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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舟_65

  贺彦微微抬眸,看着叶从洲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低着头不停哈气,突然间像是有了知觉,手臂一抬,将叶从洲紧紧抱进怀里。
  叶从洲吓了一跳,很快就镇定下来,抬手回抱住贺彦。
  两个人都没说话,很久之后,叶从洲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沿着他的后衣领往他衣服里滑。
  叶从洲不停眨眼,他从来没想过,贺彦也会哭。叶从洲抬手,轻轻抚贺彦的后脑。
  突然间像是有什么画面从叶从洲脑子里一闪而过,仿佛很久以前,贺彦也这样抱着他哭过。叶从洲下意识搜索记忆,前世的贺彦从未经历过这种打击,也从未在他面前流过泪。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很快叶从洲就无暇再去想这些,而是抱紧了贺彦。
  “我最后一次见我爸,我们吵了一架。”贺彦沙哑的声音在叶从洲耳边响起,“你说他临走的时候,是不是还在骂我,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叶从洲前几天向保姆打听过,贺彦之前与贺名璋吵架后再没回家,直到贺名璋进医院才出现,可贺名璋进医院后一直在抢救,连句话都没留就去世了。
  叶从洲比谁都理解这种无法弥补的愧疚感,他的父亲去世很久了,可直到现在他仍然被此折磨着,无法放下,无法释怀。
  叶从洲轻声道:“哪怕每个人包括你自己都觉得你该死,你爸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贺彦松开叶从洲,两人面对面依偎。贺彦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哑声道:“我以前想过在什么情境下告诉别人贺名璋是我爸。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拿了影坛大满贯,肯定是师父最骄傲的徒弟,任何人都不会再用“贺名璋儿子”这样的头衔定义我,反而要用“贺彦父亲”的名义称呼我爸,到那时候,我就会大大方方的在所有人面前叫他爸。”
  “我一直觉得那一天不远,我一直觉得我爸肯定能等到那一天。”贺彦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我怎么也不会和他吵的……”
  贺彦从墓园回来的当晚就发起高烧,昏睡几天后才逐渐清醒,睁眼时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像个丢了魂的人。贺彦的身体虽然逐渐好转,人却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待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谁要来探望他,他都不想见。
  《逆风》的开机时间因为贺彦已经往后拖了一个星期,可谁知一星期后贺彦仍旧没法出门工作,祝修无法任由项目耽搁下去,会上直接说下周如果贺彦还演不了,那就换人。
  贺彦并非故意为难公司,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太差,即便拿起剧本,半天也看不下去一个字。
  叶从洲在厨房磨豆浆,心神不宁下把手指挂破层皮,随便缠了个创可贴后端着豆浆去书房。贺彦正坐在窗前看剧本,看到叶从洲的手,拉过他手腕细看,“怎么弄伤了?”
  叶从洲:“不小心蹭的,没事。”
  贺彦放下剧本,将叶从洲拉到自己怀里坐下,“这几天你愁的吃不下饭,下巴都瘦出尖来了。项目推迟几天不过亏点钱,看你急的。”
  “我才不管公司亏不亏钱。”叶从洲看着他道,“我是担心你。”
  贺彦道,“我大病初愈,还不准我消沉几天啊。”
  叶从洲知道他是在强撑着,贺名璋去世的第一个月,贺彦忙着处理后事,思想上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才是他真正体会亲人离世的痛苦的时候,特别是贺彦心里还存着很深的愧疚。如果不帮他走出来,以后心理上肯定会留下很深的伤疤,说不定哪天就崩溃。
  叶从洲:“……如果实在没状态,那就不拍了,我陪你去国外散心,怎么样?”
  贺彦捏着叶从洲的手,微微摇头。
  “我要是因为私事耽误工作,我爸肯定会生气。”
  叶从洲一听就知道贺彦这是铁了心,他心里越难受,就越不愿推掉这部戏。可是他现在的状态,一页台词一天都背不下来,强行上阵,等到进组了,恐怕要不了几天又得病倒。
  叶从洲目光落到一旁的剧本,脑子里想了几分钟,咬咬牙道:“贺彦,我陪你进组。我当你的经纪人。”
  贺彦猛地睁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叶从洲,“你说真的?!”
