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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节外生枝

  杨瀚本想着天一亮就去找钱小宝,眼见距天亮还有个把时辰,还可以小睡片刻,却没想到这一个盹儿就睡了过去。睡梦里,小青先是一个江湖骗子,骗得他倾家荡产,追啊追啊,眼见人家越跑越远,实在追不上了,急出满头大汗。
  可气急之下,却不是醒了过来,而是突然出现在一条小船上。河上有雾,他手中只有一杆竹篙,水深的够不着低儿,只拿一根竹篙当桨,根本划不动。
  他正划着,雾中突然出现一条长长的蟒蛇,一下子缠住了他,把他拖在水面上,直到钻进了一个黝黑的山洞,把他丢在地上。然后就听小青的声音叫着:“姐姐,晚餐有了。”
  然后就听白素的声音道:“你且把他放了血,丢进锅里焯一下,记得毛发薅光。我正切葱段儿呢,姜片儿一斤,够了吧?”
  接着小青的声音急切地道:“够了够了,黄酒、生抽、老抽、白糖都齐备着呢,只是全红烧了会不会腻啊,要不要留两条腿子生切了蘸芥茉尝尝。”
  杨瀚听得魂不附体,惊怒叫道:“你们两个妖怪好不残忍,就算进了你们的肚子,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杨瀚说着,就在黑漆漆的洞穴中挣扎起来,随手抓起些东西就扔,就听“嗵嗵嗵”一通响,小青叫道:“漏了,漏了,锅子给他打漏了。”
  杨瀚一听大喜,锅子漏了,她们就无法炖了自己了,心中一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就听“嗵嗵嗵”声依旧,把杨瀚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正睡在房里,房门被人敲得嗵嗵直响。
  外边传来李小兮的声音:“杨大哥,你在家吧?一早不见你来吃早餐,你当时在家的。杨大哥,快起来啊,杨大哥……”
  “什么事啊?你等等,你等等啊,我先穿衣服……”
  杨瀚忙不迭爬起来,四处翻找着衣服。杨瀚睡觉是不穿衣服的,他睡觉的方式是号称最科学也最放松最舒适的睡眠方式:裸睡。
  这习惯是从他十五岁那年养成的,那时为了给母亲操办后事,房子也卖了,一无所有,他只能给人打零工糊口。有一段时间,他给一个制伞师傅当小徒,承蒙师父好心,得以睡在店里。师父睡在单人榻上,他就睡在店里的一个壁柜里。
  冬天还好,夏天那壁橱里边的闷热可想而知,褥子又是双层折了塞进去的,在上边翻个身都难,不脱光了一宿就得起一身痱子,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裸睡。而这习惯一旦养成,自然就改不掉了。
  杨瀚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李小兮一脸焦灼,一见他开门,登时喜道:“杨大哥,你果然在,小宝被人给抓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杨瀚大吃一惊,骇然道:“小宝被谁抓走了?他犯了什么事?”
  李小兮急道:“被他家里人啊,他家里来了个管事,带着好几个人,把他给抓走了!”
  杨瀚松了口气,道:“你这丫头,说话不清不楚的,吓我一跳。他自己家里人喊他回去,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小兮急道:“不是啊,是小宝临走时跟我说的,要我找杨大哥你去帮忙,说你主意多,一定要救他出苦海才是。”
  杨瀚疑惑地道:“找我帮忙?他能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啊,他是钱家的长房长孙,将来的钱氏继承人,他被自家人找去能有什么事?我一个外人,帮得上什么忙。”
  小兮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啊,反正他很害怕的样子,他被家里人带走前悄悄跟我说的,要我来找你帮忙。杨大哥,小宝一直把你当亲大哥的,你不能不管啊。”
  杨瀚为难道:“我不是不管啊,可是发生了什么,你都说不清楚,我要怎么管啊?”
  小兮道:“那我们去钱家?去了钱家不就知道了么!”
