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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_31

  齐予沛道:“你想他啦?”
  “是啊,他力气大,可以把我举在头顶上看花灯。”
  一听齐无伤在穆子石心里是用来做如此妙用的,齐予沛脸色稍霁,建议道:“东宫龙朔侍卫都比他高大,回头我让你挑几个?”
  穆子石嗯的一声:“可是无伤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齐予沛笑道:“他戍守边塞轻离不得,隔三年才能回帝都一次……对了,这几日书读得如何?没有趁我病着偷懒吧?”
  穆子石忙道:“自然不曾!我已学完孟子了,乌先生准许我边读中庸边读诗。”
  “诗三百,其精髓只在思无邪……”齐予沛似有倦意,阖上眼道:“你背一首自己喜欢的,我听听。”
  穆子石略一思忖,琅琅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哎呀,我背错了!”
  却是从子衿岔到了短歌行,齐予沛不禁失笑:“看来你没少背着乌世桂偷书看!”
  过得几日,齐予沛病愈即去两仪宫问安洛氏。
  也不知有意无意,洛氏与齐予沛都没有提及点心相关的半个字,洛氏既不曾痛斥太子提防母亲其心可诛,齐予沛也没有点明皇后争夺伴读用意不堪,两人之间只是无需辩白解释的一团和气。
  齐予沛照例每日去两仪宫见礼用膳,每晚喝下洛氏交待的汤药,洛氏循常对太子稍显疏淡却不乏周到,都当全然没有弃点心伴读险撑死,藏猜忌母子暗交锋的这一出。
  只有齐少冲不懂事:“哥哥,昨儿子石答应过来给我说故事,怎么没来?”
  齐予沛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乌先生留的功课多,他忙着温书习字呢。”
  洛氏抱过他,也笑:“少冲莫急,过两年等你进了学,母后跟父皇说,让你也去东宫书房,跟穆子石一块儿读书,可好?”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袅晴丝吹来和暖春如幻。
  后来一心想拍穆子石马屁的太监小福子,完完整整的把这一番话跟穆子石那么一学,穆子石穿着貂皮连打了三个寒颤,愈发绕着两仪宫的各色人等。
  腊八粥一吃,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宫里的腊八粥着实考究,单米就有黄米、白米、江米、小米,又加白果仁、核桃仁、花生仁、杏仁,再有栗子、菱角、榛穰、松子,混以红白糖和奶油煮熟,粥面撒些桂圆葡萄干青红丝等物点缀。穆子石生平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粥,情不自禁打着饱嗝儿憧憬道:“腊八要是天天过就好了!”
  碧落忙不迭的给他找山楂消食。
  齐予沛已在两仪宫与齐谨洛氏一同吃了粥,他胃口甚小,只吃了半碗,此刻见穆子石兀自盯着粥碗眼冒绿光,不觉有些怀疑,自己捡回来的,难道真的不是头饕餮?或者穆勉遗弃他,只是因为清平侯府养活不起?
  穆子石吃得虽多,吃相却与生俱来的颇见优雅,吃罢就着碧落手里的茶杯漱了漱口,问道:“殿下,你看我干什么?”
  齐予沛咳了一声:“没什么,我跟父皇说了,明日下午带你出宫逛逛。”
  穆子石大喜,一跃跳下椅子:“好啊好啊!去逛什么?射箭投壶还是看傀儡戏?”
  齐予沛握了握他的小手:“都不是,咱们去……看相算卦。”
  穆子石笑容立敛,脸上登时满是惶恐不安之色。
  19、第十七章
  第二天四名龙朔侍卫中的顶尖高手随身保护,穆子石还未用过午膳,就被齐予沛拉着上马车出了章懿门。
  正是个冬日难得的晴好天气,没有风,蓝天冻住了一般沉静深邃。出宫门后,齐予沛掀开一角车幄,顿感胸襟开阔明朗了许多,笑道:“咱们去三熙楼,这可是父皇当年微服都赞不绝口的好去处。”
  穆子石饿着肚子,垂着头不吭声,心中忐忑暗忖道,这三熙楼里的相士道士什么的,都死绝了找不着才好。
  三熙楼地处宸京最繁华的朱雀街。寸土寸金的地段,愣是占了三间大店铺的地儿拔地盖了三层的大高楼,及至楼前,龙朔侍卫扶齐予沛与穆子石下车,又两前两后的一行走进大堂。
  能在三熙楼待住的堂倌儿都是一双如剪利眼,上下一逡巡,见中间那两位衣饰华贵,虽还是孩子,气质已是不凡,而四个下人一色的矫健精悍,举止有度,忙喊一声:“掌柜的,贵客盈门!”
  便有柜台后的掌柜亲自迎出来,打躬作揖的笑得热情谦卑:“几位客官楼上请,有十分洁净的雅阁。”
  上得二楼,沿廊两列都是装饰精雅的小暖阁,齐予沛挑了临街靠窗的一间,门楹上刻着三个隶书金字:乌衣巷。
  齐予沛点了点头:“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这间极好。”
  掌柜的见他满意,笑着舒了一口气,打开雕花门扇:“客官请!”
  说罢就有堂倌儿送上酒器食具,穆子石一看,皆是象牙或纯银,几只小碟子竟是玛瑙缠丝,不禁大是好奇,悄声道:“殿下,素日宫里所用,也不过如此啊。”
  齐予沛微微一笑:“吴氏富可敌国,这酒楼当然不同凡响。”
  穆子石曾听说过本朝高门巨室,有陶顾吴三大世家之说,陶氏权倾庙堂,顾氏日渐式微,而吴氏则一意淡出朝廷,敛财聚资叱咤商场去了,当下了然,却问道:“那陶家如果也开个酒楼,想必比这家还好吧?”
  齐予沛淡淡道:“士农工商,商者最末,陶氏簪缨厚爵,怎屑于为之?”
  穆子石想了想,昔日子贡结驷连骑,以货殖营生,养活了孔门数十人,连圣人都一度靠商人,那士农工商似乎也无高低贵贱之分,既然商者可为卿相,卿相为何不能行商?一时问道:“为什么要将商者定为最末?”
  齐予沛熟读史书,解释道:“自秦商鞅变法以来,便尚农抑商从而一统六国,汉初放任无为,不抑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更使得税收不力国库空虚,后不得不纳粟拜爵算缗告缗,甚至汉中杀商以作平衡抑制动荡……重农抑商实则就是重本抑末,农为国之本,是断断轻率不得的。”
  穆子石听得似懂非懂,齐予沛看着窗下人流如织市井繁华,轻笑道:“多读史书,可以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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