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听说只是借宿几日,做好了门当就走,云落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常住。可是,第二天在厨房里看到了那一条硕大的猪腿,她就改变主意了,这个陌生的表哥在家里住一辈子才好呢。
  “云朵在家吗?咱们去河边洗衣服吧。”妞子端着一盆脏衣裳进了云家的门,刚走几步就瞧见了在院子里干活的大石匠,把她吓了一跳。
  云朵在屋里探头一望,见好姐妹妞子来了,就朝外面喊了一嗓子:“等我一下,马上来。”
  云朵到爹娘房中收了两件脏衣服出来,连同自己替换下的衣服放进木盆里,又问云海:“你有没有要洗的衣裳?”
  云海摇摇头,懒洋洋地说道:“我又不像你那么爱干净,一两天就要洗一次衣裳,穿不烂,都洗烂了。”
  鲁铁杵一边敲打着石块,一边偷眼看了过去。见云朵双手抱着木盆,木盆的边沿儿倚在她的小腰上,走起路来腰肢轻轻摆动,木盆也跟着晃来晃去,晃得他心里有点热。
  我有衣裳,你肯不肯帮我洗呢?
  这个想法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根本就不敢说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瞧着云朵跟那个比她黑了两个色调的姑娘,一起出了门。
  “云朵,那个男人是谁呀?怎么从来没见过。”妞子一直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直到二人出了门,来到街上,才敢低声问道。
  “他是我家亲戚,是个石匠,那石头太沉,他抱回家去不方便,就在我家住几日,把门当做好。”云朵淡然答道。
  妞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你的相亲对象呢。不是就好,我告诉你啊,你千万不能嫁这种壮汉,我姐夫的事儿我跟你说过吧,动不动就打我姐,我姐都快怕死他了。”
  云朵嗔她一眼,有点儿不高兴了:“你别瞎说,不过是个普通亲戚罢了,幸好这会儿街上没人,要不然还不得传出些闲言碎语呀。”
  正说着街上没人,她们忽然看到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粉色小衫儿的姑娘,正站在街旁的大门口。她拿着一个红色的帕子在手上翻着玩儿,有意无意地探头朝着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云朵,妞子,你们去洗衣服呀!”胡牵娣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
  两个姑娘一愣,受宠若惊地点头笑笑,快步离去。走出街口,拐到另一条路上,妞子抬手拍了拍心口:“我的娘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光碰上奇怪的事,胡牵娣不是一向懒得搭理咱们嘛,今天竟主动开口说话,真是邪门儿了。”
  云朵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也太胆小了吧,至于吗?估计她是有什么好事吧,瞧她那模样,好像心情不错。”
  果然,二人到了河边,就听说了胡牵娣的好事。
  一向嘴快的绒花婶子,一边用捣衣砧捶打着衣裳,一边扯着响亮的大嗓门说道:“你们听说了吧?里正家的闺女相了一门好亲事,男方是上游源水镇鲁家河村的,那男人还是鲁家里正的亲侄子呢,今日就要来下聘定亲了。”
  云朵有些纳闷地抬头望了一眼,心想:怎么又是鲁家河?大石匠不也是鲁家河村的么。
  端着木盆款款而来的朱丹,也听到了这句话,眉梢一挑,高声问道:“绒花婶子,听说上游那两个镇如今都不给彩礼了。为什么还要往那边嫁呀?就算他们那边没闹水灾,有饭吃,嫁过去不也是受气的媳妇吗?”
