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旧尘往事

  她叫白雪，是百妖山上承字辈的最小妖姬，可她偏偏爱上了一个凡人。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像故事里的老套情节，无非是他的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
  那天的天气很坏很糟糕，雾雨蒙蒙，她第一次化作人形来人间游玩，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下雨了也不知道拿伞来遮。人们纷纷跑回自己的房舍，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屋檐，因为都站满了人。
  雨点掉落下来，打湿她的裙，她找不到屋檐避雨，只得焦急地在雨中走来走去，她突然好像又感受不到雨的拍打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一把青色油纸伞带着一个素色衣衫的身影入了她的眼帘。少年对她报以温柔的一笑，她愣住了。
  “你……”
  “姑娘可是未带伞?”
  “嗯……你可以帮我遮一下雨吗？”
  “可以。”
  他一直撑着伞，她离他很近，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她想，我的运气是太好了吧？爹娘常说人间险恶，可我却遇到一个这么好心的人，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虽然她后来才知道，他常常帮助像她这样的人，但她还是很欢喜，因为她喜欢的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雨停了，他欲离开，她叫住他。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玺璃。玉玺的玺，琉璃的璃。请问姑娘芳名？”
  “我啊?我叫白雪。”她也对他报以一笑，“白雪的白，雪白的雪。”
  “那，我们能再见面吗？”她期待地问道。
  “有缘自会相见，姑娘不必挂念。”他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好，那么，后会有期。”
  她沦陷在他温柔的笑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就这样喜欢上了那个对她微笑的少年。
  虽然那时，懵懂的她并不知道这就是人间的情爱，更不知道，何为喜欢。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学堂，她刚走进来的第一眼就又看见了玺璃，他低头看书，神情很是认真。她在前面大大方方的作自我介绍道：“我叫白雪，白雪的白，雪白的雪。”她看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她，便微笑着继续说道，“以后请多关照。”
  “那好，你坐到那边去。”先生指了指玺璃旁边的空桌，白雪听话地走过去坐下，先生继续道，“上堂。”
  过了许久，放堂了，她走近他，对他说道：“我们又见面啦，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呢？”
  “也许吧。”他微笑着回应。
  从此，白雪便天天可以见到他，她心里开心极了。下雨的时候，玺璃撑开一把青色油纸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把，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低下头。他便问道：“白姑娘又没带伞吗？”
  她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是啊，你要不要送送我？”
  于是，她成功地蹭了玺璃的伞，又闻到淡淡的梨花香，心里乐开了花。
  她也因此养成了不带伞的习惯，因为她喜欢他为她撑伞，所以每每下雨天，她都会以各种理由来说明自己为何没带伞，久而久之她也不必再说了，因为他也习惯了为她撑伞。
  像许多懵懵懂懂的少年人一般，朝夕相处的她对他有了感情，他也开始在意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姑娘。起初他总是白姑娘啊白姑娘地唤她，她觉得太生疏还为此生过闷气，后来玺璃慢慢改口了，他唤她小白。
  之后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处了，玺璃在的地方半里之内必能见到白雪。人妖殊途，即使她是要修仙的妖姬，那么人仙也是殊途的。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愿放弃他，她也说不上不放弃的缘由，但多半是因为他为她撑伞时那个温柔似水的笑容。
  但不久，妖王知道了这件事，起因是妖族一年一度的庆典大会时白雪和碧小莹缺席了，庆典大会是任何妖族都不得缺席的，连妖王都要遵守这个规矩。来宾名单上有着全山老老少少千百来妖的名字，每一位来宾都要签到，唯独缺了最小的白雪和她的好姐妹碧小莹。本着护内的想法，妖王原想敷衍了事，谁知那场庆典魔王也来了，说是想感受一下妖族和谐的氛围，妖王瞒不下去，只好上报魔王。魔王是个特别守规矩的中年魔族，所以大怒。魔王命他的属下找回白雪和碧小莹，然而整个百妖山找遍了，就连魔界也找遍了却还是没有她们俩的半个影子。妖王向魔王承诺会找到白雪二人并让她们接受处罚，庆典才好继续进行。当庆典大会结束，白雪和碧小莹才从人间归来，正好遇上了准备回魔殿的魔王和前来送行的妖王等人，于是被抓个正着。透露出了去人间的事，并罚了一个月的面壁思过。
  魔王本无意重罚，但也悄悄派了几个手下暗中监视她们的行踪，当白雪又带着碧小莹偷偷去人间和玺璃相见时，已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玺璃心中有疑惑，但白雪不愿透露原因。直到魔王的手下来人间当场把她带走，她看见玺璃眼中的惊讶，她才明白，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她害怕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害怕她，讨厌她，可是她已经爱上他了。她知道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她害怕失去玺璃。