  “这个……小兮啊,钱家财大势大,在临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知府老爷登门,也得守钱家的规矩,咱们去了,只怕人家不点头,咱们连门都进不去。”
  “哎呀,那也要去了才知道嘛,咱们待在这里一味的猜测有什么用。杨大哥,小宝对你那么亲,一直把你当亲大哥对待来着,如今小宝有了事,杨大哥你却推三阻四的,你真是……”
  小兮姑娘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杨瀚在建康街道司做事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户人家纠纷。一个老苍头儿贪财,嫁女儿向姑爷索要了很多聘礼,姑爷家境一般,有些东西就写了欠条赊欠着。
  临过门儿的时候,新娘子还提醒新郎别忘了欠自己父亲的债。等真过了门儿,第二天一早起了床,扎起围裙成了新郎家的主妇,就开始绞尽脑汁盘算着怎么帮男人赖亲爹的账了。
  小兮如今大抵是这种心理,既然已经与小宝渐渐情投意合,一颗芳心都放在了他的心上,眼见杨瀚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中自然就有些不快了。
  杨瀚被她幽怨的眼神儿一看,便有些吃不消了,忙道:“罢了罢了,你且等等,我去拿件东西就来。”
  杨瀚根本不相信钱家能把自己的长房长孙、未来继承人带回去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捱不过小兮一脸的幽怨,只好随她走一遭。
  杨瀚临睡之前,已经把那几卷画轴放回了包袱,这时一提包袱便出了门,与小兮急急赶向砖街巷钱园。
  由此到砖街巷,路程并不近,杨瀚雇了辆车子,二人坐在车上,由马夫驱车着,轻快地驰向钱府。
  车行路上,忽见对面有一辆马车迎面驶来,这是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大车,马车行的很慢,看那两匹马背上的套索绷得笔直,显然甚是沉重。
  马车一路走来,土路上都辗出了深深的车辄印儿,可是看那车上,却只坐了三个人,除了赶车的人,只有一个穿着铜钱纹的员外袍,一个少年公子,两人相貌有五六分相似,貌似是父子。
  杨瀚见了便是心中一奇,这车是大板车,没有车厢车篷儿,貌似别无他物了,只载了两个人,怎么会这么重?两车错身而过,杨瀚还忍不住扭头多看了一眼。马车后边,跟着六七个壮汉,一看就是码头上扛活的力夫打扮。
  杨瀚也未多想,回过头来,瞧见小兮忧心忡忡的样子,倒是有些好笑了,忍不住感慨道:“小兮啊,我还以为你如今对小宝只是略有好感,想不到你已用情如此之深了。”
  李小兮的脸蛋儿腾地一下红了,羞窘地道:“我才没有,我……我哪里对他用情了。”
  杨瀚失笑道:“你的担心都写到脸上了,还要我说……”
  “我……我只是……”小兮脸红红地想要申辩,可是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车子进了砖街巷,杨瀚的目光便情不不禁地向那长巷深处望了一眼。白素和青婷所住的“随园”也在这条巷子里,只是在那长巷更深处。
  他昨夜才从那里回来,想不到这一早就又回来了。摸了摸背上包袱里那些奇怪的古画,想起那古怪的梦,杨瀚不禁生起一丝恍惚:小青姑娘,究竟是个做古董赝品的骗子,还是成了精的妖怪?
  “杨大哥,我们到了。”李小兮到了钱园门口,便轻声叫了起来。她一瞧那极其壮观、豪奢的门户,顿时就有些胆怯了。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闺女,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别担心,跟我下车,看我眼色行事。”杨瀚悄声叮嘱了一句,便下了车,给车夫付了钱。小兮一下车,马上跟到杨瀚的面前,因为胆怯,下意识地就想找个依靠。
  杨瀚向她示意了一下,便大摇大摆走上石阶,那朱红色的大门正敞开着,门下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站在那里。杨瀚笑吟吟地问了一声:“小宝在家呢?”
  耶?虽然瞧着这人衣冠寻常,可是这口气……跟我们大少爷很熟的样子啊!两个家丁未敢怠慢,其中一人便试探着陪笑道:“我家大少爷刚回来一阵儿,不知足下是?”
