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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劳心切切 谁人之局(2)

  廖痕见如此境况,便也无话。夜玄看他一眼,满心犹疑入内更衣,再出来时向他嘱道,“先生非我府臣,若以为此处危地,大可拂袖去之。夜玄无话。还当赠银以酬先生多日来教诲之德。”
  廖痕微怔,目色与夜玄对望,心下一沉,惟俯首拜言,“谢公子厚义。那廖痕候公子至日落,日落不归则廖痕去矣。”
  夜玄不答,淡笑一缕,拂袖去了。
  行至门前又听身后廖痕急言,“程门九局我已尽演于公子!公子若不能融会贯通也惟有强记于心,只须切记程门之法,想来也能破局!”
  盛奕望着这位蛮公子停也未停只径自去了,也不知他近来修为是否可应对得了澜庭里那位皇家少子。
  凌霄君绝然不会准允蔚璃另嫁他国!此是盛奕心中断定之论,故有今日之境遇本在他意料之中,可隐隐约约似乎又觉出当中别有蹊跷。他回身看向廖痕,这位半路冒出来的谋臣也好,参军也罢,倒底在怂恿公子图谋何事?
  “先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圣贤之道罢?”盛奕嘲讽着试探。
  廖痕挑眉觑回,冷笑一声,“将军知不可为则不为,是以至今时无妻?”
  “你……”除去夜玄之外盛奕鲜少为旁人动怒,此间却是目露杀机。
  廖痕依旧冷哼一声,“哄诱东宫乐师同你私奔他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非圣贤之道罢?诓骗弱女子入家门又以老父不许娶妻歌姬为由而逐之,此是知不可为而不为,算是你盛门的孝廉之道?可怜那女子孤身入江湖,一去渺如烟,将军还要佯装深情年年往南国拜祭,敢问将军,是祭人还是祭己?”
  “廖痕!”盛奕不知他何处听闻自己旧事,竟敢这样嘲讽,恨得几要拔剑。
  廖痕只淡漠一笑,“公子说赠我银钱,不知何处可领?”说完拂袖便去,走至门边又回身言道,“念红葉姑娘孤魂,在下也赠将军一言——公子若子时不归,诸位也好各自筹谋了!”
  ******
  比之前两回的雨天来访与深夜觐见,此次晴天白日再入澜庭,庭前廊下重重金甲愈见分明,夜玄感觉天家的煊赫之威俨然更胜往昔,心下莫名地一阵忐忑不安,似有不详之兆。
  前来引路的依旧是那位元鹤童子,倒还是笑得从容尽责,一行一止皆依礼制,不曾凌上半分,也不曾卑下一毫。看得夜玄心下赞叹,此回也有醒觉:那东宫治下皆精兵强将,无一虚职!
  他被领进了前殿正堂,元鹤躬身行礼,嘱他稍候,“殿下方才作画不慎打翻砚台,污了衣裳,此间正往后院更换,片刻即来,请玄公子在此稍候。”
  夜玄默然不应,只怕又是那位皇子故弄玄虚罢?上一回雨天来访,便是故意使自己在大雨瓢泼里苦等了半个多时辰!今日,大约也想再赐一个下马威罢?
  夜玄冷笑着,待元鹤去了,满堂空空只余自己一人,倒也落得无拘无束。他安静站了片时见无人来扰,便信步踱至主人书案旁,见那满桌石彩,一地绢稿,还果然是泼墨之余迹。
  他早闻天下书画有“双璧”之论,其一是自家幼弟夜兰,名贯西琅,誉享天下;另一位就是这位天家储君了,据说亦是丹青妙笔,天下第一。夜兰画作他早有领教,上次将其捉回驿馆令其作的几幅美人图,观之也不过如是,实难赏见美人之精神,想想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却不知这位殿下盛名在外,是真的有才学横溢还是仅仅依凭其尊贵之位浪得虚名而已?
  夜玄一时好奇,扶去桌上覆稿用的镇匣,摊开一卷书轴欲鉴赏之。目下所见不由使他骤然一惊——雪绢乌墨,修形筑魂,浅淡衣影,流光溢彩,其所描所绘岂非正是东越蔚璃!
  他惊诧之下又添欣喜,手捧画卷如同照面真人,但见那眼角眉梢含威带俏,朱唇浅笑似嗔似傲,素颜清丽,净发简约,这样素净清明的人儿,若非腰间一璧环佩摇曳,倒也难猜她是王室嫡女。此画较之上回夜兰所作更具精神,更见风采。似乎那蔚璃的精魂尽都凝于其笔下,观此画作大有呼之欲出之感!
  夜玄赏之又赏,看了又看,委实爱不释手。一时又去捡拾散落席上的各样画稿,展开看时竟都是蔚璃之影,蔚璃之魂,或回眸俏笑,或低首凝思,或明眸璀璨,或醉眼欣然……看得他又惊又叹,又喜又爱,当下便也顾不得许多,匆忙选了一副别具神彩之作卷为画轴,正欲藏进袖口偷偷带去。
  未料卷轴其间竟发觉画稿背面还题有诗赋,一时又难耐稀奇,重又铺开来观其背稿,只见那笔迹潦草,舞若游龙,细细辨识方可识出诗行——
  冰骨傲霜华,幽魂觅初阳。
  夜玄讶疑诗中深意,凝思苦想也难参悟,又铺开另一副画卷,背面亦有题诗——
  此去别云端,繁花碾尘香。
  南风熏无力,孤魂向萧瑟。
  何以这样悲凉?——幽魂觅初阳……孤魂向萧瑟……为何尽是些魂魄之说?人在何方?
  夜玄狐疑惶恐,又伏向案头一一翻去,原来案上画作皆背有题字,亦都是些“念念归去,幽幽彼岸……”,“春水诀别,秋霜埋骨……”之辞。
  他愈看愈是心惊,愈想愈觉骇然,莫不是那蔚璃已病入膏肓,寿不久矣?淇水畔自己失手一掷竟伤她至深,以致无药可医?皇朝太子是为此缘故才发这些悲叹之音吗?是为此缘故才无意参列东越选婿吗?蔚璃自己可知?世人纷纷争嚷得这般热闹,她却然即将不久于人世?……
  胸口一阵阵闷痛,迫得他伏在案上竟无力起身;眼前一阵阵眩晕,几令神思溃散、心绪空濛,恍恍乎已然忘了身在何处,却仍勉力将所选之画细细折叠,又取腰下锦囊慎重藏之,小心地扎带封口,正待珍重收入怀中,忽听身后有人惊呼,“二哥?你这是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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