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 第57节
他当晚就住进了东宫,大哥还着人去帮他寻了那个钱串,只是没有找到。
后来的事情,苏曜后来回想,总嫌自己太不懂事。可当时的他却顾不上那许多,听说钱串真的没了就又大哭一场,撕心裂肺地喊母妃。
“母妃……”他薄唇翕动,呢喃自语。
宣室殿中的一众宫人闻声无不低头,年纪轻些的宫女甚至禁不住地红了脸。
陛下真是……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唤静太妃。
好在只唤了这么一声,他就又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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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觉睡了三日,醒来时浑身无力,头晕眼花。
灯火映照出的昏黄光芒在眼前凝成一个个光团,苏曜看得厌烦,嫌弃地皱眉,缓了半晌,才慢慢看出这不是紫宸殿。
什么鬼地方……
苏曜抬手扶住额头,想坐起来。刚一撑身,听到林城的声音:“陛下醒了?”
这声音里带着分明的欣喜,苏曜瞟了一眼,看到林城疾步走来。
他仍想坐起身,却因胸口的一阵剧痛脱了力,只得又躺回去,轻啧一声:“林城啊。”
林城抱拳:“臣在。”
苏曜锁眉:“朕发现一件怪事。”
他的声音虚弱已极,加之神情沉肃,令林城骤然紧张:“什么?”
苏曜咂嘴:“看到人醒了,第一句话就问‘你醒了?’,真是傻子一样的搭话方式。你说初时是谁想出来的?”
林城:“……”
苏曜含笑扭头,看到他额上青筋狠跳。
他自顾自地笑了两声,再度想坐起来。林城伸手,将他一阻:“陛下伤势未愈,得好生休养。”
“睡得难受。”苏曜无所谓地摇头,锁眉忍住疼痛,在宫人上前搀扶前便已执拗地坐起身。
他深吸了口气,眯眼又笑笑:“那些百事晓怎么样了?”
林城颔首:“的确看出了些东西。”
“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静母妃呢?”
林城浅怔,沉默以对。
苏曜的神情滞了一瞬,就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没来过就算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言毕,他不怕死地想站起来:“朕出去走走。”
话没说完,眼前就一黑。
“陛下!”张庆生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住,知他拿定主意就必要为之,忙想了办法,“下奴备个轮椅来!”
谁要坐轮椅啊。
苏曜撇嘴想说话,却头晕得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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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馆里,顾燕时一连三日忙得不可开交。
并非有什么事非做不可,只是她若不让自己忙起来,脑子里就会不住地胡思乱想。
好在旧宫这个地方,想找些事情也不难。昨日她就拿着小铲子到那山坡边除草去了,大半日的工夫除了半面山坡的杂草,吓得花房的掌事面色惨白地来跟她告罪,连称自己疏于职守。
如此这般,她今日若再去除草也不大好了。就画了大半日的风筝,打算等风筝晾干就出去放风筝打发时间。
画风筝的时候,她心里也还是烦烦的。
她恨自己不争气,明明恨他恼他、对他避之不及,心里又偏生担心他。
她怕极了他会死,一设想丧钟敲响的声音就禁不住地战栗。顺着这份恐惧,她又常鬼使神差地想他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她是讨厌他那副狐狸一样的笑容的,现下却觉得那样的笑让她心安。
抛开这份心忧不提,这两日不胫而走的传言也让她心烦意乱。
宫人们私下里说,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总在唤她。
他唤她干什么……
她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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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和暖的阳光下,苏曜坐在木质轮椅上,一路面无表情。
宫人们噤若寒蝉地跟着,终于捱到北边的园子里,他启唇:“停。”
张庆生忙停住脚步,令轮椅停稳。接着就见苏曜双手一撑扶手:“朕走走。”
“陛下!”好几名宫人几是同时要冲来拦他,又在他皱眉的刹那都僵住。
苏曜撇撇嘴:“再废话杖毙。”
宫人们脸色一白,瑟缩后退。张庆生虽还在他身侧,却也不敢在拦,硬着头皮伸手扶住他。
苏曜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剧痛虽又涌了一阵,却随着缓息舒畅了许多。
他静立着缓了一缓,待得眩晕散开几分,就推开了张庆生。
他满脸厌烦:“只是走走,死不了人,别跟着朕。”
张庆生心惊胆寒地看着他,视线半分也不敢移开。
经此一道,他的命都是陛下给的,万不敢再让陛下出事。
苏曜尽力平和地缓着气,步步前行,终于走到了山坡旁。
这山坡很显眼,他早就看见了。在洛京皇宫里没有这样的地方,让他觉得有趣。
他抬头望了望,觉得山坡并不太高,想上去看看。可提步刚登两步,就被胸口骤然席卷的疼痛逼得又退下来。
……算了。
苏曜摇摇头,心下嫌弃自己。正想转身沿山坡旁的小路走走了事,熟悉的灵越话音在转角处响起来。
“一点风都没有……好难啊!”
