听我的。”
  李治烽便出了房,在外间屏风前坐着,时不时抬头,看赵超一眼。
  原来白天的事都是在演戏,游淼当即哭笑不得。赵超示意他坐下,游淼便坐了。赵超被李治烽一拳揍得左眼淤青,眼角还敷了药,游淼则被赵超揍得右眼淤青,上了点药膏。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谁也不开口,但游淼就在这一刻,真的就全懂了。
  许久后,赵超长叹一声,躬身拉起游淼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手上,不住摩挲,游淼只觉心里跟被刀割一般的难受。
  “哥哥打了败仗。”赵超呜咽道:“十万将士的性命,都没了,我害死了十万人……”
  “十万条性命……”
  “我对不起他们的家小……”
  赵超的声音压抑着愤怒,痛苦,就像一头绝望的雏虎。游淼眼里噙着泪,把赵超揽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背。
  许久后,赵超终于平息下来,游淼说:“敷的什么药。”
  “军中治跌打的。”赵超说:“李治烽,你揍得好,上午是想演戏来着,幸亏没先给你们打招呼,这一下够意思,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了,明儿丞相府和六部尚书那帮狗崽子也得知道。”
  “你在演戏。”李治烽说。
  赵超满意地嗯了声。
  李治烽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他,倚在门前侧头看着院中月色。
  游淼找了药膏,说:“擦了吧,敷我这个。”
  赵超自己起身去用毛巾擦了药,游淼挑了些药膏给他眼边涂上,把药膏给他,说:“头在墙上撞了那下还痛不?”
  赵超收起药膏,答道:“下午睡了会,请大夫开了剂药,好多了,你吃了么?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李治烽,你也过来吃。”
  李治烽不说话,看了游淼一眼。
  游淼说:“给他留一半,咱们先吃罢,我饿死了,一下午头疼得难受。”
  赵超摸摸游淼的头,说:“没事罢,我就怕你生气。”
  游淼没好气道:“就是被你气的,心想怎好好的变了副模样……”
  赵超笑了起来,游淼又叹了口气,把碗里的粥分了赵超半碗,赵超洗过手,将油鸡撕成两半,一半用油纸包好留着给李治烽,另一半又给游淼撕成片,浸在粥里。
  “你有什么打算?”游淼问。
  “得在太子登基前出去。”赵超说:“不然只有等着被他整死的份,你别被我带累了,今天演这么一出,就是怕李延疑心你,这么一来你就好大摇大摆去吃他的请了,本来我还怕演得不够,今天挨了李治烽一顿揍,这下谁也不疑心你我翻脸的事了。对了,你能中个状元么?”
  游淼苦笑道:“你是想压死我呢。”
  赵超道:“我看你写信来时,文章作得不错,你跟的那先生可是孙舆,当年我父皇贬了他,就时常在后宫念叨,却死要面子,不肯召他回京……”
  游淼道:“先生来头不小我是知道的,可这和我也没关系啊。”
  赵超:“怎么没关系?他看到你的文章,就会问你谁教的,你说是孙舆,他说不得就会上心些,孙舆是参知政事,父皇想补偿他些。”
  游淼点了点头,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虑,说:“我也觉得我会试是能中的。殿试就有点玄了。”
  “会试不管,你就算会试不中,也会留京。”赵超说:“今年开恩科,我就知道你得上京,都给你盘算清楚了,你且先听着,记在心里。”
  赵超把声音压得很小很小,认真说:“眼下上京来,咱哥俩什么都没有,没有靠山,就全靠你了。”
  游淼:“你这么说我紧张得很……”
  赵超:“别怕,就靠你去巴结李延,不巴上他们,咱们在朝堂中寸步难行。”
  游淼:“我也这么想来着,可我该混个什么位置?李延会搭理我嘛?”
  赵超:“你只要听他话,他知道咱俩翻了脸,你又是孙舆的学生,能讨得我爹欢心,李延宠着你还来不及,但你不能跟着太子,否则就是争了李延的宠,懂么?”
  游淼缓缓点头。
  “我父皇若让你当个太子的侍郎,你可千万别答应。”赵超道:“一答应你就麻烦了,到时你无权无势,就得提前跟李延杠上。”
  游淼又开始头疼了,说:“那你爹你哥看上我,我难道不理他们么?”
  赵超说:“你不说话就成了,我爹现在成天只想炼丹求长生,太子看你硬骨头,不会来勉强你。”
  游淼道:“再接下来呢?”
  赵超说:“再……走一步算一步罢,后面的事我还没想好,李延看你不答应,就会拉拢你,你跟着他。有甚么安排,我会私底下来找你,咱们想办法得把聂丹先弄回来,有他在,凡事才好说话,我就是太自负了,本想着高丽一战能打赢,没想到中了他们的圈套,户部那几个人被李延买通了,害死了这么多人……”
  游淼:“聂丹和你一伙的,太子就不怕他?”
  赵超道:“他不敢,现在没几个人敢惹聂丹。只能拿官职压他,守边疆还是得倚仗他。”
  游淼心底生出畏惧的念头,低声道:“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想……”
  两人相对无语,赵超给了他脑袋一记,说:“你白痴么?我就算想弄太子下来自个当皇帝,聂丹能答应么?那家伙可是忠心耿耿,护着我归护着我,可不会去动太子一手指头。”
  91、卷三 满江红
  游淼一想也是,赵超无奈道:“我这辈子,顶多也就是混个王的份了,首先得保住自己性命。太子只想把我放他眼皮底下,好随时整我,哪天玩腻了,赐我杯毒酒了事。得在他玩腻之前,想方设法先出京城,出去了一切好说,到时候去流州,跟你种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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