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下） 华丽的皮影戏1
那红色的小水滴刚触碰到他眉间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一点点轻微的冰凉，但是不出片刻，就有一股十分灼热的气息开始窜入他的脑海之中。
那灼热的气息如同在他的脑袋里放了一把火，一下子将他所有怨恨的情绪都化作了灰烬。
他愕然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抬起手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可是除了触碰到一点微微的冰凉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凝神将自己的情况细致且迅速的探查了一下，苍妄知晓了方才到底是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眉间，并且冲散了他满腔的仇恨——那是，当初在昆仑山的时候，那头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的道行深厚的母虬褫殒落之际，从其眼中滑落的那一滴血泪。
三日之前，风湮为苍妄重塑觉魂的时候曾有想过将这滴血泪加入绘制觉魂的墨汁之中，但是墨中已经具备了青辞的大爱之泪，苍妄认为没有必要再加入虬褫的血泪了，想说留着它或许日后还能派得上其他用场。
怎知道，仅仅相隔三日，这滴血泪还真的是派上了用场，而且还是在这般关键的时刻。
虽说虬褫这滴血泪不足以替代青辞的大爱之泪用以画魂，但是其内蕴含的力量也的确是不容小觑的。至少对于那些生存在三界之中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的、时时刻刻都要面对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的生灵来说，这般至纯至真的亲情血泪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是以这一滴泪虽不可能唤醒苍妄神魂之中本就记忆无多的血肉亲情，但是由于感情之间总是有些微妙而神奇的共鸣，于是这一滴血泪便让他想起了情同手足的青辞以及后来被他视若至亲的安如月。
这两个人与他并无血脉联系，但是他们与他的感情于他而言都是生命之中十分重要的存在。手足亲情很多时候并不是真的需要血脉相连，缘分到了，那弥足珍贵的感情就应运而生了。
虬褫的血泪能让他想起青辞和安如月，那接下来便能够让他自然而然的想起更多在他心中地位斐然的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已经化身器灵的洛凡，和那个他嘴巴上一直说着看不顺眼，实际上却是十分信赖的大司命空离神君。
这些感情让他狂躁的情绪很快变得安宁，让他那因为被魔性所影响而变得狭隘的思维一下子又开阔平展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想起了同伴们对他抱以的期望，也想起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付出”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十分的困难，更何况苍妄如今要付出的，大概会是他自己这条命。
若是有人问他这一刻心中是怎么想的，在受到了魔性的蛊惑之后不索性堕入魔道，将坤休取而代之，怎么反倒还能心甘情愿的去付出，去走那一条明知道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的路。
也许他会回答：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是的，身不由己。因为他的三魂七魄之中所承载的，早已不是只属于他一人的感情和信仰，他最心爱的女子在阴差阳错之下，为他奠定了他今日必然会踏足的道路。
不过，因为风湮的缘故而身不由己，他甘之如饴。
从外面蜂拥而至的魔气因为苍妄心绪的恢复而再一次稳定下来，它们本来是想要撕裂这个万法金刚伏魔阵的，但是这个阵法的掌控者并没有给它们趁虚而入的机会，反倒是在它们真相涌入之后毫不费劲的将它们尽数吸入了体内。
对于这种情况，最失望自然要属坤休了，苍妄那短暂的失控对他而言是绝佳的机会，他甚至都不需要挣扎着去做些什么，魔性的反噬便能让苍妄彻底沦为魔族一员。
可是正当他心中窃喜的时候，那一滴如血水一般红艳艳的东西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落入了那个男子的眉心，然后……一切竟然就这么平稳了下来？！
这对坤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戏耍他的闹剧。
然而，不到最后一刻，坤休依旧还是不死心，那么多的魔气突然涌入阵中，他若不拼上一把，怎么对得起他蓄谋已久的霍乱？
于是，当苍妄平定自身体内魔性后继续吸取魔气的同时，坤休也在操纵着周遭的魔气，让它们对苍妄进行干扰。
不过机会往往是稍纵即逝的，更何况自打进入了这万法金刚伏魔阵之后，苍妄就从来没有给过坤休机会。
一切就如苍妄曾经所言，若是他堕入了魔道，那魔尊这个位置就没有坤休什么事了，他不仅不可能听从于坤休的号令，反倒会倾尽全力将其击杀，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让三界知道，以他为尊的“魔”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