顾燕时在一旁的空地上扯着风筝线,竭力急奔。
不刮风的日子,想将风筝放起来就只能靠跑了。
兰月遥遥喊她:“姑娘慢着些,别摔着!”
“没事!”她笑起来,“你也放呀!不要干看着我!”
需要眯眼,缓了两息,驱散心底的恍惚。
他循声前行了几步,举目望去,看到一抹漂亮的颜色。
她穿着粉黄的衣裙,扯着风筝线跑跑跳跳,裙摆在跑动间摇曳不停。
再定一定神,他注意到她眼中的笑。
她笑得开怀,少了他所熟悉的小心与怯懦,唯有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众:草,昏迷不醒还念着静太妃,你好变态啊。
苏曜:这回没有……这回真没有……我找谁说理去…………
第49章 重逢
她原来很开心啊。
苏曜心底莫名地搐了一搐。
他立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看着她跑得气喘吁吁,手里的风筝一晃一晃地升高。待得终于飞稳,她便停住脚步,小心地控着风筝线。
微风拂过,掠起她的发梢与裙摆,令这画面悠然惬意。
数步之外,张庆生紧盯着皇帝,眼睛都不敢眨。见他在山坡下停住了脚,心弦稍松了两分。
在他的角度看不到顾燕时,便也不知陛下在看什么。只是心下觉得不论在看什么,停在那里都很好,好过四处走动,更好过不怕死地去登那山坡。
顾燕时手里的风筝越放越高,等到线轴上的线尽数放出去时,风筝已高得只能在空中看到一个小小的燕子形状了。
她这才注意到兰月不知何时已立到了她身边,抬手遮着阳光只看她放上去的风筝,自己那只却捏在手里。
顾燕时转头:“飞不起来吗?”
“好像扎得不太稳。”兰月吐了下舌头,“姑娘放吧,奴婢陪姑娘待着。”
“那你找地方坐好了。”顾燕时随口道。说话间,眼睛又转向远在天边的风筝。
高空处似有疾风,她们虽察觉不到,风筝却猛烈地晃了一阵。她忙将线收了几圈,将风筝转低了些。
兰月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山坡后转了一下,轻轻一喟:“也不知陛下如何了。”
顾燕时脸色一冷:“提这个做什么?与咱们不相干的事情,不要多管了。”
兰月浅滞,定一定神,又道:“宫人们都说,陛下昏迷着都还在喊姑娘,姑娘当真一丁点都不在意?”
“我不在意。”她摇头,“若在意他,我来这旧宫做什么。既然避过来了,我就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的声音虽柔却淡,伴着秋日寒凉的风飘入苏曜耳中。
苏曜垂眸,想笑,却笑不出。心底一股压抑涌动,触得伤口不适。
他缓了好几息,这种不适才转缓了些,便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却听那边又道:“奴婢只是看姑娘这几日寝食难安,怕姑娘身子受不住。”
苏曜足下一顿。
顾燕时扯着风筝线的手也顿住,她抿一抿唇,低下眼睛:“你不必担心我这些。我与他有过……有过那些事,全然不想自不可能。但是兰月,我总不能将那点欢愉看得比命更重呀。他心里并不在意我,想杀我又不费吹灰之力。这样的一个人,我能活着从他身边逃开,是老天爷肯赏我一条命,我岂能再跳回那个火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