  绒花婶子见有人搭腔,便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呀,我跟你们说吧。里正家相中的这个姑爷特别实在,五两银子的聘礼,一文不少。我听说今日还要赶着马车来送不少东西呢,快快快,咱们赶紧洗,洗好了衣裳,瞧瞧热闹去。”
  “呦!家里还有马车呢,那可真是富裕人家呀,咱们村这两年闹水灾,全村连一家有驴的都没有了。”
  “是啊是啊,胡牵娣在咱们村儿,模样可不是最出挑的,性子也泼辣,却没想到人家命这么好。”
  众人纷纷赞叹,妞子瞧了瞧身旁的云朵,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们这种长得不好看,家里又穷的就罢了。云朵,你这模样性情,在咱们村是头一份儿,家里条件也不差,竟没能找到一个好婆家,反而让她胡牵娣嫁了好人家,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有二更,这章是过渡,下章很激烈
  第7章 水里捞
  胡妞子和胡牵娣是本家,又住在一条街上,从小就被她欺负,有苦没处诉。后来便只跟云朵和朱丹来往,很少和胡牵娣一起玩儿。
  朱丹也气得直磨牙:“就是,要是云朵嫁这样一个好人家,我心里头是服气的。胡牵娣那个性子,还不如我脾气好呢,怎么她就能嫁到鲁家河去?”
  两个要好的小姐妹都替自己抱不平,云朵赶忙低声劝道:“你们快别说了,要是传到牵娣耳朵里多不好,个人有个人的命,不用强求。”
  朱丹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手中搓衣裳的动作,猛然抬头看向云朵:“我想起来一件事,昨日听我大哥说,有个长得又好、人又高大的男人,跟着云海去了你家,说扛了满满两大袋粮食呢,那是不是你爹娘给你寻的姑爷呀?”
  “哎呀,你们瞎说什么呀,人家年纪又不大,过两年再找婆家也行,你们不要再这样说来说去了,让人听见多不好。”云朵着急解释,一时忘了水边的衣裳,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那件淡紫色的裙子被冲进了河里。
  云朵着急地站起身来,在草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想去把衣裳挑起来。可是河面太宽,等她拿着树枝跑回来的时候,衣裳已经被冲开了几尺远,根本就够不着。
  哎呀,这可怎么办?
  云朵扔掉手里的短枝,着急忙慌地往路上跑。土路对面有几排小树,那里可能有更长的树枝,跑得太快,没注意看路,娇滴滴的大姑娘差点撞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鲁铁杵挑着两个大木桶,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却见云朵忽然急急地朝自己跑过来,他心中很是惊喜,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云朵并不是过来找他的,倒像是急急地在找什么东西。
  “啊……”眼见着就要撞上了,云朵才发现面前有个高大的身影,可是已经来不及收住脚步。
  鲁铁杵大手一伸,扶住云朵肩膀,帮她稳住身形:“云朵妹子,什么事这么急,我帮你。”
  云朵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大石匠,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挑着两个木桶的云海。云朵自然不好意思支使这个远房亲戚干活,就急急地对云海说道:“我的衣服被河水冲走了,云海,你快去找根长树枝,帮我挑回来。”
  “哦,好!”云海放下扁担,撒腿就往小树林里跑。
  鲁铁杵也放下扁担,望了一眼正在沿着水流往下游漂的衣裳,皱起了眉头。这个距离已经有丈余宽,普通的树枝根本够不着。
  他迈开大步,毫不犹豫地走向路边一棵大杨树。杨树大约有碗口粗,枝干笔直,斜枝不多。大石匠伸手一够,刚好能抓到最底下的一根树杈。那树杈足有两丈长,手腕粗细。他抓牢了树杈,猛一用力,只听“咔巴”一声,硕大的一根树杈,竟被他一手折了下来。
  “姐,地上都是小树枝,没有那么长的树枝啊。”云海在小树林里大喊道。
  衣裳还在顺着水流往下游漂,鲁铁杵不敢耽误工夫,手上握着粗树枝,迈开大步就往河边跑。云朵一边追着他的脚步跑过去,一边扭着头朝云海喊:“不用找了,鲁二哥折了一根树杈,你快过来吧。”
  云海跑出小树林,就看到了路边杨树上那整齐的断口,不禁点头赞叹:“力气大就是好啊!”