  回到百妖山，魔王看白雪看得更严了，他让妖王命妖族兵将保护她，实为监视，因为妖族有规矩，不得与凡人相爱，重则剔除族籍。妖王心中不忍，便找了个机会让她溜走，做了个假身替代她。
  她好不容易回到人间，可她不再敢大大方方地靠近玺璃了。她怕他说她是妖怪，她没有勇气再见玺璃一面，只是暗暗地看着他洗漱，读书，吃饭，休息。某天清晨她来玺璃家的时候却没看见玺璃，她焦急地现出人形寻找他，大声喊他的名字，忽然一双手遮住了她的双眼，她一惊，回过头来就迎上了玺璃笑意盈盈的目光。她害怕地转身就跑，奈何玺璃抓住了她的手。
  玺璃把她拉过来，白雪自然而然撞进他的怀里。这是她日思夜想带着淡淡梨花香的怀抱，他第一次拥她入怀，她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是哭了。他温柔地摸摸白雪的头，说道：“别再离开我了好吗？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我都不介意，小白。”
  她听到他唤她小白，竟是哭得更凶了，她哽咽着说道：“玺璃，我好害怕，我怕你知道我是妖怪，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小白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他宠溺地说道，白雪抱得更紧了，他又说道，“我不相信人妖殊途，就没有相爱的权利。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离开你。”
  “别再流眼泪了，擦擦，小白。”他取出一张手帕，拭去白雪的泪。
  于是他们又和好如初了，只是好景不长，当魔界兵将再次来临却是把玺璃带走，他回来时，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半条命了。
  “他只是一个凡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殿之中，白雪撕心裂肺地质问着魔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凭什么剥夺我爱一个人的权利！”
  “我并无剥夺你爱的权利，但犯了规矩，当然要有惩罚。”魔王淡淡的说道，“既然给你的惩罚你无法接受，那我只好对他下手。”
  白雪心痛不已，为救心爱的玺璃，她翻遍魔界大大小小所有的古籍，最终找到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那条魔咒。
  她知道施咒的代价，她也知道不一定会成功，可为了玺璃，她还是要试一试。
  “小白……答应我……别那么做。”玺璃轻咳几声，微弱地说道，“这辈子……能和你相遇，我早就心满意足了。”
  “没事的，玺璃，没事的。”白雪坚定地对他说道，“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呀。”
  “对不起……一生一世……我可能无法兑现了……但你能活很久，小白。答应我，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开开心心的……活着。”
  “你不要说对不起，”白雪流着泪，“我才不会答应你呢，没了你，我一个人还怎么过日子呢？”
  “你别担心了，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古老的神祇啊，请倾听我的诉求，我以性命做献祭，愿以我的命换得一命……”白承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念完了，白承看着她的三魂七魄抽离她身体时她脸上的痛苦，立刻上前抱起她失了魂魄的身体，痛心道：“小雪，你为什么这么傻……”
  “哥，因为我喜欢他。”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到，可以把我的命给他……”她看着玺璃苍白的脸上一点一点恢复了红润，满足地笑了，随即昏死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两百年后的事，白承在这两百年里不停劳走奔波为她寻神医妙药，也试了千百种方法，万不得已才向魔王求助，魔王不肯帮，他又去寻妖王，整整在妖王的大殿外守了七天七夜，也许因为他和妖王的关系情同手足，妖王才决定帮他救救他的妹妹。最后，白雪只丢失了一魂一魄，便沉睡了两百年才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找玺璃，可毕竟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两百年过去，玺璃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而妖王虽帮助白承救了白雪，她还是要受惩罚，这次，是将近一千年的禁闭。一千年的时间很漫长，又很短暂，对于白雪来说，见不到玺璃如同度日如年。但是白承告诉她，玺璃说了若是有来生必生死相依，她才恢复了笑容。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千年，她的禁闭也解除了，这才和碧小莹来到人间，寻找她心心念念的玺璃，也就是现在的陈橘风。
  来人间前，白承给了她一个海螺，说里面有玺璃想跟她说的话，让她自己听。
  她把海螺放到耳边，听见他说：“小白，你为了我做这么多，我真的很开心。”
  “令兄说了你要被禁闭一千年，我很歉疚。若不是因我是人你是妖，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小白，一千年对你而言也许是眨眨眼便很快过去了，你的寿命应该很长，至少比我长。但是一千年，我活不了这么久。或许几十年后，我已成了一堆白骨。”
  “但是你不要难过，若我转世，和你再相遇，我愿用我一生与你共度数年光阴。只要能陪你，即使对你而言几十年不长，我这一生也不算荒废。”
  “小白，其实知道你身份后我时常想，若我能和你一样就好了，或我若能修仙，如此就能延长我的命和你在一处。”
  “小白，若你愿意，我们可以生生世世在一处的。小白，我只要你开心。你开心我便快乐了。”
  “小白，若我有来生，等我。”
  海螺里的声音都放完了一遍，便消失了。
  “我愿意啊，那我等你，你也等等我好不好?”
  她听完早已哭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