也许对他本身而言，成为天地间全新的一个“魔尊”并没有不好，反正在他还是修罗之王的时候，三界众生对他们修罗一族的误解就已经很深了，可以说只要有那么一个契机，那些自诩正义的家伙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合力将他这个令三界讳莫如深的修罗王给干掉。
若是他真的将坤休消灭了，继而带领着修罗界成为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魔族，他或许可以活得更加恣意，索性让自己和自己的子民跳出三界之外，不再受到天地规则的约束，并且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一切想要灭掉他的势力为敌。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存有那么一丝渺小到近乎卑微的希冀，他希望新的天地规则重新稳固的时候，他能够因为今日之举而重获机缘，他希望能够再一次踏足在这片天地之间。
不为别的，只为再看一眼他的兄弟，以及……他心爱的那个女子。
于是，尽管此时的坤休十分努力的在操控魔气动摇苍妄的心智，想要再一次激发出他体内的魔性，好让他彻底的堕入魔道。但是苍妄却只是紧紧的闭上双目，让自己体内的精血和那纯粹干净的紫芒不断的顺着他的手掌涌入殁天杵之中。他的眉宇之间一片宁静安详，连一丝挣扎的神色都没有流露出来。
光墙之中忽然爆发动荡又忽然安定下来的情况让远处的风湮几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虽然他们依旧看不见在那光墙之内的万法金刚伏魔阵中，苍妄和坤休到底在进行着怎么样的对峙，但是他们可以感觉到，身边有一股仿佛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如此这般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令众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看起来厚实无比的光墙忽然变得如瀑布一般华光流转，其上闪烁着的流光溢彩就仿佛世间最美丽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熠熠光辉。
这样的画面让风湮几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那光墙并非是苍妄为了阻碍他们的视线而设下的屏障，而是苍妄为他们开启的一扇通往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似乎只要他们走过去，轻轻将手抚在上面，他们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个被无尽魔气侵染的天地。
正当几人因此而神情恍惚的时候，光墙上的流光开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们看见那些色彩斑斓的流光飞速的舞动了起来，然后聚集在一起，瞬间幻化成了一头巨龙的模样。
巨龙仰头发出一声低沉沧桑的龙吟，飞快的在光墙的墙面上游走了一圈，接着便化作了道道流光消散开来。
而散开的流光如同先前那般飞舞着，然后又聚集在一起，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火鸟。
火鸟展开双翼，张嘴发出一声长鸣，随后身体在光墙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就如同先前那头巨龙一般又一次化作了道道流光消散开去。
紧接着，光墙几乎变成了一面映出皮影戏的光幕，流光不断的聚集，一次次的幻化成一头头奇异的瑞兽，然后又一次次的消散开来，变成一道道流光，让远处的几人目不暇接，为之震撼不已。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麒麟、白象、青狮、彩凤、青鸾、大鹏……我的天……还有什么？”空离一一将光墙之上幻化出来的瑞兽清点出来，心中惊愕都来不及从眼中溢出，因为他的双眼已经牢牢被那奇异盛大的景象吸引住了，没有时间去真情流露。
而他身后的蒙羽和安如月早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两个样貌皆是清丽的女子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端庄自持，反倒是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估计塞进去一个鸡蛋都绰绰有余。
“万法之身……难不成连这些神兽的力量也能囊括其中？”风湮美眸圆睁，喃喃自语。
她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任何人，只不过震惊之外，还有十分深重的不安。那种不安不知源起何处，却是隐隐的让她有一种想要上前阻止这个阵法继续施展下去的冲动。
然而，事到如今，谁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个大阵的运行了，包括苍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