  大石匠奔到河边,双手牢牢握住树杈的根部,把前端往前一伸,就阻断了正在漂流的衣裳。他双膀使力把树枝一抬,就挑着那一件衣裳回到了岸边。云朵赶忙跑过去,把自己的衣裳拿下来。
  “谢谢你啊鲁二哥,要不是今天你在,我这衣裳恐怕就拿不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嘴大白牙:“没事儿,不算啥,还谢什么呀,太客气了。”
  河边洗衣裳的女人们已经看傻了眼,这男人力气也太大了吧,高大健壮不说,长的还挺英俊。便是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也十分讨人喜欢。
  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看呆了,云朵却不以为然,拿着自己的衣裳回到河边继续捶打。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弟弟问道:“你们怎么跑到河边来挑水了?我记得家里的水缸是满的呀。”
  云海捡起扁担扛在肩上,呵呵一笑:“水缸里不缺水,是因为鲁二哥把石头的粗工干完了,接下来是细工,他说得把石头用水泡透了才行。”
  “哦。”云朵轻轻应了一声,转回头来继续洗衣,没再关注他们。
  她是专心洗衣裳了,其他人可静不下心来。一个个地都用探究的眼神望一眼高大的男人,又瞧瞧云朵。绕是云朵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来自左右两侧热乎乎的目光,只盼着他们挑了水赶紧走,不要跟自己说话。
  怕什么来什么,鲁铁杵轻松地挑起满满两大桶水,路过云朵身边的时候,十分热心肠地问了一句:“云朵妹子,快洗完了吗?你的木盆沉不沉,要不我们等你一会儿,我帮你拿。”
  这一句话不要紧,身边热乎乎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火辣辣!
  云朵又羞又急,心想昨日瞧着这石匠挺稳重的,也会说话,今天怎么就看不出形势呢,这样瞎讨好是要被人误会的。
  “不用了,鲁二哥,你们快回去吧,我拿的动。”云朵红着脸说道。
  大石匠也没强求,爽朗一笑:“哦,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鲁铁杵和云海挑着水桶走了。
  河边的女人们热烈地讨论起来:“这男人真厉害呀,力气太大了,人也不错,云朵,这是你家的姑爷吗?”
  “对呀,我瞧着这男人跟云朵还真是挺配的,长得都好,人也能干。”
  众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气氛热烈到云朵都插不进话去。好不容易等到人们喘气的机会,云朵赶忙解释:“婶子大娘们,你们饶了我吧。那只是我家的一个亲戚,他是个石匠,要在我家住住几天,做些石器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我娘的外甥,我爹娘答应他住的。”
  众人见云朵又羞又急,便信了她的话。若真是姑爷,她也没必要这般解释。
  绒花婶子高兴地问道:“瞧着这男人不错,既能干,性情又好,云朵,你家要是没有结亲的意思。不如给我侄女说说,这么好的男人上哪找去。你快跟我说说,他成亲了吗,定亲没有,家是哪个村的,会一门石匠手艺,估计日子差不到哪去。”
  朱丹不耐烦地瞧了一眼绒花婶子,高声道:“你们都别抢了,我和云朵、妞子最要好,云朵的表哥就算没定亲,那也应该是定给妞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云朵,你说是不是?”
  胡妞子赶忙推了朱丹一把:“你别瞎说,我才不嫁这样的人呢。”
  河边的聚群洗衣,一时变成了争论大会,可是已经回村的石匠却没听到。他挑着水走到云家门口,正要进门,却听到一声熟悉的马嘶。转头一瞧,竟是自家的马车颠颠地跑了过来。那马认得主人,见了鲁铁杵就停住马蹄,用马头蹭了蹭他。
  “二哥,你怎么在这呀?”鲁铁蛋从车辕上跳下来,惊喜地拉住石匠。
  鲁铁杵放下扁担,拍了拍马头,也纳闷地问道:“铁蛋,你怎么来了?”