  杨瀚笑道:“哎哟,那我倒是来得巧了。你头前带路,引我去找小宝。你们这钱园呐,建得环廊回榭,庭院深深的,太不好认路了,七拐八绕的很容易迷路。”
  杨瀚说到这里,扭头看了小兮一眼,又道:“你莫怕,钱家可是临安首富,就算在钱家做一只老家雀儿,都比旁人家里梧桐树上的金凤凰尊贵。
  懂吗?要落落大方。钱家出去的人,就算一个门子,也是要高人一等的。你瞧这两位门子,那精气神儿,寻常人比得了吗?这就跟宰相门前七品官差不多,你呀,算是跃了龙门了。”
  那两个门子被杨瀚一夸,登时满面红光,肩膀都端了起来,仿佛真的能跟人家百里至尊、七品正堂的县太爷相提并论了。
  这位仁兄虽然衣着普通,可眼光却是顶好的,他对大少爷竟然直呼其名,当然是极要好的朋友,而且很明显不是那些攀附之人,这口吻,分明大少爷对他也要执兄弟礼的。
  而且他带的这位姑娘清秀可人,体态窈窕,听他教训这姑娘的口吻,难不成这是给大少爷找的陪床丫头?
  想到这里,那门子忙不迭笑道:“您快请进,小的这就引您过去。不知这位贵客您尊姓大名是……”
  杨瀚不以为然地道:“哦,我姓杨,杨瀚。”
  杨瀚就只说了这么一句,什么籍贯、身份,一字没提。可这门子听了,反而愈发的恭敬了。
  为什么呢?这就跟越是没本事的人,名贴、名刺上偏要写上一大堆的头衔以壮行色一样,越是真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那名刺、名贴写的越简单,就只一个名字。
  因为到了他那种境界,已经没有必要写那么多的头衔,他的名字就能能代表一切了。你没听说过?那是因为你境界未到,孤陋寡闻呐!
  杨瀚连唬带诈的,弄得那门子也不敢多问,直接就把二人引去了客厅。
  “杨公子,您请稍待,小的进去禀报一声。”那门子把二人引到厅前树下,这里有石桌石凳,环境清幽。门子示意杨瀚在此处小坐,便急急走向大厅。
  可他一进大厅,马上察觉情形不对,立即脚下一滑,跟黄花鱼似的溜了边儿。
  厅中气氛此时十分冷峻,跟大老爷升堂问案似的。
  钱夫人坐在上首,大马金刀,威风凛凛。下边左男右女,各自站列一排,分别是小宝的嫡亲弟、妹,以及庶出的弟、妹。此外还有其他各房的堂弟堂妹,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肃立不语。
  钱夫人身后四个丫环一字儿排开,把个钱夫人衬得威风八面。在钱夫人左手边站着一个媒婆,媒婆手里捏着个小手帕儿,乜着眼睛正看钱小宝。
  钱小宝坐在左侧客椅的最上首,他右手边站着一溜儿兄弟,就他一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正在抠着鼻孔。
  钱家的少爷,再如何玩世不恭,那也是从小接受的不一样的教育,自然不该做出这样的粗俗动作,他这分明是故意做态,在气他的母亲,大抵有点中二叛逆少年的心态。
  钱夫人看见他这副德性,自然格外地生气:“老爷子偌大的年纪了,还不能安享太平,啊?你爹死得早,这个时候你不站出来,还要让老爷子为钱家操心,你这是大不孝!”
  钱小宝充耳不闻,继续跟自己的鼻子较劲。
  钱夫人喝道:“你是钱家的长房长孙,这家业,注定了得你来继承!你想摆脱,那是不可能的!”
  钱夫人说到这里,一双丹凤眼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青壮男丁。长房的孩子自然都比小宝年轻,可二房三房的孩子也有比小宝大上许多的,俱都站在那里。
  钱夫人训子,把他们都叫了来,显然也是有敲打之意,这句话就是明白地告诉他们要各守分寸了。
  钱夫人道:“为娘也不逼你。你自己选吧,要么,立即接手家业,老太爷年事已高,也该安享晚年了,你这长孙得负起应尽的责任。要么,你马上娶妻生子。开枝散叶、繁衍子孙,也是你对钱家应尽的义务。王妈妈……”
  钱夫人瞟了那媒婆一眼,媒婆子马上上前一步,满面堆笑地道:“钱少爷,老婆子我这里有许多的名门闺秀,可着你选。要说这门当户对,首推当然是莫家的姑娘了。
  前朝致仕宰相家的孙女也是有的,那可真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这临安知府家的二小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要说漂亮,棋逢书院刘山长的爱女,那可是人间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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