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旧病复发
夕霜不吭气儿,硬着脖子无声反抗,眼圈比刚才更红了,要哭不哭的样子,让韩遂把剩下的话给咽下去了。
甘望梅不出手,秦云行过来,递了块帕子给夕霜,有意无意叹气的道:“她还小,懂什么,心里怕了,是真怕了。这没爹没娘的,万一真被人欺负了,也没个出头的人,她心里明白着呢。”
苏盏茶在旁边听着,咬紧了牙,这女人一进甘家,泼妇似的脾气,她就知道不是善茬。所以早早地避开了,没想到连甘家家主都没有插手的事儿,这不相干的人,还帮上腔了。
她火气也上来,偏不解释,也不出声,双手往身后一背,专门等着韩遂主动来询问,看他怎么问,看他说什么!
韩遂接下来,什么都没说,他转过身去,回到茹娘的身边,这才是要紧的大事:“你愿意说了吗,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杀过人,尉迟酒不是我杀的,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还活着。”茹娘的样子恢复极快,和普通人实在没有两样,眉梢眼角的柔弱,快要满溢出来,“我以为,他带大孩子,好好活着,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死啊。”
“尉迟酒的死因可以再查,眼下甘家的情况迫在眉睫。你怎么到了井里?又怎么骗过,白衡齐的检查再次诈尸。如果不是我们阻止了你,你能保证不杀人!”韩遂不给她透气的机会,一句接一句的逼问。
“有人,有人要害我。有人发现了我的身份,我不是活人的体质。”茹娘太想把话说清楚,反而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我这个身体明显受到了他的影响。这些年来,我一直和朱菩提保持着平衡,它让我可以维持正常的生计,我提供给它养分。直到三天前……”
“你是说三天前,你发现身体异样,而且是被人操控。你怎么能够肯定,不是朱菩提要反噬你,而是另有其人。三天前你出过甘家,见过什么人。”韩遂一抬眼,甘望梅的神色紧张。三天前,她飞速在心里计算着,三天前甘家可有其他特别的人来过。
“我哪里敢出甘家,这地方才能让我维持平衡。我十多年来没有出过门,没有出过那一道门。”茹娘颤颤巍巍地用手指向院门的方向,“要不是这样,我早就去找自己的孩子。可我不敢,一旦离开甘家,就会失控的。”
茹娘毫无隐瞒,继续往下说,当年她从天秀镇一路逃亡,那时朱菩提的反噬能力还没那么强。她勉强压制住,浑浑沌沌想着,要离自己最亲近的人远些,再远些,才能让他们免于伤害。一直到离驭圃,到甘家,她发现甘家有股力量,不轻不重,正好能平衡她的身躯。于是她想方设法,找了个最粗重的活,在甘家落脚,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秦云行在旁边听得有意思,啧啧做声道:“甘家有什么,谢家没有吗?”
茹娘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压根不知道谢家是什么地方。
苏盏茶方才刚出了一口气,这会儿被诸人彻底无视,简直比夕霜当面顶撞她的滋味更难受。韩遂,连多看她一眼的心都没有。
她把拳头握得很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不行,她受不了这样的韩遂,她必须让韩遂,注意她,关心她,把她放在心里的首位,而不是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小韩。”苏盏茶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好像有些不对劲。”
韩遂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转移到了她身上:“你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我这会儿气血上涌,体内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苏盏茶声音很低,很虚弱,然而那张绝色的脸上,浮起一层不正常血色,看起来越发艳丽,艳丽地让人转不开视线。
这时候甘家有个弟子急忙过来回话,没头没脑地赶时间,径直往甘望梅面前跑。一个迎面见到了苏盏茶,双腿顿时失去控制,仿佛变得不是他自己的,左脚直接踩了右脚,脚踝随后一拐,扑通一声,重摔在地上,可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苏盏茶的脸,整个人都痴了。
夕霜第一次见有人因为苏盏茶的美貌,而失态。大概是因为韩遂表现得太过平静,而她同为女子,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以至于忽略了苏盏茶,是寂望平原,这数百年来无人可超越第一美人。
“慌什么乱什么,成何体统,起来说话。”甘望梅显然也对弟子的反应极其不满“看着我,说什么事!”
弟子小心翼翼的把目光转向家主,甘望梅气势逼人,好歹让他对苏盏茶的容貌有些免疫,勉强开口说道:“谢家家主来了,说要甘家把谢家主母给放了。”
甘望梅一听火冒三丈,差点劈头盖脸把弟子给训了。什么把谢家主母给放了!秦云行在这里,拆了半间庭院,自己毫发无伤,根本没有人追着她管着她,这谢家还来劲儿了。先前三家在闹事的时候,她以为谢家安分守己,自扫门前雪,没想到这两口子联合起来闹事儿,根本不给旁人留活路!