  鲁铁蛋嘿嘿一笑,挠着头说道:“前几日,孙媒婆介绍我相亲来着,今日说好了来下聘。我娘病了,来不了,本来是说让我在大浪村接上孙媒婆,可她今天有事,非要我自己来。二哥,你在这太好了,你跟我去吧,我这心里头突突地,可怕了。”
  鲁铁杵瞧了一眼马车上拉着的东西,点点头:“铁蛋,这事我不能跟你去,既是两家已经说好了,你自己去就行。别害怕,咱们鲁家的男人都是胆子最大的,你老丈人不会吃了你的。”
  他拿起扁担要挑水进门,鲁铁蛋却揪着他衣襟不放:“二哥,你就跟我去吧。我求你了,二哥,我特别害怕,就我一个人,他们要是打我怎么办呀。”
  云海在后边噗嗤一下乐了:“你要定亲的是哪家呀?把你吓成这样。”
  “是你们村的里正家,我也没记住叫什么,里正都挺厉害的,我大伯就挺厉害。”鲁铁蛋个头也不矮,比鲁铁杵矮半头,却比云海要高一些。脸上的表情却很有意思,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有的,倒像是个比云海还要小的稚嫩少年郎。
  云海一指不远处的蓝漆大木门:“那就是里正家,门口有一棵枣树的,和我家就隔了两家,你快去吧,快晌午了,别让你老丈人久等,要是有事找鲁二哥就来我家。”
  鲁铁杵拉开鲁铁蛋死死攥着衣襟的手:“铁蛋,听话,自己去吧,别的事情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定亲这种事必须你自己去。一会儿若是有什么事,就来这里找我,红漆大门的这一家,记住了?”
  鲁铁蛋见二哥不肯,也就没法子了,只得悻悻地牵着马往前走。
  河边的女人们洗完了衣裳,在绒花婶子的带领下,全都走了里正家这一条街,想瞧瞧他家的新姑爷。“啧啧,门口拴着的真是大马车呀,走,快去瞧瞧,长长见识。”
  可是,没等众人走到胡牵娣家门口,就见里面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一个小伙子,在街上哭着大喊:“二哥,二哥你在哪,他们欺负我,二哥……”
  紧接着,人们看到云朵家门口跑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刚才挑水的小伙子。“铁蛋,怎么了?”
  胡家的人全都追了出来,胡牵娣指着鲁铁蛋大骂:“你这个骗子,居然敢骗婚,看我不打死你。”
  鲁铁蛋紧紧抓住石匠的胳膊:“二哥,我没骗人,他们一群人一起骂我,还要打我。”
  鲁铁杵上前一步,把铁蛋挡在自己身后:“你们为何说他骗婚,我们鲁家是讲道理的,有什么事你们跟我谈吧。”
  胡牵娣气得呼呼地喘着气,指着鲁铁杵大声喝道:“鲁铁蛋是独子,你是哪门子二哥,让我们跟你谈,你算老几?”
  鲁铁杵把脸一沉,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鲁家的规矩,谁做石匠,谁将来就是族长。我们铁字辈的兄弟都长大了,以后各自成家立业,我就是族长,你说我算老几。”
  第8章 太心急
  这一声振聋发聩的族长,让胡牵娣立马怂了,后退两步,讪讪地闭了嘴。
  周围看热闹的女人们也全都被镇住了,好霸气的一个年轻族长,虽说现在还没当上,但是已经能看出族长的威势了。
  云梓里和苗氏听到动静,也从家里走了出来,刚好听到鲁铁杵这段话。他们没有表示什么,只默默地瞧着。
  胡老黑毕竟当了多年里正,还是见过些世面的,上前两步,挡在女儿身前,说道:“你们肯讲道理就好,我来问你,你这兄弟明明就是个憨子,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
  鲁铁杵面不改色,沉声说道:“我兄弟小时候发过三天高烧,头脑的确没那么灵光。他心眼实诚,没那些弯弯绕绕,不过地里的活儿他都会干。赶马车、补房顶这些活计他也会,并不是那种在路边捡搜饭吃的憨子。相亲本就出于两家自愿,我这兄弟确实是亲自出面与你们家相的亲,并没有找别人代替,何来骗婚之说。”
  胡老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瞧着年纪不大,可是他临危不乱,说话头头是道,让自以为是老江湖的胡老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等他说话,大石匠转过头去,对着鲁铁蛋说道:“铁蛋,这个女人太泼辣,不适合你,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吧,回头让孙媒婆给你找个更好的。”
  鲁铁蛋撅着嘴,摇了摇头:“不,二哥,不能算了,我要她,我娘说要找个这样的好媳妇。”
  “她哪里好?”鲁铁杵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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