  叶从洲弯唇:“是。”
  《逆风》前两个月在东南亚的一座海岛上拍摄。海岛最外围有少量原住居民,剧组的食宿都需要在这片居民区内解决。
  到达海岛的当天,剧组没有开工,贺彦进了房间就开始看剧本。套间是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加上一个客厅,原本是提供给带孩子的家庭的。虽然贺彦住的已经是最好的套间,但毕竟海岛经济不发达,套间除了面积大点,设施配置与国内的快捷酒店差不多。叶从洲从行李箱里搬出电炉,插在客厅沙发旁。然后拿出一包中药,倒进电炉里小火煎药。
  贺彦这些日子总是失眠,精神萎靡。上周去看了中医,喝下几副药后感觉有点效果,叶从洲就开了一个疗程带过来。
  酒店靠海,傍晚海风从阳台灌进房间,吹在人身上十分凉爽。
  叶从洲看着时间,揭开盖子闻了闻,按下电源开关后正要将锅端起来。贺彦走到他身边,“我来。”
  贺彦将药倒进碗里,叶从洲用冰袋包着碗壁降温,抬头看贺彦:“晚上想吃什么?”
  贺彦:“不想吃。”
  贺彦最近一直没胃口,每次都是叶从洲强迫他吃饭。
  “酒店提供一日三餐,我去端点白粥上来,你喝中药,这岛上盛产的海鲜你是吃不着了。”
  贺彦将叶从洲拉到自己身边,盯着他的脸上下看,“真没想到你会有跑前跑后照顾我的一天。”
  叶从洲眉尾一挑,“我是看你可怜。”
  贺彦眨眨眼,抱住叶从洲用鼻子蹭他的脖颈,嗡声道:“是啊,我这么可怜。”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叶从洲忍住推人的冲动,好声好语:“药凉了,喝药。”
  吃过晚饭,贺彦又回卧室背台词。
  叶从洲知道贺彦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也着急,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要是明天第一场戏NG不断,肯定会非常挫败。
  叶从洲坐在客厅上网,向贺知秋报备贺彦的状态之后,贺知秋将一位心理医生的微信发给叶从洲,让他与医生聊聊,学学如何帮贺彦排解情绪。不知不觉聊到深夜,叶从洲看一眼时间,起身去卧室,打算催贺彦睡觉。
  推开门一看,贺彦竟然已经靠在单人沙发上睡着了。叶从洲脱了拖鞋,赤着脚轻轻走到贺彦身边,拉上窗帘后又用薄毯盖住贺彦大半身体,然后关了灯出去。贺彦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入睡过,尽管沙发上并不舒适,但叶从洲不想叫醒他。
  叶从洲走进小卧室,洗漱完后也上床睡觉。他今天长途跋涉累的不行,很快就睡熟了。
  清晨闹钟响第一声时叶从洲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贺彦的胳膊放在自己胸前,他稍稍扭头,自己整个人被贺彦揽在怀里,而贺彦闭着眼睡得正沉。叶从洲伸手按停闹钟,轻轻抬起贺彦手臂,想要起床。
  贺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再躺十分钟,早餐我们一起下楼去吃。”
  叶从洲:“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沙发上一直做梦,抱着你才睡熟。”贺彦又将叶从洲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怎么不睡我房间,跑到这来?”
  叶从洲从美国回去后一直住在贺家,贺彦晚上不是忙着处理各种事就是在灵堂前守夜,很少睡觉。贺父下葬后,贺彦又一直病着,叶从洲白天照顾他,晚上在客房休息。直到来海岛的前两周,贺彦才慢慢有了人样。父亲去世,贺彦没了那些旖旎心思,每晚睡下不久都要去客房找叶从洲,抱着他睡觉才觉得心里踏实。
  叶从洲:“看你睡着了,怕有动静吵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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