秦云行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有些藏了私心,不想让丈夫见到,这个明明修为高于任何人,却又柔弱到能激起男人强烈保护欲的苏盏茶。
这种矛盾的感觉,在她心里滋长。她可不敢保证丈夫会不会也作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连忙上前追问那名甘家弟子:“谢家家主人在哪里?速速带我去见他,我来与他解释。”
秦云行先找甘望梅解释道:“甘家家主不必理会,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我不会让他产生任何误会,甘家损坏的那些全部算在谢家头上,我会把今天发生的,毫无隐瞒的告知,请甘家家主放心。”
甘望梅一想,秦云行出面,的确比他她更有说服利。事情孰轻孰重,在她心里十分清晰:“既然谢家主母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先请回。若是真有强敌来袭,还希望甘谢两家,携手御敌。”
“这尽可放心,若是有敌来袭,谢家一定站在甘家这一边。至于另外三家会是什么反应,我可不敢保证,只说走一步看一步了。”秦云行转身就走,那背影也可算得上是英姿飒爽,夕霜始终没有看出,哪里有谢安在说的,缠绵病榻数年的模样。
她一回头看苏盏茶,发现她脸色越发难看,快要站不脚住脚一样。这样光景,她反而不向韩遂求救,缓缓往回走。韩遂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阿茶,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要静一静。”苏盏茶半扬起脸,韩遂见她额角全是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纷纷滚落。
“苏前辈是身体有恙吗?”甘望梅目送秦云行离开,跟着也走了过来。
苏盏茶不再说话,勉强举起手,摆了摆。韩遂半蹲下来,沉声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苏盏茶不知在别扭什么,无视了他的动作,侧过身,自顾自往前走。
“阿茶,你到底怎么了!”她越是这样,韩遂越是不放心。
另一边茹娘双手抱住脑袋,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又来了,我又要控制不住朱菩提了。”她的两只衣袖早被撕成条,能清楚见到朱菩提忽大忽小,而她呼吸急促,双目赤红,竭尽全力与之抗衡。
夕霜开口了:“苏前辈应该是,不想你离开这里,这样需要你继续照拂。让我送苏前辈回去,让我送她回屋,要是还有什么异变,我会及时告知的。”
苏盏茶接受了夕霜的搀扶,一开始是假装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后来就有些身不由己,那种心颤的感觉,让人惶恐。好像有人能够用手穿过她的身体,在她心口重重一捏,疼得她说不出话。
韩遂不能离开,这个茹娘的情况太诡异,万一韩遂离开,茹娘失控,那么前功尽弃。苏盏茶不在乎甘家会有多少损伤,死多少人,可她知道韩遂在乎。
夕霜稳稳扶住了苏盏茶的手臂,发现她全身都在发抖,知道她不是作伪。立时让苏盏茶把大半的分量,压在她的肩膀处:“苏前辈,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每个镜师都会制镜炼丹,等于是半个医师。那时候小圆的病久治不愈,夕霜翻看了不少医书:“苏前辈,会不会是旧病复发,才会来势凶猛?”
苏盏茶听到旧病复发四字,眸色一沉,低声道:“我连自己这数百年来身在何处,都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记得什么旧病。”
夕霜另一边肩膀有些刺痛,是水魄飞上来,要挂在她肩膀处。虽然这时候有些不合时宜,刚才水魄受了点惊吓,这时候肯定不想和她分开。夕霜又要扶着人,又要稳住水魄,姿势有些狼狈。正面处,却是白衡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甘樱月以及一同外出任务的弟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樱月还不上去帮忙。”白衡齐眼见两人姿势狼狈,夕霜额头还破了一大块。他不在场,不知情,以为是打斗时弄伤的,连声催促甘樱月上前把人给换下来。
苏盏茶这时候无力抗拒,被白衡齐抓走夕霜,硬生生把甘樱月给塞进来。她顿时心里委屈,才隔了数百年,她真是树梢上的的凤凰,快落地成鸡了。
甘樱月心里也是不情不愿,可知道苏盏茶身份特殊,又担心是为了维护甘家才受的伤,哪里还能怠慢,连同两个帮手,连扛带架地把苏盏茶悬空着往屋子里送。
夕霜要挥开白衡齐的手,挥了两次依然被他握得紧紧:“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大事了,茹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